第6章 画舫
“开始了开始了，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走走走，据说今日陆坊主收藏了一本奇异的书，赶紧瞧瞧去。”“……”
桥边人头攒动，东湖湖畔聚满了人，桥那头停了好几辆马车，湖上停泊了数艘船，远观可见每艘画舫牌匾题了不同的字，诸如“宝画舫”“宝覃舫”“兰亭画舫”此类的题字。
满湖春水浸润两岸景色，湖面浩渺，联通覃州内的汾河水，足以容纳多艘画舫。
傅朝见人越来越多，便催促她带上东西走。
画舫五六艘，却没人知道知行书坊的坊主究竟在哪一艘船，若是能与坊主同一艘船自然能见识到更多的珍贵书画，因而历年总有人拿此事作赌。
“陆坊主去年在书斋坊，今年必定是在宝画舫，正所谓，湖上春来似画图，陆坊主这等爱画之人，必不会在他处了。”
“陈兄说的在理，我等便上宝画舫。”
“先请先请——”
岑清清不太明白为何他们还要选来选去，便抬头问傅朝：“这些船有何不同？他们似乎很希望能与陆坊主在一艘船。”
傅朝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开口嗤道：“文人骚客就爱摆弄笔墨罢了，你当心叫人推下水去。”
说着，将她往后带了几步。岑清清面前站着一个纤瘦的背影，正巧穿得也是青色长衫，束发一看就知是位儒雅文人。
她摆手间不经意拍到他的手，忙说了句抱歉，这人回过头来，见是位约摸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彬彬有礼地抬手作揖道：“无妨。在下徐仲卿，姑娘也是来参加陆坊主的书画大会？”
徐仲卿一袭青衫，乌发半束半落，广袖下还拿着一卷书，面容清秀有致，举手投足尽是书卷气，
岑清清点点头，问道：“不知这画舫有何区别，为何都争着随坊主去宝画舫？”
“姑娘有所不知，陆坊主酷爱收集天下书画，若是能与其共乘一艘画坊，便有机会能窥见更多珍贵书画，见到更多文人名士。”徐仲卿言罢，抬眼却见宝画舫早已人满为患，遂有些失望道：“恐怕宝画舫是去不了了。”
“啊……”她也有些失望，便只好去寻其他的画舫，奈何个子太小，前路又被人挡住，即便是她踮起脚来也看不见一丝船影。
岑清清转过头去，傅朝正好整以暇地双手环抱四处张望，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袖，便垂目低下头来问：“怎么了？”
“朝朝，可以帮我看看哪艘船人少吗，此处宝画舫我们恐怕上不去了，要换一艘船。”
徐仲卿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微笑提议道：“姑娘不若去兰亭画舫，位于湖末，人少并不拥挤。”
她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傅朝这才注意这儿还站着另一个人，眉头几不可查一皱，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愠意：“小鬼，方才说这儿，现在又去那儿，真当我是来陪你玩的。”
徐仲卿反应过来，才道：“这位是……？”
岑清清介绍道：“徐公子，这位是我请来的保镖，他很厉害的。”
徐仲卿满目疑惑：“原来是一位镖师？”
傅朝眉尖微挑：“非也，不过是这小鬼苦苦哀求来的江湖高手罢了，闲来无事，顺道做个侍卫挣点糊口的饭吃。”说完便不由分说拉着岑清清去了兰亭画舫。
这架势分明是兄长拉着不听话的妹妹，哪有半分雇佣侍卫的模样。
他在人群中无异于鹤立鸡群的存在，有傅朝在前方开路，岑清清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达兰亭画舫外，却又恰好见着了几位不想看见的人。
小屏正搀扶着方如慧上船，一面还在道：“老夫人没去成宝画舫，定是因那岑清清绊住了脚步，如若不是她，夫人何必来这偏僻的兰亭画舫！”
方如慧沉声道：“行了，一个弃女罢了，不要再提她。”
小屏立马低眉顺目道：“是。”
二人上了船，转头发现岑清清正同一黑衣男子并排而入，却像压根没看见他们似的径直穿过。
小屏气的跺脚：“她根本半点不将您放在眼里！”
画舫很大，分上下二层，一层挂着些当世书法名作，什么《潇湘书》《舟中行书》《诗词集》等等，二层尽是挂着画卷，诸如《渔舟图》《前朝仕女图》，双层画舫都自带书架，摆放了许多书籍。
也有许多文人雅士自荐书画作品供人观赏，或出价售卖。
岑清清到处观看欣赏，忽然在一二层楼梯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身影壮硕、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子。
待她想要跟上去一探究竟时，他的身影又消失在了转角。
书画大赏正式开始，画舫缓缓而行，今日无风无雨，船只平静地行驶在湖面，出了与汾河水的交汇点后将会穿过大半个覃州城驶向城外群山之间。
有人见山吟诗见水作词，同友人高谈阔论好不快活，可谓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1。
正在此时，二楼一人惊呼打破了惬意氛围：“我的《远山清风图》不见了！是谁，是谁偷了我的画！”
这声音成功将人都吸引去，说话的是个带帽书生，指着一处地方道：“我方才还挂在此处，不过下楼喝一盏茶的功夫便不见了！这画本是我在上京求得一位画师所画，原想与各位共赏，谁知会发生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怎么会这样？”
小屏恰好与方如慧同在此处，便阴阳怪气道：“我看是有人心生羡艳，想要据为独有，我瞧着怎么总是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呢。”
岑清清只觉得她们又要作妖。
刘淮听出弦外之音，便问：“姑娘此言何意，可是见过那可疑之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小屏伸手一指，掷地有声道：“她！”
“自上船起便鬼鬼祟祟，”小屏翻了个白眼，前煽风点火道：“不是她还能有谁，自被赶出府后怕是穷疯了，这身衣裳也不知是哪里偷来的。”
方如慧是长辈，只站在一旁也不做声。
目光一下子聚集起来，岑清清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
小屏又冷哼道：“就算不是她，也可能是她身后那位黑衣男子，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这一番说辞没理没据，分明是硬生生要将岑清清与傅朝拖进这事中。
只不过说她便罢了，竟然还污蔑傅朝送的衣服是偷来的，侮辱她的保镖的人品？
傅朝当保镖以来从来尽职尽责，对她也很好，是她穿书来第一位愿意真心以待的朋友，绝对不允许旁人肆意羞辱。
她道：“你说是我们偷的，可有证据？平白无故污蔑我和我的朋友清白，你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
小屏本也只是气头上，一时嘴快，闻言便什么也不说了。
见她说不出话来，岑清清更恼了，正欲上前理论，却叫傅朝抓了回来。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小屏，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低声道：“小鬼，疯狗会乱咬乱叫，它发疯咬了你，你也要咬回去么？”
岑清清气鼓鼓地盯着他狭长的眼睛，气愤地撇过头去：“可是她说衣服是偷来的！明明是朝朝买来的。”
傅朝不禁感叹这小鬼还挺护短，顿时心情说不出的愉悦，像是被人恭维到了。他直起身，目光在抬眸看向小屏的一瞬间变得冷冽：“没事别乱找茬，这小鬼是个小活菩萨，我可不是。”
小屏被他的气势镇住，一时莫名有些发怵。
刘淮自然也从中看出些许不对劲，众人正发愁犯难，却见人群中一道绿青色身影走了出来，身后由人压着个胡子拉碴的人，正是周钱坤。
徐仲卿先是行了个文人礼，随后指了指身后之人道：“我方才上楼时便察觉此人行迹鬼祟，躲着人群往船舱走，还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卷画，不知可是刘兄方才丢的那幅？”
刘淮接过画卷展开一看，正是一幅远山图，当下感激涕零，转而对周钱坤愤恨道：“正是这幅画！书画大会怎会混进来你这鸡鸣狗盗之辈！”
周钱坤猛的抬起头来，直打颤道：“别送我去官府，我就是想悄悄偷幅画卖点钱给我娘治病，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送我去报官！”
“君子不为盗，你怎能做出这等事！”
“还是赶紧报官了结！”
有人语气惊道：“我认得他，我入覃州之时曾见一伙山匪，那为首之人持枪驾马，专搜刮过路百姓银钱！就是他！”
船不知不觉已驶出城外，两岸青山相对，山风微拂。
徐仲卿：“看来还须得报官处理此事才好。”
说着，不管周钱坤如何辩解都无用，由人压着下去，等待船停便去送官。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岑清清，绽开暖意：“姑娘受惊了。”
岑清清摇摇头，低声道谢过后便要去一层，她是在不想在这儿再看见小屏一行人。
恰与周钱坤擦肩而过，她抿唇看了眼这人凶狠的样子，脚下加快了脚步。
只见周钱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霎时挣脱了束缚，朝着岑清清猛得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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