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漫画
周钱坤擅长游水，本欲随便偷一幅画拿去卖钱，谁知事情败露。转眼又看见岑清清，想起上京尚书府小姐的秘令，心下又觉得机会来了。
他人长得很壮，光几名瘦弱书生根本拦不住，周钱坤抓紧了时机，想着将岑清清一道推去水中，最好溺死她，自己也好向上头交差。
傅朝先看出端倪来，正要伸手将她护在身后，然而有人动作比他更快，徐仲卿一把将人扯过，周钱坤扑了个空。他磨了磨后槽牙，将扑空了的大块头徒手拎了起来。
傅朝本来就高，站起来比徐仲卿还要高半个脑袋，周钱坤虽壮实，在他面前也浑似小鸡仔似的。
众人反应过来，连忙去船舱拿了粗麻绳来将人绑得严严实实压了下去。
“姑娘没事吧？”徐仲卿关切道。
岑清清有一瞬间的恍惚，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方才还要多谢你。”
“岑姑娘与方才那人可是有仇怨，他方才差点将你推下水去。”
岑清清不知如何开口，她明明已经离开尚书府，为何岑如意总是要纠缠着她不放。
见她面容愁苦，徐仲卿自知失言，抱歉道：“对不住，是在下多言。姑娘不如去一楼落座缓一缓，喝口茶。”
岑清清正要应，忽然由人一扯，便被扯在傅朝身后，他嗓音清亮好听，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不近人情：“不好意思这位兄台，她不去。”
说罢，他扬起一个疏离的微笑，徐仲卿自是不在言语，道了声“失礼了”便离去。下一瞬，他转过身，垂目敛了笑意：“陌生男子邀约，你想也不想便要跟去么？被人卖了怕不是还要替人数钱，你家人就是……”
岑清清昂头听着，杏眼扑闪。
他喉结微微滚动，没说下文。
岑清清不以为然，徐仲卿帮了他们，甚至还抓住了周钱坤，他是个好人，况且只是喝杯茶而已。她执拗地抿唇反驳道：“朝朝你不要这样说，徐公子与我们萍水相逢还帮了我们，他不是那样的人。”
青山两岸凉风习习，吹得傅朝莫名一点烦躁，他蓦地一怔，想不通为何自己要管这么多，为了本漫画而已，况且书都看完了，三个月之后走人就是。
想通之后便轻松不少，甚至还心情大好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你说的都对。”
气氛忽然之间有些僵硬，好在一道爽朗的笑声及时打破了寂静，自人群之中传来：“哈哈哈哈，没想到陆某的船上竟发生了这等龌龊之事，是我打点不够周到，还请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海涵啊——”
来人年过模样年过四十，头发有黑有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眉粗眼大，笑时眼尾便堆起几层褶皱，身板挺直，举手作赔罪之礼，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船上众人连忙起身相迎，都没想到陆居敬竟然在兰亭画舫，纷纷激动不已，刘淮率先迎了出来：“陆坊主哪里的话，是那小人狡诈，才叫他混上船来。”
众人应和，同陆居敬热情招呼，很是尊敬，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方老夫人也笑脸相迎。
陆居敬喜好收藏书画，年轻时四处游历广结四方友人，家中父母希望他进京谋取功名，可他不但不入仕途，反倒从商开起了私营书坊，令家中不齿。
他将四方游历所知之事尽数编纂成书，放于书坊买卖，甚至愿为许多难出头的穷酸书生提供借阅书籍，还收集了许多名流大家的孤本之作。
好在家境殷实，父母虽不喜儿子从商，但迫于膝下独子，也是全力支持，因而陆居敬在覃州的知行书坊规模发展越来越大，不仅能自行编印、刻印书籍，而且能够代销书籍。多有人找他投稿出版售卖而名声大噪，赚得盆满钵满。
因其收藏之广，又人缘颇好，愿意借书与人观，许多藏书之人巴不得将心爱之书藏一辈子，陆居敬截然不同，故而他虽从商，声望在读书人之中却很高。
一年一度的书画大赏也是由他创办以供人欣赏书画、互易书画，很受时下年轻人的欢迎。
类似于现代的读书分享会？
陆坊主今日与众人说了许多名流大家的孤本之作，答应授人以观，最后道：“陆某前几日于上京走了一趟，寻到一本特殊的……”
他顿了顿，面色为难道：“不知该称书亦或是画才好。”
他命小厮取来一方匣子，拿出一本封面色彩夺目的“厚书”。
众人围上前观看，封面写着歪歪扭扭几个大字，看不出是什么字体，背景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举剑坐在一条盘旋在山谷上空的黑龙身上。
用色大胆，少年的面部表情被刻画的活灵活现，虽与真人相去甚远却达到了另一种奇妙的作用，让人一观便好似身临其境，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场并不乏擅绘之人，见状只觉得新奇，谈不上有多惊艳。
“我与诸位先前想法相同，不妨再随我多多翻阅几页。”
说着，便复又翻开一页。
原以为是本书，未成想翻开来仍是画。一页分了几个小方框，每个方框中都是不同的画，每一幅画的右上角标识了数字，似乎意在引人按顺序观看。
空景介绍了故事的背景与环境，人物之间的对话由一个个的圈特地标出来，起先觉得甚是怪异，可看久了之后便习惯了。人物之间的打斗极富有张力，画面虽有些夸张但却很有急迫感，迫使人忍不住想知道下一个画面会是怎样的情节。
众人看过几话，只觉得不像是看完了一幅又一幅的画，倒像是看过了一个个小故事，回想之际故事与画面好似仍在眼前。
正看的入神，陆居敬忽然合上了书，他们不得不从故事中抽离出来，他笑问道：“如何？”
徐仲卿道：“故事新奇，画法新颖，在下有幸曾在上京见过几本。”
陆居敬哈哈一笑：“不知该称画还是书，总之叫人回味无穷，尤其以犬子喜爱更甚，床头必备，整日爱不释手。”
其他人终于品出点味道，好奇道：“不知是哪位奇人的作品？”
“好像是叫水青，”陆居敬摇了摇头，“何时听说这号人，似乎是几月前横空出世。各位友人可曾听说？”
在场之人几乎都是临几州来的，上京相去甚远，因而几乎无人知晓。
徐仲卿倒有所耳闻：“此人应当是上京鸿生画坊的画师，几月前似乎就不再创作，画坊生意还因此冷落了一阵子。”
闻言，傅朝眼尾不着痕迹地扫过岑清清的神情，百无聊赖地屈指拂过眉侧的碎发，似乎对陆居敬手中那本画集毫无兴趣的模样。
那本他早就看过，现在想来也忍不住夸一句，小姑娘画技很令他满意，就冲这一点，三个月不算什么。况且她不娇气，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岑清清含糊不清地悄声道：“那叫漫画。”
傅朝摸小狗似的碰碰她的后脑勺，勾唇低声道：“画得不错。”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傅朝：“朝朝知道？”
傅朝双手环抱，眉间微挑，意指她腰间挂着的装绘画工具的布包：“我又不是瞎子。”
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凑过来轻声细语道：“要藏好，不能暴露了，我只告诉你一个。”
“嗯？”
傅朝有些不解，她不是一直想着能进知行书坊，陆居敬如此欣赏她的画集，为何不干脆以此为契机接近？
岑清清看懂他的疑惑，过去在现代时，她画漫画用的账号被同学朋友知道后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但碍于此时的场面她选择暂时不解释。
浅藏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画舫行至一半，开始回程。落日西斜，风里和着初春的凉意。
刘淮等人似乎对那本书很感兴趣，他也是个画艺爱好者，有意请求陆坊主割爱一观，甚至还有贵家公子高价求购，都被陆坊主一一拒绝。
陆居敬身旁的小厮收好了匣子便退至一旁，这还是他难得不那么大方爽快的一次，正要与众人再赏其他，又有一小厮上前，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陆居敬脸色一变，倏地站了起来。
他拱手歉道：“诸位，实在抱歉，陆某家中突发急事，恐不能再与各位同行，需得赶回家中处理。我已命人在画舫为大家备好膳食，仓促招待，实在失礼！”
说罢便匆匆离去，徒留众人面面相觑。
岑清清也觉得很奇怪，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那儿！那不是知行书坊的方向么！”
她循声望去，远处一道浓烟缓缓升上天空，浓烟乌黑，看起来火势挺大。
难道是他的书坊着火了？
书坊存书之地一定会做好防潮防火措施，更何况覃州之地偏南，气候湿润，怎可能突然就起了火？
画舫哗然，但闻一声直窜上天的巨响，一朵烟花突兀地炸开在远处天际。
“难道是有人放烟花误着了书库？”
“胡说，又不是节日又不是晚上，大白天谁放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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