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棕色竖瞳
季寒川的强悍的激吻让她呼吸凝滞，劫后余生的极度虚弱让她再难站稳身形，她的双腿一软，季寒川顺势一把抱起了她，转身就要出病房。
“站住！放下邹韵，不然我报警了！”顾盼盼回过神来，张开双臂，横在季寒川身前。
“先生，请你放下病人，患者现在很虚弱，要继续挂水补给，你不能带她离开！”护士也被骇了一跳，冲上来急急地劝阻。
麻烦的女人，季寒川冷冷凝了眉，“我有最好的私人医生，她死不了的，让开！”
“护士小姐，去找医生，找保安，去叫人来！”顾盼盼眼睛紧盯着寒澈逼人的男子，毫不退却，偏头向身边的护士大声吩咐。
护士慌忙跑出了病房，奔跑间带到了挂水吊架，弄得病房一片狼藉。
“你就是顾盼盼？”季寒川微微挑起长眉，邹韵却是倏然一抖，她不能把盼盼也卷进来，她强展星瞳望向顾盼盼，焦灼地示意她让开。
顾盼盼看到了她的暗示，却依旧拦在他们身前，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坚定，不屈不挠。
“鹏程建筑监理公司，法人岳少鹏，”季寒川弯弯唇角，“顾小姐，我没说错吧？”
“季寒川，别把顾盼盼扯进来，她和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关系！”邹韵倒吸了口冷气，一把握住他胸口的衣襟。
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公司和男朋友的名字，让顾盼盼觉得惊诧，但这并没有让顾盼盼退缩，反倒是继续上前一步扯住季寒川的袖子不放。
这时护士带着医生和保安也涌进了急诊室，季寒川衣着挺括的样子看上去倒并不像无礼的医闹，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保安一起拦阻在二人面前。
“患者送来的时候极度虚弱，现在还在观察期不能离开医院，先生，您是患者什么人？”
什么人？
季寒川挑了挑眉，看向怀中的邹韵，正好迎上她的翦水双瞳，眸光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打了个转儿，“我吗，自然是她的男人。”
怀中的人哆嗦了一下子，脸色更白了，顾盼盼大声说道，“他不是，我是患者最好的朋友，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医生和保安无法判断，却又不能让患者离开，一行人挡在季寒川面前，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季寒川，你放我下来。”邹韵低低的说，声音嘶哑，她的憔损得厉害，嘴唇干裂得都是血口子。
“我很累……我的身体和心理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给我几天的时间休整，三天后，我会回到虞美人上班……求你别让我在朋友面前难堪……”
她的声音很轻，大家只看到她的嘴唇翕动，在嘈杂的环境中唯有季寒川可以听得清楚。
他静默半晌，终于放了邹韵下来，顾盼盼抢上一步扶住了她，把她护在身后。
看着她苍白憔悴的样子，季寒川几乎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从昨夜到现在，他的心就像过山车一样在峰峦和深涧中交替轮回，可是无论如何，她还活着，并没有变成东峡山下的无名女尸。
若没有了她 ，爱也好，恨也罢，一切就都没有了目标，甚至找不到假想敌。
季寒川擦着她的肩头走过，带着凛冽的寒意，“三天，记得你自己的承诺。”
他分开医生和保安，撇下了一室的混乱，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急诊室门外，压迫气势尽去，众人仿佛长长舒了口气。
在奔驰越野车内，季寒川拨打了电话，“姜瞳，把兄弟们撤回来。”
电话那边是长长的静默，姜瞳已经和云邵东绕到了东峡山西部的峭壁处，模糊看得见山下警察忙碌的身影，围着一具大概从山上跌落的女性尸体。
接到季寒川的电话，姜瞳的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萎顿了下来，他顺着棵树坐下来，遍身的泥污，彻夜的搜救让他的人异常疲惫。
云邵东点着一支烟放到他嘴边，他眯着眼睛噙了，有些吃力，“寒川，找到了？”
“她没事，人在医院挂水。”季寒川的语言简短，连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放风出去，封杀鹏程监理公司。”
他的话意味着，在潼安，哪家建筑商谁敢用岳少鹏的鹏程监理公司，就是和他中域季寒川过不去。
那边挂断了电话，她居然走出了东峡山，这个女人，远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柔弱……姜瞳叼着烟卷，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身边的云邵东，健美教练般高大的身材，眉目硬朗出众，双手抄在裤袋里，看着山下忙碌的警察默默凝神，不知在想什么。
先是邹昕，现在又是顾盼盼。
山下的那具尸身并不是邹韵，这对邹韵来说，究竟是幸亦或是不幸，姜瞳微微摇头，浓浓的疲倦一点点包裹上来。
……
护士为邹韵继续挂了水，她精疲力竭地靠着床坐着，像个破败的玩具娃娃。
顾盼盼黑着脸，胸膛上下起伏着，病房里只剩下她和邹韵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不顾她的虚弱，俯下身子平视着她的脸。
“邹韵，你离开流光杂志社就是为了这个男人？你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他是谁，怎么会对你那么粗暴？”
邹韵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顾盼盼的性格沾火就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对她解释。
“我以为你一直喜欢苏越，可是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他的言谈举止绝非善类，邹韵，你倒是说话啊，这段日子你一直就玩失踪，连邹昕都找不到你，你不觉得欠大家一个合理解释吗？”
顾盼盼的怒火越来越盛，俏丽的脸庞上神情很严厉，心里感觉异常不安，这些天不见，邹韵的憔悴消瘦让她蓦然心惊，她不知道最好的闺蜜究竟经历了什么。
正在烦躁间，她的手被一双凉凉的手握住，目光对上了邹韵泪光浮动的眼睛。
“盼盼……”
邹韵抱着她的腰，把湿漉漉的脸埋进她的怀里，无声地，剧烈地哭泣着，人一点点在她的怀中崩溃。
真的，好累……
闺蜜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那样的依恋。
邹韵，万小米和顾盼盼三个闺阁好友的性格各异，万小米狡黠灵慧，顾盼盼率直强势，邹韵温和雅致。
三人从小一同长大，顾盼盼的成绩骄人，考入了A大的建筑工程学院，邹韵和万小米考取了A大的美院，后来顾盼盼又作为交流生出国学习了两年，所以在三个人之间，邹韵和万小米要更亲厚一些。
后来，万小米也出国留学了，一走几年，人竟然再没有回来过，音讯也少得可怜，邹韵和顾盼盼反而彼此联络得更多，关系比幼时更加亲密。
幽居在兰馨苑的这段日子里，她如同坠入了世界的另一个维度，没有亲人，没有同事，更没有好朋友。
她每天形单影只的在偌大的房间内晃来晃去，让恶魔在全场无死角的监控视频中欣赏她的一举一动，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发疯。
昨夜的东峡山，她被帐篷中突涌入的风雨惊醒，起身爬出帐篷外，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暴风雷雨肆虐，让人一下子不知身在何地。
漆黑的恐惧摧人欲狂，她的心跳若擂鼓，那一刻她只有大声呼唤他，季寒川，甚至忘记了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可是他没有回应，季寒川的人并不在山顶，穿过风雨遥遥望去，唯见得极远的半山处有穿林而过的手电光束。
她僵立在风雨中，季寒川抛下了她，把她独自一人扔在了寂寥无人的东峡山……
她摸索着自己的手机，找到了，可是手机灌了雨水已经无法开机，得上幽闭恐惧症的人最害怕的就是黑暗，逼仄的黑暗。
可这里，是漫天漫地的无边黑暗……
她大声尖叫着，直到嗓音都撕裂了，她才突兀的发现自己从始至终喊的居然都是季寒川的名字。
不假思索地追随着遥不可及的那道手电光冲进黑暗的森林，寒冷，气促，身体在暴雨冲击下剧烈地打着摆子，爬山时触景生情引发的剧烈头痛反而轻了许多。
不多久，那道电光就不见了踪影。
她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不知不觉偏离了下山的方向，眼前俱是黑沉沉的树木，偶尔露出一隙天幕，亦是乌云压顶的黑，不见一丝星光。
耳边都是狂风骤雨的声音，间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沧溟的脸，如同穿梭在林间的鬼魅。
她找不到方向，只是顺着下山方向一步步摸索，身体越来越冷，而让她崩溃的恐惧却在渐渐减轻，原来，在黑暗中置身久了，竟然可以一点点适应那无边的恐惧。
有时，黑暗的世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黑暗的人心。
经过这一夜与黑暗的彻底拥抱，她的幽闭恐惧症居然无药而愈。
护士换药水的时候，邹韵已经偎在顾盼盼怀中沉沉睡去。
在好友的怀中泪雨滂沱耗尽了她最后的体力，雨夜惊心动魄的逃生和一场酣畅淋漓的痛哭让她有了涅槃重生的感觉。
若是没有邹昕作为掣肘，这一次的际遇，也许真的可以让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总有一种邂逅充满了刻意的味道，即使是在东峡山的幽暗森林。
她不相信黎明到来之前遇到的那两个人是命运的安排，即使是在她最困顿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她依然看不到他们身上救世主的光环。
和季寒川一样，那两个游走在墨染夜色中的人绝非善类。
躺在他们的车子后座上，她一丝气力全无，暖气开到最大也缓解不了透体的冰凉，那人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金丝边眼镜在车厢内反射着奇怪的光泽。
他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露出洁白的牙齿，可是那双暗棕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笑纹。
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莫名地让她想起了蛇的竖瞳。
“你恨季寒川，对吗？邹韵小姐。”他的声音依旧是彬彬有礼，透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邹韵一点也不惊奇他准确的称谓，能够在台风过境时，选择到杳无人烟的东峡山徒步露营的人，本身就不存在偶然。
她扬起睫毛，身体的寒冷让她战栗，望向那人的眸光却是犀利而绵密。
他弯弯眼眸笑了，邹韵的反应让他觉得满意，这个羸弱女子的眼神中有寒芒般锋锐的东西，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那棕色的竖瞳忽闪了一下，微微倾斜的身体像是响尾蛇攻击前的蓄势待发。
“看来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向她俯低了面孔，那双竖瞳在她的面前一分分放大，“在潼安，想扳倒季寒川，只有我能够帮你。”
“你是谁。”暗夜的呼喊撕裂了她的声带，邹韵的声音十分的暗哑难听。
他说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她，只说了一次。
号码很整齐，亦很好记，“这个号码只限于你和我之间联络，二十四小时开机，你可以随时打这个电话给我。”
说完，他静静补了一句，“我曾经是这个城市的噩梦，邹韵，我姓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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