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谈婚事祖上留孽缘　　琏弱冠想嫁且等着

　　“我叫你将琏儿带回来，为何不见他的影子啊？”对于这件事，贾母是异常不满的。身为荣国府的老祖宗，却被儿子这样敷衍了事，很是让她觉得颜面受损。

　　贾恩侯将之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只道：“琏儿昨日贪玩儿扭了脚，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等他腿脚恢复利索了，再让他来给老太太请安吧。”

　　他这话倒非是瞎扯，琏小少年昨天还真是扭了下脚，只是没严重到卧床下不来罢了。被那张大夫上了药揉按一番后，今儿小少年还硬是坚持着操练去了。

　　听到是有缘故的，贾母的脸色好看了些，却仍旧斥责了贾恩侯不会照看孩子。不过，她心里一半觉得贾恩侯相欺，一半不觉贾琏扭脚严重，便未再提起让贾琏回来的话。

　　贾母只是数落了贾恩侯半晌，才提起了正事来，道：“中秋的时候，王家的人会过来，咱们两家也该将两个孩子的亲事订下了。咱们两家是亲上加亲，你可得好好同王子腾商议……”

　　“等等，不知是哪两个孩子的亲事，我可什么都还没答应呢。”贾恩侯心知少不了这一桩，眼睛也不抬地便反驳道：“亲上加亲，难道是二弟要给珠儿讨个侧室？”

　　小少年小小的年纪，从军他都不让去，就更别说成亲了，太早那个可是会影响身体发育的。

　　贾母哪听得了他说这个，当下便是一瞪眼，拍着扶手喝道：“又浑说什么？！这事，不是早就说定了，要不是你带着琏儿瞎跑，如今两个孩子怕是早就相看过了。还攀扯上你二弟和珠儿，你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罚你。”

　　“前几日，我可是已经见过王家那凤哥儿了，真真儿是个标致的，又是那么个活泼爽利、玲珑剔透的性子，别提多招人喜欢了。我可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反正是看中那姑娘了。正好，咱们琏儿跟她年纪相仿，那是别提多般配的一对儿小人儿。”

　　说到王熙凤的优点，贾母缓了缓口气，倚老卖老了起来。当然，她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亏待了孙子贾琏，反深以为就凭那王熙凤的模样人品，真是便宜了大房，便宜了贾琏呢。

　　不过，贾母瞥一眼贾恩侯的脸色，见他仍旧是浑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咬牙暗恨。她在心中琢磨半晌，终是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琏儿好啊。不然，你还想让琏儿娶了秦家那位姑娘不成？那，可是个大……”

　　贾母没说清那位秦姑娘是个大什么，却令贾恩侯听得一愣，抬眼正对上这老太太晦暗不明的眼睛。刹那之间，他心中便有了些思量。

　　秦家那位姑娘……这说的，莫非就是秦可卿？不过，秦可卿也曾有机会嫁给琏小少年吗？她日后不是嫁给了宁国府的蓉小爷么？难道说，秦可卿的身世果然有些蹊跷？

　　贾恩侯并不知道还有这茬儿，不禁有些想要挠头。看到的原著只告诉他，秦家姑娘可卿嫁给了宁国府的贾蓉，却不知道她还险些跟琏小少年有所瓜葛。

　　“秦家的那姑娘，是当年老太爷给定下来的，不过只将她定在贾家，却并未点明是给哪个哥儿的。咱们家的琏儿，隔壁的蓉儿，都是跟她年纪相仿的，就最后看轮到谁了。”见贾恩侯正经起来，贾母心底略松了口气。她还真是怕，这个混账非得当那秦氏的公爹啊。

　　“珠儿本就年纪大一些，又已经订下了李氏，自然不被算在里头。”她特特地将贾珠点出来，方才又道：“其实算起来，琏儿的年纪、身份，倒是比蓉儿更合适些，只是……那位姑娘的身世上到底有所不妥，我并不赞同琏儿娶她，你觉得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贾母越发凑近了贾恩侯些，声音也压得更低了。这未免让贾恩侯更加若有所思，越发觉得那秦可卿还真如某些红学家所推测的那样，竟是那位义忠王爷的后人不成？

　　“只是，那亲事却不是咱们家说要推辞就能推了的，也只有想法子让人家姑娘看不上咱们家的哥儿。要不，我就说你不如政儿，光是在替孩子们着想上，你就比不上他。瞧瞧，为了防着那桩亲事，政儿早早地就给珠儿订了李家女，可是你呢？”说着，贾母颇为轻鄙地摇摇头。

　　虽然，贾母说得遮遮掩掩，贾恩侯却也听出了个究竟。

　　贾代善给贾、秦两家定了桩亲事，定的就是那位身世神秘的秦可卿，却没点明是让哪个小辈献身。大约，贾代善的心中也有纠结，对那位义忠亲王并不十分看好吧。

　　到了如今，义忠亲王果然已经灰飞烟灭，贾母自然不想让荣国府粘上忌讳，便催促着一双孙儿都早早成亲定亲。至于那位秦可卿，就留给了宁国府的小辈贾蓉。

　　“这事儿啊，老太太就不必多想了，琏儿的亲事等他年到弱冠了再说。至于，秦家、王家的姑娘们，只要她们愿意等，那就等到了时候再说。当然，人家若是等不及，早早地嫁了也无妨。”贾恩侯这话儿说得，颇为不管三七二十一，但确实算是心里话了。

　　贾母将话听在耳朵里，就不禁把耳朵揉了又揉，真当自己是听错了。

　　什么叫等到贾琏弱冠了再说？那岂不是说，要人家姑娘等上六七年，一个个都要等到十八、九岁，还不一定能不能嫁给贾琏？那他又是把秦家、王家当成了什么？

　　还有，这厮说的是些什么？他究竟将她这母亲，将已去世的父亲当成了什么？怎么竟然，敢对他们的言辞、遗命敷衍违逆到如此地步？！她早就知道，这就是个不孝的混账玩意儿。

　　他怎么就不想想，她方才还说呢，那亲事不是说推就能推的，难道他就没听见？当年，老太爷应下亲事的时候，可是当着四王八公面的，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贾家看呢。

　　贾恩侯却不管贾母如何想，说罢了自己的决定，就甩甩袖子站起身来准备走人。贾母这话也是给他敲了警钟，王熙凤暂且不提，秦可卿却是不能进门的，他可得想想法子了。

　　“啪——”贾母哪经得起这样违抗，挥手就将手边的茶杯扫落。她指着贾恩侯的手指直颤，一双日渐昏花的眼睛凌厉起来，狠狠地瞪着他。

　　“混账东西，我不与你废话，明儿就把我琏儿送回来。往后他的事，全都不用你管。你若敢稍有违逆，我就带我琏儿回南京去。你不心疼他，自有我这当祖母的心疼。”

　　这样一番话，倒是说得让贾恩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原他只当贾母偏心，心里只有二房，只有贾宝玉，却原来这老太太的心里，也有琏小少年这个孙子。

　　至少，这个时候还是有的。不过，转而他就又听见……

　　“我不能叫你毁了整个荣国府，毁了政儿、毁了珠儿、毁了元春、毁了我的宝玉！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样的心思，秦家姑娘都不能进了荣国府。你若是敢胡思乱想、胡作非为，可别怪我心狠，将你们一房都撵出府去。”

　　很显然，贾母这是认为贾恩侯心存异念，认为他想要贾琏娶了秦家姑娘，然后能够捞着点什么好处了。她是再看不上这个目光狭隘、量小识短的混账了！

　　听闻了这几句，贾恩侯略略提起的心方才放下，只觉得心里松了口气。人生在世两辈子，他能接受膝下多双儿女，可绝不愿承受头顶上多个妈妈啊。

　　好吧，他贾恩侯就是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呵呵，老太太若是想回南京，只管叫他们准备轿马行装便是。说起来，您这岁数了，想要回老家去颐养天年，谁也挑不出理来，我自然要是赞成的。”贾恩侯背着手，向着贾母道。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道：“只不过，琏儿如今正在学艺，就不能陪着您南下了。您要是怕路上不安呢，就只管叫二弟告个假，让他护送着走一趟；要是嫌在南边孤单呢，贾珠、贾元春、贾宝玉都在呢，随便带上一两个就能解闷儿的。”

　　“至于说，要将我们大房撵出荣国府，那就看老太太您的本事了。”贾恩侯看着贾母气红了的脸，挑了挑眉笑道：“我等着您。”说罢，便不再理会她，径直甩手走人。

　　望着贾恩侯走掉的背影，贾母简直瞠目结舌，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直将她憋得面红耳赤想要翻白眼。她当真是，从来也不曾见过这样的贾赦，受过这样的不孝啊。

　　可是，仓促之间，贾母竟然觉得自己手足无措起来，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贾赦。她倒是能像以往一般，拿个“孝”字压下去，可是……贾母忽地打了个激灵。

　　贾赦若是在意这个“孝”字倒好说，可他若是不在意了呢？一个被她宣扬废了名声的儿子，若是真的不孝起来了……她，又该如何是好啊？

　　坐在回庄子的马车上，贾恩侯也在拧着眉发愁。

　　不久之前，他才因着琏小少年那一声“父亲”，起了些好生当爹的心思，却偏偏就遇上了这么桩事。儿子都还没养好，就得琢磨儿媳妇的事，也真是够了。

　　难不成，还真要将小少年送到靖王的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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