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占便宜学识惊煞人 回荣府贾母有话问
“这个靖王，真有他的啊！”说这话的时候，贾恩侯是咬牙切齿的。‘靖王’这两个字，更仿佛就是从磨盘里磨出来一样。若是靖王人在面前，说不定就要挨上一啐了。
他就说呢，当时他那么干脆地拒绝了归附，为何靖王竟然那么好说话，对他既不利诱也不威逼的，径直就同他谈论起些闲事来。
却原来，那厮在这儿等着他呢。几句话捞不着他也无所谓，还有个山羊胡在琏儿那儿使力呢。他们倒是下得去狠心，十四五岁的单薄小少年，就想给撺掇到军中去？
本就因着琏小少年那声“父亲”，贾恩侯升起了做父亲的纠结，这会儿不禁勃然而怒。
他虽然也为小少年踅摸了个师父，还给他准备了那些操练器材，却也从不曾想过要在这时候就将他送进军中，即便是小少年自己想去也不行。
“……张大夫说，靖王爷正准备建立一支少年骑兵，说是看着很有天赋，若是能加入进去，当能在军中脱颖而出，早晚都会成为大庆良将，就如祖辈一般。父、父亲，我想……”琏小少年大约是被山羊胡老头子打动太深，虽然看出了偏心爹不大情愿，也仍旧在旁边恳劝着。
“不行，我不同意。”贾恩侯却根本听不下去，一抬手就打断了小少年的话，斩钉截铁地道。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心思倒是被人撺掇得大了，可也不想想自己扛不扛得住。
这也难怪，贾恩侯的心思还停留在几百年后，十四五岁不过是初中生的年纪，征兵都轮不着这年岁的少年。只是他却忽略了，此时的少年成．人得早，十四五岁已经能当爹了，当兵从军更是常事。
不过，即便是意识到这个，他也没打算允许琏小少年此时便从军去，至少也要等到十八岁了再说。所以，黑着脸怼了小少年一句，贾恩侯便转头看向窗外，狠狠地瞪着靖王他们消失的方向。
这笔账，他算是跟靖王和那山羊胡记下了，且等着瞧。
马车上又寂静下来，琏小少年被那声“不同意”吼得小俊脸发白，低下头来什么话也说不出。若是有人将那下巴托起来，就能看见小少年那眼眶泛红的桃花眼。
他就知道，这个偏心的老头子，就不会真的疼爱他。他就是提了这么一句，还是想要上进的话，老头子就连听都不听给拒了。说不得，他还真得拖拖张大夫帮忙呢。
车厢外，张海的一声“老爷到了”，打断了爷儿俩间的沉默。
贾恩侯瞥了小少年一眼，率先蹦下了马车。他在车下顿了顿，背对着小少年，低声说道：“这事儿啊，你现在别想，等你十八岁了再说。你，还小呢。”
所以……本也要下车的琏小少年愣了愣，忽然间神色一转，眉毛眼睛都有些泛光。所以，偏心老头子其实是心疼他年纪小，才不同意他去从军的！？
……
这边爷儿俩刚刚偃旗息鼓，那边引起这场事端的两位已经在商讨下一步了。
“王爷，还真别说啊，那贾琏倒是个后生可畏的少年，实在是让老夫没想到。”山羊胡老头子仍旧是捻着须髯，言辞间满是感慨，“别的不说，光是那份算学上的本事，便是了不得啊，比之老夫竟然都不差多少。”
“哦，他竟然还有这般本事？”靖王闻言不禁诧异。张先生在算学上有何造诣，他是有所了解的，当可称得上颇有建树。如今他竟然夸赞一个小少年至此，却不知是不是夸张了。
靖王是深知算学有多奥妙，家事、国事、天下事，算学都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可是，自前朝科举盛行起，算学就日渐凋零起来，到了本朝更是愈发零落，差不多完全淹没在八股文章之中，沦落成杂学中的杂学了。
如今，冷不防听说有个算学出色的少年，让他如何不感兴趣。当然，他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将少年教导出来之人。难不成，那个不爱上学的贾恩侯，还有着这样的本事？
山羊胡张先生捋捋须髯，点了点头正色道：“没错，王爷，您的那位贾氏同窗，还真的是位不凡的人物呢。我问了贾琏，他的算学就是父亲教的，而且……”
说着，他似乎颇有些郁郁，停顿了半晌方才‘哼’了一声，道：“而且，贾恩侯只教了他一个来月；而且，每回还只教半天；而且，还不是天天都教。”
说起来，这也是贾恩侯占便宜，他手上都是各种各样的公式、定理，教给小少年自然系统、快速得多。琏小少年只要在张先生跟前背背公式，就已经将老头子给镇住了。
他这一番话下来，便是靖王也忍不住“嘶——”了声。原先，他看中贾恩侯，为的还只是那些舞把操，却不想人家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本事。
那他，就更不能放过他了！
靖王虽然动了心思，但却是位沉得住气的，并未急着对贾恩侯如何，只是果然派了人来随刘老长学习操练。当然，他也没放过那些器材，命人一样样都摸索清楚了。
偶尔，他也会亲自到这边来，拉着贾恩侯闲话聊天，顺便探一探这位的学识。很快，靖王就发现，贾恩侯在算学上果然是博学多才，但若换到诗书上面就颇有些捉襟见肘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靖王对他的惊叹。君子六艺，能将一样精研至此，便已经是当世奇才了。所以，在贾恩侯并不知道时候，他荣国府一等将军的头衔顶上，变多了个“当世奇才”的称号。
这一日，靖王来寻贾恩侯，却听张海回禀“老爷不在”。却原来，这天一大早，赖大管家便到了庄子上来，说是老太太命大老爷带琏小爷回去，有要事商议。
……
赖大到了庄子上，说是老太太有请，贾恩侯略一琢磨，心里便有数了。这大概，为的不是那日聚宝斋见着靖王的事，便是之前提过的贾琏同王熙凤的亲事。抑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其实，贾母能够等到这时候才派人来叫，贾恩侯倒觉得有些诧异了。原本，刚从聚宝斋回来那几天，他就已经在等着荣国府来人了，却不想竟直等到了今日。
仍旧是马车骨碌碌，贾恩侯回来荣国，却并没带着琏小少年。所以，待他来在荣庆堂贾母面前时，等待着他的是位黑着脸的老太太。
荣庆堂偌大的上房里，除了贾母便再无旁人了，就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看来，这位老太太是真有话要对他说啊。贾恩侯心中略挑了挑眉，便上前向着贾母见礼。
没见着自己点名的孙子，贾母心中自然不满，却也没在这时候磋磨贾恩侯，径直将人叫了起来。毕竟，大事要紧，她可没工夫同这个浪荡儿子纠缠。
“前儿，我听珍儿他们说，你似是同靖王爷有些交情？”命贾恩侯在下首坐了，贾母便微微蹙眉地问道：“为何我竟不知，你还同靖王相交？同我说说，你们的交情到了何处？”
如今，圣上年已老迈，膝下皇子们也都已壮年，正是夺嫡的关键之时。荣国府身为开国勋贵，每踏行一步都关系重大，可不是能随意能攀附的。当然，这也是他们家早有支持者的缘故。
那日，贾恩侯虽然没介绍靖王，但贾珍、贾珠身边跟着的人里，究竟是有人认出了他。这事，自然也摆在了宁荣二府，摆在了贾母的面前。
果然有此一桩啊！
贾恩侯心中暗道，面上却露出惊讶之色，不见他回答问题，却听他问道：“哎呀，那位大人原来是靖王爷吗？我竟不知呢。那天，只是碰巧他同琏儿都看上了那把刀，出来后说了两句话而已。”
对于他的话，贾母是有些半信半疑的，眼睛在他脸上转过一圈，深深地打量了他几眼。对于靖王的事，她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之前王家的王子腾便已经来递话了。
不过，她虽然是红楼世界里的后宅老狐狸，但贾恩侯也是几百年后的商场老狐狸，自然不会让她看出什么破绽。再兼之，以往贾赦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难免让她有所疏忽。
毕竟，靖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心中是有所了解的。贾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样的一位大权在握、英武不凡的王爷，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这个好逸恶劳、不学无术的纨绔儿子呢。
可是，即便放下心来，贾母仍旧不忘对贾恩侯叮嘱训诫道：“朝中的事繁杂得很，不是你能料理的，莫要胡乱掺和进去。不然，看我不开了祠堂，请出家法料理你。”
哎哟！贾恩侯闻言可有些忍不住了，眉毛不光是在心里挑，眼上的那双秀眉也抖了抖。不过，他也没跟这老太太瞎扯，都事到临头了再说吧。
这桩事算是了了，贾母便提起了另外一桩，果然如贾恩侯所料，就是事关琏小少年的亲事。之前王子腾来，提起的亦是这两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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