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双百分
学生的天职是学习，就算你当了班委后组织能力有所提升，就算你获得课外奖项后被很多人羡慕，如果你成绩不好，这些加分项是无处可加的。评判学习好坏的标准之一是考试成绩，成绩的高低不受评卷老师们“各有所爱”所困，至少在小学这个考卷上几乎没有主观题存在的阶段。
11月中旬，希海中心小学各年级终于迎来了期中考。
这是一年级学生面对的第一次大型考试。不是数学课的口算测试，也不是语文课的听默写测试，是要分考场、由陌生老师监考、自己只能带文具盒进去、隔好几天才能知道成绩的那种考试。
早上，初雪一家四口来到老平房时，奶奶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小雪，你今天必须吃两个鸡蛋，还有两根火腿肠。”奶奶说。
“为什么？”
初雪纳闷。以往只吃一个鸡蛋和一根火腿肠时奶奶也没压她饭啊。
“两根火腿肠代表2，一个鸡蛋代表一个0，吃个好兆头，争取考个双百分。”奶奶耐心给初雪解释着她那套理论。
初雪乍听感到很新奇，想和奶奶继续讨论，却被一旁的妈妈打了岔：“妈，万一吃撑了影响发挥怎么办。小雪，你能吃多少是多少。考试时不要有压力，细心点就问题不大。铅笔橡皮直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昨晚睡觉前就准备好了。初雪不是那种爱拖拉的学生。
一上午的时间，先考语文，再考数学。考场是按照姓氏分的，白句、成于然和初雪同在在第一考场，也就是一年一班的教室。数学考试结束后，监考老师刚抱着卷子走出教室，学生们就炸了锅——要放假啦。
今天是周五，由于下午不用返校，连带着周末，学生们将有两天半的假期。
一片嘈杂中，白句提高嗓门问斜后方的初雪：“你回家会干什么？”
“看《还珠格格》！”
初雪也大声地回答。这个大声不光是为了让白句听清，还因为她自己高兴。
《还珠格格》是在每晚六点半播出的，这正好是初雪写作业的时间。这周，没有任何家庭作业的她可以痛痛快快看满三天的直播，怎能不高兴呢？
“哦……”白句了然。
就是每天晚饭后妈妈必看的电视剧。每当白句写作业写到口渴去客厅讨水喝时，盯着电视屏幕的妈妈都得经爸爸提醒才能察觉到他的存在——真是着迷。用爸爸的话说就是，妈妈快贴在电视机上了，恨不得抱着电视机睡觉。
初雪也爱看那个？
“你们俩还不走？”成于然背着书包从后面走来，卡在过道上。
“走，马上走。”初雪迅速把文具盒塞进书包里，“白句，再见。”
“再见……”白句半挥着手。
看着初雪和成于然两人肩并肩走出教室，他突然很是羡慕：如果我爸妈不是老师就好了。
那样，我也能在放学后和你一块从教室走到校门口了。
小小少年正独自烦恼，好朋友温明出现了：“我同桌呢？”
“她已经和初雪一起走了。”
“竟然不等我！”温明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总之鼻孔都被气流撑得大了些。
“等你干什么？”白句疑惑。
“等我……”温明语塞。
好像确实没什么事。
“中午吃完饭，我们一起打游戏吧。我爸爸给我买了新的游戏机卡带。”温明转移了话题。
“好啊。”
由于爸妈都得在学校改卷子，温明和白句两个无人看管的小孩便放飞自我，打了一下午游戏。
终于，白句玩腻了：“不打了不打了，找个动画片看看吧。”
温明同意，然后把游戏机的线从电视后头拔下来，找来遥控器换台。换着换着，白句忽然问：“《还珠格格》在哪个频道啊？”
“好像是9。但是还没播呢，现在才四点多。”
“哦。”
“你也喜欢看？我还以为只有女生喜欢看。”
女生不光喜欢看，还喜欢买它的贴纸，还会把里面的人物编成顺口溜跳皮筋，什么“小燕子飞，五阿哥追，尔康采花送紫薇，皇上骑马追香妃，金锁在家煮咖啡”……
“我就是随便问问……”
白句对那个感兴趣不是因为他喜欢看，而是因为初雪喜欢看。不过，他是不会因为初雪喜欢看就也强迫自己去看的。
对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看只有女生喜欢看的东西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电视画面最终定格在《哆啦A梦》上。
哆啦A梦是一只机器猫，大雄家的。初雪喜欢的叮当猫是一只真狸猫，美琪家的，和哆啦A梦不是同一只。
温明拆了一板娃哈哈，递给白句一瓶，两个人边喝边看蓝胖子。
大雄又没考好。如果有谁五次考试里得了四次零分，那个人一定是大雄。
白句其实挺不理解。他们的卷子有那么难吗？又或者，大雄有那么笨吗？反正他不觉得自己上午考过的卷子难，更是从来没觉得自己笨。
正看得入神，温主任和妻子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都在呢。”温主任将公文包放到茶几上。
“叔叔阿姨好。”白句礼貌地问好。
“白句，恭喜你啊，你这次考了双百分。”
“真的吗？”
“真的，一年级的卷子已经改完了，我已经向你们年级主任了解过了，不会错的。”温主任耐心地说，然后又把目光投向温明，“温明，你只考了198分，语文数学各九十九。”
“才扣了两分啊，还行还行。”温明知足地咧嘴笑笑。
“嘿嘿，我告诉我爸妈去。”白句一口气把娃哈哈喝完，然后将空瓶扔进垃圾桶，从沙发上弹起身。
走到半路，他又停住了。
初雪呢？她考了多少？是不是也考了双百？
白句转身：“叔叔，您知道初雪考了多少吗？就是我们班的初雪。”
怕温主任不知道初雪是谁，他还特意强调了一遍。
温主任当然知道谁是初雪。就算那个小姑娘不和自己的儿子同班，他也知道她是谁——村委会主任老初家的孙女。
“也考了双百分。”温主任很肯定地说。
一年级卷子简单，单科考满分的不少，但考双百的寥寥。如果恰好是他认识的学生，想忘记都难。
听到温主任的回答，白句彻底放下心来，道了谢后便直冲自己家门。
双份的喜悦。
晚上六点半，初雪和奶奶准时坐在电视机前守《还珠格格》。尽管这部连续剧火了很长时间，但一屋六人里，乐意看的只有她们祖孙两人。
爷爷想看新闻，爸爸想看武侠剧，初阳想看动画片，妈妈不太爱看电视。初雪正是托了一家之主奶奶的福才能如此优哉游哉。
以往这个时候，因为初雪还在写作业，爸爸会和初阳在一旁下象棋打发时间。可是今天，爸爸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小雪，你作业写完了？”
“今天刚考完试，没有作业。”初雪两眼依旧盯着电视机。
“没有？那我们回家。”爸爸把初阳刚摆好的棋盘合上，起身准备离开。
“啊？为什么啊？我还在看电视呢。”
“别啰嗦，赶紧的，想看回家看。”爸爸故意拽了拽初雪的马尾辫。
骗人。回家还能由得了我随便看吗？您又不是初阳，我又不敢和您抢遥控器。
初雪的嘴巴快噘到鼻头上去了。她以为只要没有作业她就能亲自看小燕子又闯了什么祸，其他人是怎么帮她善后的。
她错了。
初雪慢吞吞抬起屁股，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电视好几秒，直到已经在院子里的爸爸大喊“快点”。
一行四人走到门外时，爷爷却追了出来：“回来！”
“爸，什么事？”爸爸问爷爷。
“没你啥事儿。小雪，快去接电话。”
初雪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爷爷冲她招手说“愣着干啥”时 ，她才“噔噔噔”往院子里跑。
看得入迷的奶奶似乎没听见有人进屋，初雪也顾不上多看电视两眼，直奔电话机。
听筒正倒放在小茶几面上。
“喂，您是谁啊？有什么事儿吗？”
说这话时，初雪一直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导致苏老师或者别的老师忍不住打来电话批评。
“我是白句啊初雪。”
“哈哈是你啊。”悬着的心回归原位，“怎么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白句故弄玄虚，但是也没卖太久关子，“就是……就是……你这次考了双百分。”
“真的吗？太好了。你怎么知道的？那你呢？”初雪一口气问道。
“真的真的，温明的爸爸告诉我的。我也考了双百。”说自己的成绩时，白句的语气变得腼腆。
“嘿嘿，哈哈……”
清脆的笑声和电视里的吵闹声格格不入地交错起来，已经站到初雪身后的除了奶奶以外的家人都无比好奇——她在高兴什么？
再次从老平房出来时，远空的圆月已经爬得离人间更近了些。马路牙子被照得亮亮的，人行道上，初阳在前方跑跑停停，初雪则安分地和爸妈并排行走。
虽然安分，但是轻盈。
不久前，手抄报给她留下的小小阴影终于被“考得好”一扫而光。朋友和家人安慰过她，她的手抄报也正连同前三名的一起在学校展览栏里展出，但这些都不比她再次证明自己有效。
只能用双百分证明，扣0.5分都不行。
当然，她高兴的原因不止一个。
是白句特意向温明的爸爸打听她分数的，打电话来告诉她的也还是白句。
在初雪的眼里，白句从来就不是普通同学般的存在。“不普通”包含两个含义，一是他很优秀，二是他对她很好。
他的优秀，是不会让骄傲的她嫉妒的优秀，他对她的好，是也能让她乐意和他好的好。
身旁的爸爸妈妈正在说同事的一些八卦。他们在同一事业单位上班，工作日一起出门再一起回家，周末偶尔会出去见同样的朋友，几乎形影不离。
初阳又跑远了，妈妈大喊“阳阳你慢点”，没顾不上和爸爸搭话。
初雪趁机向爸爸提要求：“爸爸，回家后你给我看《还珠格格》，可以吗？”
“可以。”
爸爸回答得格外爽快，不知道是缓兵之计，还是对她考双百分的特别优待。
但不管是真是假，此时的初雪都很高兴。
她不自觉地仰起头，内心感叹道：今晚的月亮真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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