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刺探
他喜欢顾紫歌？
这个问题他一直不去想，乃至于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为何在听到林茜说喜欢顾紫歌时，他心里这么难受？
裴书意纵使是情场纵横的老手，但却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去喜欢过谁，说到底烟花女子往来迎送，逢场作戏，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并无人会将真感情放进去，因而等真的投入了感情，反倒是诸多不确定了。
他心中忐忑，故而问道：“顾紫歌，若说我心悦你，你又如何？”
顾紫歌嘴巴张了张，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你这是……跟风来同我表白一番的？”她一耸肩，几乎要喷笑出来，“我说裴三你别犯病，林姑娘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你这又是作甚？”
“再说了，和离书都写完了，你也别太敏感，我说过不纠缠就是不纠缠，你别担心。”
裴书意郁结了。
接下去几天，顾紫歌感觉自己身边的气氛十分微妙。
首先是林茜，一个女孩儿，腆着脸来同自己说了那样的话来，不可谓不大胆，往重里看，只怕就是不知廉耻了。但同林茜相处久了，知道这姑娘就是有些天真，内里还有不少特立独行的想法，早就见怪不怪。因而要同自己闹几天别扭，她完全可以理解。
问题是裴书意。
林茜告白不成绷着脸说话语气硬一些就算了，但裴书意一个大男人，那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和自己说了那样一番话来，然后……然后就不搭理她了。
和裴书意相处久了，顾紫歌已经习惯将他当作自己人，左右想法也瞒不过他，可这哥们这会不理她，她就有些闹心了。
明明前几天还很烦人来着！
顾紫歌一阵不适应，还想同他交流，面前却重重被放下一打纸来，她抬眸看去，却是林茜硬梆梆毫无表情的脸。
“谢……”她一句道谢还没说完，林茜却是冷冷扫她一眼，直接一句“属下告退”便转身离开。
弄得顾紫歌很是哭笑不得。
她知道古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时至今日，她方知女子闹起别扭来简直不可理喻。也亏得她不同她计较，否则按林茜这种对待上属的态度，真是给她穿多少次小鞋都不为过。
或者说不知是否因为最近在男人身上呆久了，肚量骤然大了不少。或者说只要不踩底线，她能容忍别人在她那闹一闹小脾气。而这样的人自然包含裴书意。
这个想法简直像是看着自己小女人闹别扭的男人。
裴书意本来还没觉着什么，登时又被顾紫歌这样的想法气得不行，不想理她的同时却又见不得她焦虑不安。
而时间上完全容不得她去歇息。
入冬虽则是休战调整的大好时机，但同时也是训练新兵的时间。顾紫歌一面面对两人的轮番冷战，一面让下面的人处理新兵招募事宜，本来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但转眼间一件更让她还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顾远烨受了重伤。
顾紫歌听到消息的同时脑子就蒙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赶到后方兵医院的，入眼只看到顾远烨面白气虚的躺在榻上，一身黑衣被剥下来，露出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林茜紧随而来，看到伤势的同时也是白了脸色，到底比所有人都镇定，上前大略检查了一番，咬牙道：“创面太大，必须缝合！”
“快让人打热水，准备麻药、纱布、缝合用的针、肠线，还有抗生……”林茜皱了皱眉，改口道：“酒！你们这里最烈的酒！”
顾紫歌仍是懵，到底是裴书意一声将她魂唤回来：“细眉！”
“你需得振作，远烨还需要你的扶持！你这就倒了，你让远烨怎么活！”
从魂体深处传来的声音振聋发聩，顾紫歌到底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一旁的陈大夫，见他亦是点头赞同，用力咬了舌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自己亲力亲为的烧来热水，又让冉夜去备下其他东西，就在经过顾远烨身边时，本来几乎昏迷的人却一把狠狠将她抓住，双眸灼灼看着她：“南、南隋意在偷袭……就、就在这……两日……”
这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消息带回来。
顾紫歌看着一旁正忙着净手给顾远烨止血的陈大夫和处理缝合用品的林茜，白色的布染上去一会儿就浸满了血，登时又是一阵晕眩。林茜看着她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当即便伸手推了她一下，道：“顾远烨我们会尽全力救回来，你站在这也无事于补，去外头等着罢。”
顾紫歌愣了一愣，狠狠咬紧银牙。
是，非但无事于补，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南隋蛮子还将远烨重伤至此，他拼着性命不要带回来的消息，她怎容时机白白浪费？！
“裴书意，助我！”
心中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痛，顾紫歌无从分辨，帐外冷风拂面，她只知道自己脑子亦是无比冷静。
定然饶不得那些害顾远烨至此的人。
裴书意看着眼前已经无法压抑悲愤的魂魄，声音坚定：“好。”
“细眉，我一直会帮你。”
这句话出来，顾紫歌便是一愣，到底没想过裴书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她忽然想看一看这个男人说这句话时到底会是什么表情，只是抬眸之间一片月朗星稀，空地上营帐林立，守卫往来军士，独独没有裴书意。
可他就陪在自己身边，这样的认知让顾紫歌觉得温暖。
……
……
顾远烨到底是活了下来。
伤势太重，纵然是缝合了伤口进行消毒，在抗生素缺乏的时代，这样的重伤就是九死一生。林茜到底是医者仁心，最凶险那几日，她便不眠不休的陪在顾远烨身边，照看喂药说话，在第三天的时候，顾远烨的高热终于是退了下来。
而第三日，顾紫歌和裴书意正在战场上。
凉州多戈壁，没有树木掩护，敌军只能乘夜色而来，且人数自然多不得，是为奇袭。然则奇袭是裴书意的长处，自打知道南隋军进攻的时间，裴书意当即便猜到了南隋主将欲行之事，看着顾紫歌面沉如水的看着眼前的舆图，便指点道：“此地适合奇袭绕行之地只有三处，以最省力论之，便是从北方绿洲绕行至我军后方，此处是我方粮草之地，只需一把火，足叫我们吃一大亏。”
顾紫歌却是淡淡：“你对敌方主将了解多少？”
裴书意怔了怔，道：“穆诃是卢塔王手下第一猛将，行事狡诈狠毒，一旦咬死了绝不松口。我们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但他为人多疑，轻易不易中招。”
现如今，也是卢塔王手下唯一得用之人了。
顾紫歌点了点头：“多疑才好，他若不多想，我只怕这一场空城计唱不成。”
裴书意先是一愣，继而失声：“你想……！”
“是啊，他选择奇袭，我们放出消息，只说知道了他们要奇袭的消息便是。”顾紫歌勾了勾唇，“远烨逃走，他只怕多少能察觉一些。既如此，索性大大方方让他来。”
“可以模糊一些，让他去猜便是。”
裴书意没有说话，只是对于顾紫歌对的想法依旧是赞赏居多。虽然同在一个身体里，但顾紫歌自己看不到的是，那团宛如火焰般燃烧起来的魂魄，远远看去，到底有多美。
热烈却又安静的火焰，是顾紫歌的愤怒，也是顾紫歌的冷静。而在数日前，她不过还是一个因为杀人而难过的流泪干呕的少女。
须臾，裴书意道：“你可以再给他下个套，我这人虽然喜欢奇袭，但对该着紧的地方，可是半点放松不得。”
顾紫歌闻言却是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与你在沙盘上博弈多次，你可是半点都不松口的。既是空城计……我还不得晓得你是什么样儿的？”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只怕顾紫歌还要揶揄两句：你我现在可穿着一条裤子呢！然而想到顾远烨，这句话到底没说出来，只瞒不过裴书意的神识，教裴书意自个儿就觉得身上发烫了。
二人皆是执行力极强之人，布置下去的速度极快。顾紫歌只命冉夜易容成裴书意的样子。二人相处日长，裴书意的行止他最清楚不过，同为习武之人，身量多少也有些相似，远远瞧去，真真是难辨。
然而冉夜和大部队皆是被派到北山，乃是距离后山最为遥远的一处，被顾紫歌派了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因而消息到了穆诃手上时，穆诃便是一愣，继而想到的是，裴书意脑子没问题罢？否则怎能在知晓自己要奇袭后，还在另一个地方广布兵力？
身为靖嘉王朝主将，裴书意自然不可能脑子有问题，至少在战场上不是，是以这番看在穆诃眼中，便是裴书意别有深意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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