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孤勇


  (59)

  “打仗是为了求生,又不是为了求死的,我那么急着吃□□干什么。”林殊的目光忽而可疑地荡过几分蔺晨十分熟稔的狡黠,却又是一闪即逝:“冰续丹可维持病者三月常人之体力,我要来此药只是以防战事胶着的时候体力不测,从而给我军带来不必要的变数罢了。”一臂轻抬,他垂眸慢慢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香茗:“现在都还没有入冬,大军又还在奔赴边境的路上,纵是需要体力也是有限的。如今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半月是半月。前几天着急,可那时候急的是:务必得说服你帮我留住景琰。因为当时最重要的事,就是先要稳住他一定得留在京城不能贸然出征,这比哪一场单一战役的胜利都要来得重要得多。”自然而然收住话头,林殊好看的眉眼愈加清淡,慢吞吞地收回手,将茶杯送至唇边轻嘬慢饮。

  “哼,原来......你也惜命啊。”对面佳公子的鼻孔朝天,终于找到一句话,从喉咙里发狠似地以最不屑的语气咕哝出声。

  “废话。”眉头一皱,林殊颤颤睫毛放下茶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老阁主能赶回来,我是想着,就凭你的医术,冰续丹早晚还是得吃。与其到那个时候再啰嗦,还不如出征前就一次性......”

  “你,敢再说一遍。”蔺晨迅速放下茶杯,坐直身子,狠狠一眼一眼剜着面前这个明明眸色澄澈如水,却在内里清晰泛着恼人浪花的家伙,心中勉力思忖:究竟该怎么收拾收拾这个喜欢探人底线的白眼狼才算得上是不枉我少阁主的英名,呼出了胸口的这腔闷气哩?

  完全无视对面之人越来越幽沉的目光,林殊依旧以一手三指优雅地轻托茶盏,垂眸细细品茶,间或不识时务地絮絮叨叨:“本次对大渝的战役,估计要三个月,要是顺利也许两个半月,冰续丹看情况如能拖个半个月二十天再吃,就能凑出来一个月甚至更多的时间,如此就还能再见霓凰一面,她说过想让我去云南找她。”渐渐更多滑入自圆其说的语境,江左梅郎的眼神一圈圈开始渐渐放空,至终明明淡然说着话,心口猝不及防地猛然一搅,一手抚住胸口,眉间也跟着凄然一动。

  “看来你对我能让你拖个半个月二十天再吃冰续丹还是有点信心的。你说我是该高兴啊还是该生气啊?”早已对他这想起霓凰就能瞬间十足十发情般的眸色司空见惯,蔺晨毫无怜悯之心,只训练有素地侧过头以一袖遮脸懒得看他,但求眼不见为净。甚至为促他这发情时段能够尽快顺利地挨过去,佳公子还伸出一指咚咚咚,斜着眼带几分无聊地敲击着面前的小桌。

  暗暗轻叹一口气,林殊知趣地赶紧正正眸光:“其实北燕之事,就算言侯不来我也已经开始部署了,同样会依计进行,只不过由豫津出面出使,自然是会更加的顺理成章,这样对燕王有分寸地施压也能推进得更有把握。同时言候暂时离开京城送使团至边塞,陛下也能多一分安全。”

  “你,还担心陛下的安全?”见他还算知趣地赶忙转了个话题,为了不在疲累的今晚再过多地刺激这个不要命的人,聪明如蔺晨决定暂且不再深究,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前提也还得是这小子能有命留给本公子慢慢地折磨不是?于是,佳公子略带几分慵懒地眯起含笑多情的桃花眼,只依旧品究般地回望住面前小白眼狼那不知死活的脸。

  “陛下的莽撞和精神状态可不好预测。”林殊带几分无奈地轻笑出声:“要是我们的这位陛下再弄出点什么事情出来,气得言候不利于陛下,以言候的性格定难全身而退,而严府受了牵连,景琰便也难免被陷于两难,说到底我们的太子到现在也还是那个不会变通的性子......”林殊一手仍然触在胸口,另一手却已开始不自觉地轻搓手指。

  “你这个心操得可真是琐碎。”蔺晨在自身的体重下一侧肩膀一滑,更多不屑地将头转向别处。

  “不止于此,其实日前我就这样离开京城也是挺担忧的,如果静妃娘娘对陛下不利,日后该如何面对景琰。若是言候如上所述也是要付上代价。而他们都是心思明澈之人,知我身份又知道我中了火寒毒,怎会看不出来我出征是因为最终的威胁是陛下。”林殊眉头仍蹙,似是依旧未减去担忧。

  “可不是,当时火寒毒之事在御书苑闹得沸沸扬扬,那是多大的动静啊。以言候对朝局的洞察力,他一定会派人去详查因果。想必你的身份还有身体状况人家早都已然知晓喽。还有啊,直到最后看到你,”蔺晨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么一个病歪歪的书生,太子居然还敢放心让你以监军的身份辅佐蒙大统领出征,更算是得到了十足印证。言侯爷,那是个多么透彻的练达之人啊,能够看破不说破。这气度,本公子不得不欣赏。哎,你猜猜会不会还有别的人也一样看得出来?”蔺晨眼神饶有兴致地望向林殊,身子终于舒舒服服地翘着腿彻底橫躺了下来。

  “可是那个时候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怎不知他们看到我出征会很震动,只是我呢,彼时却又偏偏不能出言相劝,否则便是相当于变相鼓励他们对陛下有所行动。”林殊将一肘撑在小桌上支着无力的脑袋,目光若有所思。

  “可是若果他们真的对陛下不利,那么后方的忧患一解,景琰可以出征,你不是就可以活得长一点了吗?嗨,当真不惜命,那么急着死啊?这两头的话可都让你给说了,到底是个什么清奇的思路?”蔺晨仰头,复又探出一指轻敲几案。

  “惜还是惜的。”林殊抚住胸口的手指随着缓缓垂下的眼眸略带几分落寞地滑下:“只是还要看他们对我的身体状况到底有多了解,还有会不会,又究竟什么时候会对陛下不利了。长辈们不知道冰续丹的事情,陛下没有异动他们也未必会很快出手。如若出手在一个月以后,战事已经全面拉开,我也应该因为体力不支已经服下了冰续丹,如此一来,景琰能不能走开,能不能赶来打这场仗又有什么分别呢。既然没有分别,又何必再搭上言氏一族或静妃娘娘呢。要知道因为军需调配的事,就算没有陛下,景琰第一个月也决不能离开京城。”林殊依旧支着脑袋。

  “所以你原本打算在吃下冰续丹以后再告诉他们不用麻烦了。”蔺晨坐起身,打了个响指:“只是你还是漏算了我爹和林伯父一生的兄弟情义。”

  “不是漏算,”面色一正,林殊迅即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只是所谓战事,就算再算无遗策,终究还是有变数在其中,如果不承认有变数,反倒是不够客观了。补足人力极限的只能是天意。而我们做的哪一件事又不是在天意之中的呢?”

  “说重点。”蔺晨复又不屑地皱起眉头,以一指,再次敲敲小桌。

  “就像我深知老阁主对家父的情义,也知道他老人家听到昭告天下重审赤焰旧案的明旨一定会猜想得到我已然到了强弩之末。到那时必然会想来再看看我,也想祭拜一下家父。只是老阁主毕竟已经杳无音信长达十年了......”

  “所以你就尽人事听天命了,也算是给景琰是否拥有了一个清明的时代和一群忠义之士一个大考。看看这个时代究竟能不能留下一个碧血丹心忠良之后的最后岁月。”

  “其实此次危局和我去年初进悬镜司的时候胜算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林殊的神色复归清浅淡然,羽眉若画,眸色清绝如烟。

  “只不过将当年的夏冬换成了......你还真是有着视死如归的一腔孤勇啊。”蔺晨拖着慵懒的长音,哼出与语意十分不搭的音调,于瑟瑟秋风中装模作样地扇起玉骨折扇:“是不是当过将军的人对自己的心肠真的都能这么硬啊。”他略抬眼凝住林殊此刻因他微变的容色而略带几分警觉的目光,眸间倏忽闪出几分伶俐精光:“你居然拿我爹,你的救命恩人,你的长辈,等同于他晚辈中的女子一般进行忠义测试!”

  “没有没有,谁拿老阁主比冬姐了,是你乱说的。”林殊迅速撤开支着下巴的手肘,立时坐正,慌乱地解释。心道:怪不得从刚才就隐隐觉得后背发凉,果然不妙吧,这厮要真是恼羞成怒跑去添油加醋地乱说,纵然长辈们大度,可也是有得解释的了,头大。

  略略挑逗,便看到他立时惊怕成了这副样子,蔺晨的内心稍得安慰,于是乎轻蔑地白了他一眼,合拢扇骨,缓缓地又带几分得意地敲击着一侧的掌心。

  见蔺晨大度地见好就收,林殊立时心知肚明地面色一松,语气放缓,接着言说,语调仍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些许刻意的柔和:“所以啊,如今看来真是苍天见怜,此局可解了。我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干什么还非要闹着吃冰续丹不可?”

  “还有一个疑问,”蔺晨半侧过身子,复又桃花眼微眯:“既然你对北燕早有想法,又为什么在京城的时候不找言候说明,劝他出使呢。可当真只是为了怕万一传到太子那里去?”

  “要是我说,真的只是因为那两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你是不是又会再一次向我展示你那迷人的眼白?”看到俩人交谈的局势稍缓,不知死的林殊学着蔺晨的样子亦品究般地回望过去,居然还邪魅地勾起一侧唇角。

  “哼。”蔺晨望向别处,甩甩有型的长发。

  “等了十四年,我的新娘子配得完整的,完全拥有自己夫君,没人打扰的两天。”在佳公子侧旁自顾自说话的林殊,眼神又开始徐徐放空。

  “打住,打住。”蔺晨浑身汗毛根根直立,即刻认怂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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