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奖赏
嗯？”蔺翔转身眸光忽然一炯，竟吓得佳公子蔺晨马上敛了神色，垂下眼眸。
见蔺晨难得换了神色，为将此事坐定，林殊立即明目张胆且略带夸张地长长舒了一大口气，余光淡淡瞥下老阁主，心下倒也确实安宁不少，遂赶紧转移话题接着往下言说：
“且对于整个江湖，包括江左盟来说，此役之后，梅长苏也一定得是殉国了，琅琊榜上再无名，除了今日在帐中的诸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望各位谨记成全。”说着话他敛敛适才虚夸羸弱的病态，又不知死活地暗中轻扫了蔺晨一眼。对方立时移到老阁主看不到的地方，回以无与伦比的深刻蔑视。林殊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大家复又深施一礼。仍然坐着的人便也跟着陆续站起身来。
“这次是真的说完了，是吗？”蒙挚早已退到稍后的位置，此刻眨着大眼睛，再次小心翼翼地问着。其余所有的人均微笑默然。
“当然没有。”林殊狡黠一笑；“适才主帅正在询问如何才能在两月内行过栈道已损的卧虎岭直捣信陵，主帅可还记得？”
“对啊。”蒙挚上前几步，以手掌一拍脑门：“刚才大家说了这么多，以致这一等一的军务大事竟几乎都已经被我给忘记了，亏得小殊还记着，有这样的监军真是靠谱。”心下感喟，蒙挚急忙面色一正，探头急切切地相问：“只两个月，连重修栈道的时间都不够，你究竟打算怎么过卧虎岭？”
“现在贸然前往没有栈道自然是无法通行，可是现在是九月。”望向他，林殊的眸色依旧悠然清浅。
“然后呢？”蒙挚上前一步，凑得更近了一些，眼睛也睁得愈加的大。
林殊招手，蒙挚赶紧半身前倾。
“军机不可泄露，过些日子才好透露。”林殊以旁人轻易便能听得到的声音说着话，身形却在顽皮地作势耳语。
仿佛再次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蒙挚气血上涌，喉间一堵。
秋雨转消，凉风寂寂，细腻雨丝顺着叶茎溜溜地滑落，帐外初缀微黄的碧草地上，处处满载雨水洗刷过的秋日芬芳，却也难免带起几分潮湿的冷滑。
调侃怒骂都是表面上的，蔺晨对梅长苏的身体不放心，坚持亲自将他送回寝帐，至于明早就要分离，十年都没能好好相聚的父亲他倒似压根没太放在心上。如明月般清寂的蔺翔终于忍不住暗搓搓翻白眼，不停地在心中自我安慰：好在这小子干的是正经事。
斜睨到世外之人蔺翔此刻难得一见的有趣表情，言阙既想劝慰却也不免心中莞尔，只得欲言又止，微敛衣袖，侧身面向他，眉目小心地缀上十分不经意地从容清淡：“多年不见，今夜实属难得，不知能否有幸以茶代酒，与阁主一叙？”
心若明镜，飘逸地侧身回眸，后者淡淡会心一笑：“请。”
送青年监军回到寝帐，再次诊过脉，看着他写完几封信又服下药以后，蔺晨仍旧歪着头十分专注地看着林殊，竟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我可是已婚的人了。”林殊鸡皮疙瘩倏起，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自恋。”蔺少阁主十分不屑地扇起了扇子，目光却仍旧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林殊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
“这可是你让我问的啊。”蔺晨歪斜着侧倒在平台之上，又扇动了几下扇子：“今天我是真没想到大家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说能动你放弃吃冰续丹。”
智慧敏达的蔺少阁主找到的话语切入点总是能在看似的不经意间，轻而易举地切中要害。口里说着话，蔺晨以特有的通透眼神细细品查考量着面前这位人间龙凤仿若十分自然淡定的表情。
“想着你怎么也得狡辩狡辩，抖抖那智机无双的嘚瑟样，哪怕是骗呢也得耍几个螳臂挡车的花招啊，怎么？真的就这么痛快地从了？”说着话，蔺晨垂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几案上的清茶，却并不急着去品，反倒是拾起茶杯一圈一圈地慢慢转动着杯口，片时才眉尖微微一挑：“这才几天的功夫啊，前几天想吃冰续丹想吃得眼泪汪汪的，谁知今天大白天脉象虚浮，明显体力不支了，可却怎么会又不急着要了呢？”双眼始终凝视着林殊，将茶杯慢慢凑到唇边，蔺晨这才轻抿碧色香茗。
另一个营帐当中的奇男子言阕和蔺翔正在秉烛夜谈。
“蔺阁主为了与林燮大哥昔日的情义，断然离开琅琊阁，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风餐露宿的时光。虽然现在还是救不下小殊，可是单就这份几乎弃自己于不顾的暗中情义，足以令所有知情故友此生此世感念动容。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啊，且不论旁人，阁主之义，言阙自愧不如，今日，唯愿能替林殊和林燮大哥叩谢阁主。”说着话，铁汉言阕十分郑重地长身而起，正冠，敛衽，伏地万分恭敬地正施一礼。
蔺翔急忙俯下身还了一礼：“侯爷言重了。”礼毕蔺翔缓缓直身，和已半起的言阙无言对视一眼，两人这才复又归位对坐。
“此一谢，阁主受得起，当之无愧。”桌前的言阙依旧神色正式。
“不用谢我，我说的是真的。”双眸坦坦，蔺翔的语气十分诚恳且慧达温和：“因为这整件事情我本就不是单为了小殊做的。”
“此话，怎讲？”望向他，言阙古铜色的金线长衣衣领挺括，携着世间少有的气韵，眸光依旧烁烁感佩。
“我是为了自己的心做的。山人只是做了一个自己想做的人罢了。”清浅一笑，素衣蔺翔双手清雅地为言阙奉过清茶一杯：“这十年的时间小弟只是在追求自己所看重的东西。其间所得心中的安宁和欢愉，远非一切俗世利益所带来的浮华和桎梏可比。”说着话，他颌首抬手示意请言阙品茶：“未失本心是上苍给人的礼物和奖赏。如果我不这样去做，背叛的不是别人，却恰恰是自己。”一手优雅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蔺翔的宽袖无风自动，十分愉悦地谈笑品茗。
“嗯，的确是这个道理。”微微颌首，言阙淡笑渐浮：“一个人若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上不自责，于此生，尽力活出最大的善意，的确是滋养一个人灵魂与生命的最成功的活法。”品过香茗，舒暖的笑意更多浮上他依旧英朗的面容：“你知道吗？是小殊让我的心又回暖了过来。真是得该好好谢谢这个好孩子。”垂眸以三指轻轻撵动茶杯，言阙眉间似正掠过往事万千：“是小殊让我终于认识到，往事如潮，却至终已矣，而今，努力在上天托付给自己所余剩的时间里做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活人，这本身原来还可以是一件有趣且可行的事情。多亏了这个孩子，不然以后的岁月，多少本不该错过的美好，我都将因失去好奇而至终辜负。”
“不错，既然命运给每个人的考题都不一样，时时选择走正确的路即可，根本不必附加执念于一时，一事。”蔺翔宽袖微动，飒然若仙。
“可不是嘛，一个人要是活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变成了自己年少时最不屑最反感的人，那才是此生最大的失败和讽刺。”言阙莞尔，唇角勾起的自然弧度舒缓轻暖。
“呵呵呵......对，可不正是此理。”
“呵呵呵......”
“能够有勇气大多数的时候做一个好人就已经是上苍对我们最大的奖赏了，呵呵......”两位世间绝无仅有的奇男子，似越聊越是投机。
此时另一个营帐中的林殊正在对仿若悠然不羁却始终锲而不舍的蔺晨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有了冰续丹，我就非要第一时间，第一天就急不可待地赶着吞下去呢？”林殊挑衅般地也直视着蔺晨的眼睛。
被他问得一时语塞，蔺晨于是乎只好自壮威势地冲他越发显出几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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