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叛国


  果然是内宅,院中只有两三个丫鬟仆役,还有一名中年美妇,一名长须的青袍乐师以及一名看似正在学琴的年约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看到他进来,所有的人均起身行礼。

  “在下唐突了。”沈言复又郑重一礼。

  “公子可是刚刚入城的一名军士恩公?”妇人屈身示意沈言在凉亭中落座:“能款待救下此城的恩公本就是本城子民该有的礼数,公子言何唐突。”她笑得温和,低头复又浅浅一礼。

  “夫人怎知在下是刚刚入城的军士呢?”沈言低头看向自己长衫垂袖的衣着,语气中不免带出几分疑惑。

  “虽然换了常服,可是将军却还是穿着战靴不是?”妇人和乐师,小姐均掩唇轻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闻言,沈言亦是莞尔一笑,复又点头行礼过后这才恭谨地撩衣坐下:“在下只求梨子一枚。”

  “取点心和香茶来,再将梨子摘下几枚,削皮洗净后奉上。”妇人侧头吩咐。

  “是。”另一名着嫩绿色衣裙的小丫鬟应声退下。

  “不知公子是哪里的人士?”

  “金陵。”

  庭院清幽。自从战事兴起,沈言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闲适自在地品茶聊过天了。且随着慢慢地闲聊,他得知这里民风淳朴,纵是富户,亦不像京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一样有诸多繁琐的规矩,而如此这般地邀请素昧平生之人入内宅款待闲聊在这里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想说出自己的世家身份多了隔阂,他只道自己只是来自京城寻常人家的一名普通军士。过了一会儿,这家的男主人也回来了,大家聊得越发地畅快,简直融洽得如同家人一般。天色将晚,淡淡暮色中,沈言向背后柔软的锦垫上略靠了一靠,不禁暗想,如若就生在这边陲小城,长在这样的人家,得以抛却京城的复杂和繁华,然后再娶一名如这家小姐般灵秀温婉的女子,该也算是另一种的不枉此生了吧。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沈言告辞时只得提了两大兜主人家硬塞给他的梨子出门,并承诺以后路过此城定会拜访。

  此后数次,无论是运送粮草还是接伤兵回来医治。沈言都再不觉得前路艰险漫长,且每次来回间在銮城的短暂停留和去梨树人家的拜访,竟不知不觉间慢慢地成了他最甘心的向往。

  北境军,行列中。

  数日后,由蒙挚任主帅的北上大军一路向北行去,所行之处,尘沙微腾,不禁使得远处四周的景物都略显黯淡。长风骤起,卷得征人身后的披风刺刺作响,举目远眺,荒草萋萋,郁郁的青灰一直连向天际。将近午时,大军原地休整埋锅造饭。蒙挚和十几个主要将领趁这个空闲聚在树下讨论战法和布控。忽听得战马萧萧,远处一名军士伏在马上像箭打的一样冲着主帅这边急刺刺地飞驰过来,一路高喊着:“800里加急。”

  “报......”一身泥土风霜的军士滚鞍下马过头呈上战报,抬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洪亮:“信陵郡守冯熠叛国,据传已经献上降表,称欲将信陵郡十六城不动一兵一卒献予敌国。”

  “什么?”几个年轻将领闻言霍地一声都站了起来。怒目圆睁。蒙挚和林殊对视一眼,目光森冷幽深。

  “我们拼了命地赶过去救,他们倒好,不动一兵一卒,就这么降了?倒是为敌国省了不少的战力。”甲胄哗哗脆响声中,一名副将义愤填膺。

  “先不用急,事已至此,我们不如先详细看一下战报。然后再重新部署。这次不妨开辟几个新的战场,牵着敌军打,出其不意地在敌军分散薄弱的地方先打几个小型的歼灭仗,挫挫大渝的锐气。”林殊望着在众人中间展开的地图,容色平静,语音果敢。

  “报......”又一名军士伏在马上像箭打的一样冲着主帅这边急刺刺地飞驰过来,一路仍是高喊着:“800里加急。”许是过于疲累,到了近前,军士几乎是滚鞍摔下马来,却是一瞬间便挣扎着爬起单膝跪地过头呈上战报,言辞清晰高亢却是伴着重重的喘息:“卧虎岭陷落后,其西两百余里,大渝在另一处战场上逐步集结主力,攻势越发凶猛。衮州失守后,我军本已退守300余里,现只剩50余里便至沧江天堑,我军面临背水一战。敌军十五万之众,而我边防军满打满算只剩一万。”

  “什么?”甲胄相碰之声此起彼伏,众将闻言较之刚才更加躁动不已。

  “我们这次的北上大军兵力只有十万,纵然按照计划三日后可赶到,就算全部投入此战场只怕也......”蒙挚站起身,望向仍在地图旁稳坐的林殊。众将领开始七嘴八舌地热烈讨论。

  “我军系长途奔袭而去,而敌军却一直是不急不缓地稳稳推进,只怕交战时还是会吃几成亏的啊。”一名着明光铠的将军双拳紧握。

  “正是,我们目前这支北伐军的兵源主要是来自于庆历军,原本就是操练不足的屯田军,再加上还有不少新近入伍没经过什么训练的百姓,论起单兵作战能力本就远远不及北方蛮夷......”另一名将领用力攥着剑柄,只攥得股节发白,却自浑然不觉。

  “看来只能利用沧江天堑了,不如暂且退兵,徐缓图之。”有人瞪大了眼睛,抬头寻索着蒙挚的表情。

  “沧江上的战船渔船总共有多少只?”有心思缜密的人在低声询问。

  “大概600多只。若全部启用,只一次就可运送大渝此次全部的兵力十五万。”有人深谙军需状况,沉稳做答。

  “这600多只,不如全部都凿沉了。让他们一时无法过江。我军在岸旁死守。”众将领七嘴八舌,怎奈苦于一时寻不出良方,此刻忽然听到有人似是想出了对策,急忙像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纷纷点头附和称是。

  “还未开战便寻求建立长久对峙之势,于军需于士气对我军而言都犯了用兵大忌。”林殊抬起头,眸光冷冽,字字铿锵:“一旦敌军在所掠之地站稳脚跟,沿江修筑防御工事,将为我军收复沧江北岸几百里的土地更添阻难。”他倾身前探,伸出右手,蜷起食指和拇指,用其余三指挥向铺展开来的地图,对着众将勾勒比划,细细讲解着或远或近的每一处地势,眸光沉稳,若静水流深。

  “可我军大部分都是来自庆历军,也就是原本的屯田军,因此步兵居多,而大渝的骑兵几乎占了八成,马上民族,操练已久,又是一路大捷而来士气正盛,我们只有十万之众只怕是......”质疑之声仍旧此起彼伏。

  “可我们还有三日的时间。”林殊望向蒙挚眸光凛冽如剑。

  “可是,正如监军所说,这江两岸都是平原,百余里内几乎是一马平川,骑兵的机动能力比步兵强太多,只怕是什么阵法都不好使吧。”更多的将领发出质疑之声。

  “梅监军的意思是......”蒙挚望向林殊目光坚定。

  “告诉北境边防军且战且退,不必勉强,逐步吸引敌军主力争取三日后将其引至江边。”林殊面容刚毅,言辞果决。

  “可是......那么”有几个心急的将军甩了一下头,情急间上前一步:“我军现在至少该昼夜行军吧,马上赶到江边好做些准备才是。”

  “不必,保持原有节奏即可。”林殊缓缓站起身来,眸光如潭,淡定地环视着他们,言辞清晰明澈。

  “速速照梅监军的意思办。”蒙挚上前两步,目光一凛,举起一双大掌过头,做了一个缓缓向下压的姿势,面部的肌肉于两颊间似是绷起了一道铁线,刚毅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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