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月亮


  “好啊,那我带上几个侍卫,再带些吃的,把中秋前咱们一起酿的桂花酒也带上两坛。只是穆青我可带不去了,重阳节是朋友们的节日,青儿长大了,闹着要和自己的小朋友们过节去,听说还有好几个世家千金呢。”

  他温然一笑,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小小幅度:“呵呵,那就只能由着他了。青儿本性纯良,所到之处,温暖明亮,你不用太担心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霓凰回以安心地柔润一笑,轻轻收回手,把蒸好的雪梨盅打开,一勺一勺盛到天青色竹纹细瓷的小碗里,又拿过一块镂空雕刻的木板,依稀见到镂空处透出几点典雅交叠的叶片。她将木板置于小碗之上,又探手从一旁的和田玉小罐子里,取出才刚摘下的新鲜碾碎成粉的桂花蕊,隔着镂空的木板小心翼翼地撒上薄薄的一层,中间略浓,四周转淡。移开木板后,一段舒展的枝叶便摇曳生姿地出现在了碗中。只见她又从另一个冰种翡翠的罐子中挑出一些碧色的菊花蕊粉末,取来另一块木板如法炮制,只片刻之间,一只活灵活现的玉蝶便似飞到了碗中。她轻轻转动着碗边将图案调得正对面前的公子,这才恭恭敬敬地略一低头笑意盈盈地奉上。

  “晏大夫不是江左盟的人,咱们就快和蔺公子一起离开了,与他老人家的分别在即。这两年的照抚,虽说是大恩不言谢,可是也总该表达一下心意才是。只是晏大夫品性高洁不以物喜。好在云南多奇药,霓凰也曾命人寻得一些,已经吩咐下去,不日就运抵京城。希望晏大夫能略得欣慰。”

  “晏大夫平时最喜研究奇药,凰儿真是观察入微。况且心意自是更为重要。晏大夫一定会明白我们的感激的。”说着话,他恭敬又自然地接过碗来,赞许地欣赏了片刻,却并没有入口,想是等着霓凰也给自己弄好一碗,两个人再一起开始品尝。

  “还有,明日霓凰想入宫去给静妃娘娘请安。以兄长如今的身份已不便再入宫拜别,可是就快离开了,霓凰就想着总该当面去与长辈辞行才是。”

  “好,凰儿总是周到地顾着每个人的感觉,难怪静妃娘娘这么地喜欢你。”林殊却又略略叹了一口气;“哎!有了吾妹以后真是省心,为兄都常常不自觉地开始偷懒不动脑子了呢。再这样下去,以后要是变笨了也不知我的凰儿还要不要。”

  “自然要啊,看到兄长能省心,凰儿的日子才会更加地畅快。再说这么好的林殊哥哥,人家又不傻,才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捡到......”她如水的明眸清甜地荡出一缕柔柔的笑意,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触进他的心底。他只得又赶忙移开开始凌乱的目光,帮她一一盖上小罐的盖子,再悉心地放在托盘上的木格里收纳整齐,这才又能平稳地接着说到:“今天为了避嫌,做好的礼服,被褥,幔帐,家具都从店里直接起运了。估计3日后就能到琅琊山。”柔和的目光复又开始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流连。直等她也端起碗来,这才也低头舀起一勺羮,轻轻地吹着:“其他的酒宴等布置蔺晨也已经飞鸽传书命他们开始着手准备了。”

  “好。”霓凰用勺子轻轻触弄着碗中玉蝶的翅膀,低下头却又颊生红晕。

  “怕不怕?”捕捉到她的羞涩,他抬头,带着情愫的声音低回柔暖。

  “唔。”那如水的眸子里半是清明半是迷蒙。

  “我真的想娶你。”他眉间一凝,漆黑如墨的眸子忽地深不见底:“不是梅长苏,也不是林殊。不是因为婚约,无关时间和习惯。无关因由,没有权衡,没有考量,没有利弊,没有对错,没有因果。”他的声音停顿了许久:“我......就是......想娶你。”

  她忽然感觉自己听懂了,而且在这天地之间唯有自己才能懂得。于是不经意间蓦地展开一朵最美的笑靥,像夜晚初绽的昙花,一朵以前无论欢畅或浅笑都从来不能相比的,最美的笑颜。眼睛弯弯的,柔嫩的唇蕴着如晨曦一般能点亮一切的光润。可只片刻之后,她却复又缓缓地低下头,抿着唇角,仿佛一个怯生生的,乖巧得让人心疼小姑娘。

  “还怕?记得吗?我是在上苍面前发过誓的,就一定会对你好。”他低沉的嗓音温和又甘甜。听入耳中让人无比的心安。

  “嗯。”她点点头,依然垂着目光。今日的霓凰,并没有戴额上的头饰,而只是用两只玉簪松松垮垮地拢住雅致低垂的云鬓。宽宽的衣袖,轻盈的襌衣,正仿佛从月中刚刚走下来的仙子一般。

  “不如,亲我一下你就不怕了。”他的声音越发的轻柔,把碗放在侧前的小桌子上,眼睛弯弯地笑望着她。犹豫了一下,她才轻轻地放下碗,乖乖地膝行过去,微微扬起优雅的玉颈,探过水润的樱唇,在他的面颊上柔柔地嘬印了一口。可他刚要将她揽到怀里。却发现她已然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自己的眼前有节奏地左右晃着。只得又认命地垂下了手臂。

  “乖。”霓凰的眼角溢出几点欢愉的波光,抚了一下他的鬓角,倩笑迟迟地转过身去。谁知刚要起身,却又被他从背后一把重重地拉回到了怀里,紧紧地搂着耍起赖来。被他温凉的大巴掌拥着,她却只觉一股温热蔓延在了心头,身子温软,心却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不如,今天晚上咱们一起赏月吧,好不好?”他的声音低沉又甘甜。

  “兄长......不是要霓凰回去多陪陪穆青的吗?”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绵软,而他的怀中却越发地舒适又安全。

  “可是我们都好几天没有在一起赏月了,今天的天气又这么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伴着呼吸的吐纳又轻又暖,丝丝然萦绕在她的耳畔。

  “可是今天的晚上还是只有弯月的呀。”她的声音渐渐有些含混不明。

  “新月如钩未上弦。景致正好。凰儿可知,分开的那十几年,为兄存了多少的快乐在月亮里面。”他微微欠身凝望着她的侧颜,轻轻动动,想将她抱得更加地舒服一些,声音悦耳又温暖:“那些年啊,每次听了一个好听的笑话,或是看到一朵漂亮的野花,或者是见到了凰儿最喜欢的初生的小鹿。为兄都会找时间告诉月亮,当时就想啊,我的凰儿小时候也很喜欢望月呢。那她忧伤的时候,或许就能从月光里收到我给她存的这些快乐。保不准就会开心一点。”薄薄的唇若有若无地在她的腮颊旁流连。

  “兄长。”霓凰心中一疼,眉心微动,又向后蹭了蹭,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面;“难怪凰儿每次看月亮的时候,心情都会好很多,都会变得不一样。原来是因为这样。”

  “那......今天晚上陪我看月亮好吗?上次我陪你,这次你陪我,好不好?成亲前最后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他低下头,将她越发拥得更紧了一些。

  “好。”

  晚上赏月,池塘中映出点点波光,几只夏日仅存的萤火虫缓缓飞舞,梅林间秋虫呢哝。厚厚的坐垫放在池畔空地上,他和她裹着薄薄的披风,相依相偎在并不算明朗的月色下,心境却如平湖般舒展。

  “我们这次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成亲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想带着你。现在云南战事平稳,你要是不得已非要去视察防营,为兄就装作你的一个亲兵,依然伴着你可好?”月色下,他低下头,清润的眸柔柔地锁在她的眸间。

  “兄长前几日也说过类似的话呢。”她举目望月,复又回眸一笑,无限柔婉。

  “我知道。”他长睫微垂,半晌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兄长......在想什么?”她的柔音轻浅,侧过春水般的美瞳,将自己的小手缓缓塞入他的大手之中。

  “凰儿,以后......要是难过的时候就看看月亮,就想着你的林殊哥哥给你存了好多好多的幸福和快乐在里面,好不好?美丽的月光啊会把他们都带下来的,一点一滴地全都送给你,知不知道?”

  “嗯......兄长?”她的睫毛几颤,明眸微睐望向他,却见那平日里神采翩翩绝世的眸,此刻只盈满了令人心碎的柔和。

  对上她的眸,他的眸子几动,动情却又坦然:“林殊也有恐惧。”然旋即抬头望月,风采卓然,又展颜温暖一笑,如化开了一池的春水,笑得明朗又释然:“可是,我会努力留在你身边。”抑住心中如搅的翻腾,却不容面上有丝毫的显露。凰儿,你如何知道,这些日子为你做的越多,心中就越怕,就想着倘若有一日再也没有人会为你做这些了,又当如何?凰儿,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孤单和四十几岁,五十几岁的孤单会不会不一样?兄......只是真的怕你以后......害怕孤单。

  “兄长放心,霓凰不怕。”她就这么倔强地也仰起头,眼中清明,坚定却又温暖。忽又蓦地嫣然一笑,将另一只手也塞入他大大的掌心:“你怕,我就不怕,你不怕,我就怕。”眸间竟荡出几分淘气的诙谐。

  他的心中一惊,一暖,又一宽。两心相知不过如此,卿懂我至深。她是要说,她并不执念于天长地久,只在乎我是否真心地爱她。重重地吻上她的额,温厚又缠绵,弯月悄悄躲进了如纱的薄云,许久,他才又抬头轻轻扬起下巴在她的额上厮磨:“你知道吗?凰儿,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真的快要成亲了,为兄才知道我对你的情究竟是怎样。”他静静地深深吸一口气,鼻尖盈满她淡淡的发香,任耳畔温暖的触感夺着神思,眸色幽幽如深潭般迷幻。

  “不是爱吗?”她的声音既轻,微微动了动,眼波柔静又望向树梢尖上的月亮。疏云流离,玄月高挂,天幕如垂,星空悠远。秋风微起,掠过苒苒竹林的长叶,仿佛响起凉凉的叹息。

  他离她极近,越发低一点点头任长睫轻扫着她的额头。垂眸微睐,掩尽眸底变幻。

  “是,可是真要说起来却是三个字。”他揽过她的肩,将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前;“是舍不得。”伸出一只手捧起她的腮颊,垂眸将她的俏脸摄入满是波澜的眼底:“舍不得不娶你,又舍不得娶你,舍不得让你爱我,又舍不得不让你爱我。舍不得没人陪着你,舍不得丢下你。舍不得宠坏你,又舍不得不宠坏你。”他低下头轻轻触上她的唇,清浅一笑:“就连你吻累了,娇喘的样子我都舍不得。”

  我的姑娘,从小舍不得让她哭,舍不得让她累,舍不得她不开心,舍不得她没人陪,又让我如何能舍得将她放下,只一年......

  冷月如歌。

  “林殊哥哥,我们的家会很漂亮对不对?”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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