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金沙烟云谣 > 第69章 第二十五章 雪积人面去 鳞甲挂铁衣 2

第69章 第二十五章 雪积人面去 鳞甲挂铁衣 2


  “什么!”唐慈与关劲松几乎一齐从椅上弹起,大是惊疑。

  而我依旧定定坐于铁座之上,脑中却空白的只剩最后一个念头:这一天竟然真的会来,那他呢?那霍绎呢?

  关劲松疑道:“这么大的事,就算不闹得天下皆知,也绝不该这样风平浪静啊!”

  唐慈急道:“快快细细说来!”那亲随忙道:“是除夕夜霍太师在赴内宫宴饮之时,被廷卫围缉于皇城庆德门中。之后宫中一边继续宴饮,粉饰昌平,一边在未走漏任何风声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数管齐下,抄封太师府,都统府,收押太师一干亲近幕僚,连都统府的相关人等也无一得幸。另有教中弟子探得,皇帝是先抓人,再议罪,初五那日,皇帝便将太师霍缜以‘擅意揽权’、‘枉法诬贤’、‘阻塞言路’、‘谋图不轨’等罪名,应日密斩了。太师一案,一应事宜处理得皆是隐晦难知,虽在京城之中难免密闻口耳相传,但至今却仍未明诏以告天下,是以消息从耳闻到反复验证,再到传出京城,几经周折,便比往日阻滞了许多。”

  唐关二人听罢,方才面上的疑色尽数褪去,只皆剩满面的震惊。关劲松手扶着椅背,缓缓坐下,似在说服着自己相信耳中所闻。而唐慈却两眼直直地望向天涧宫正殿的大门,嘴里自语着:“太师竟然……霍家……在这顷刻之间,就完了?”

  “那霍都统呢!”我竭力平定的问出这一句,可出口的声音却还是我自己都不能控制的颤抖。

  天涧宫大门似被一股气力撞开,崔姑姑踏着流星大步进殿,面色严峻:“教主,霍家出事了。”

  “我们也是刚刚得知。”较为镇定的关劲松首先答话。

  “教主。”崔姑姑又往前靠近我两步,目光切切:“霍都统此刻在不在天涧宫中?”

  霍绎?崔姑姑为何会这样问?我一时不解未答,唐慈那亲随弟子才逮着空闲回答我方才所问:“秉教主,据京中弟子所报,抄没都统府时霍都统并未在府中,宫中另加派人马往各处搜捕去了。至于霍都统身在何处,是否被捕,在信传来之前仍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现下这个关口,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了。”

  我闻言,紧悬的心暂时一放,原来霍太师之前叫他千万不可回京,还有这样一层隐虑在。

  我回崔姑姑所问:“他不在天涧宫中,我不知他在何处。”崔姑姑点头,轻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属下也是这样答的。”

  “答谁?”我问道。“是何人闯进了桑子林?”崔姑姑道:“是昭曦公主点了八千精兵,一口咬定说‘叛党余孽’霍绎就在万涧峰上。她说明日日落之前,如不交出叛党,八千精骑便要荡平万涧峰。”

  “胡言乱语!”我霍地站起身,怒极道。

  崔姑姑续道:“属下亦数次言明霍都统不在山上,可那昭曦公主只以两家立有姻亲之约为由,坚称霍绎隐匿于万涧峰上。还称金沙教一干庶民,若敢违抗圣谕,窝藏乱党,便与霍氏同罪连坐。”

  唐慈与霍太师旧有薄交,此刻眼中仍是沉痛。他手一挥,那亲随弟子便退了下去。关劲松微一沉吟,道:“那位昭曦公主此举,恐有假公济私之嫌。”

  崔姑姑亦忧叹:“话是不错,可她此番是打着朝廷缉拿叛党、抓捕罪臣的名头而来,咱们若是公然与她相抗,岂不惹下了谋逆造反之罪?这次与昭曦同来的,听说还有个什么新封的王爷。连皇亲国戚都亲自带兵,这不拿住人是不会回朝的。”

  唐慈冷哼一声,一脸嫌恶:“什么劳什子新王爷,跑到我金沙教门前来立头功。”崔姑姑劝道:“掌籍使切勿躁怒。”她又转向我,神色犹疑一阵,还是道:“教主,属下仍有一问。”

  我示意她问。崔姑姑道:“霍绎霍都统,此刻是否真的不在天涧宫中?”

  崔姑姑将“真的”二字念的尤其加重,我莫名只觉甚是奇怪,这个问题我难道不是刚刚回答过?待我抬首一见三使俱是谨慎的脸色,便知他们这是不约而同的认为我方才的答案有所保留。

  “难道本座会存心欺瞒诸位此等为金沙教横招祸端之事?”我心中虽气,但也是无奈,唯有指天立誓:“本座对着金沙教列位先教主的牌位发誓,霍绎此刻绝不在万涧峰上,不在天涧宫中。本座与你等一样,自冬至宴散后,再未与他见过一面。”

  崔姑姑忙道:“教主言重了。”关劲松亦道:“我等自然相信教主。眼下还是商议如何击退强敌为紧要。”他们终于相信,我便撂下手臂,不作多言。

  唐慈道:“刚刚总点了一遍,眼下留守山上的弟子一千有余,我教既不缺好手,何惧以一敌十?”崔姑姑摇头:“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真要是打起来,那便是短兵相接,近身相搏。饶是身负再高深的武功,只消一进到那千军万马的阵仗当中,也便如泥流入海,全无用武之地。何况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动手,这仗只要一打起来,咱们便是明着在跟官府、跟朝廷作对,那时只怕打退了这八千兵马,也难逃更大的灾祸。”

  关劲松颔首沉吟:“难道就没有两全之策……”

  我缓步走下铁座,心中思虑难平。一山之隔,此刻山下的桑子林中怕正是有条不紊盘营扎寨的景况。“他们以众敌寡,又‘师出有名’,咱们的胜算在哪里?眼下唯有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着手,或许还有转圜之机。”我心中主意已定:“昭曦是冲着本座来的。两全之策既然难寻,现在唯可取一个擒贼先擒王的下下之策了。”

  崔姑姑眉心一沉,肃声劝阻:“教主不可!教主不可以一人之身,涉那军营险地。那昭曦与星水卫陷害过传令使,又伙同成元涣杀害先教主,如今更兵临城下,强加我教以未有之罪,直欲倾覆我教。教主想一力抗下此间恩怨、保全金沙教之心属下明白,但金沙教上上下下已俱与那星水卫结下血仇,而此仇,绝非该由教主一人来报!”

  唐慈亦愤慨难已:“扬名使所言不差。教主难道当我们金沙教的弟子,都是有仇不敢去报的贪生怕死之徒?”

  我连连摇头:“诸位身在金沙教的时间,比本座不知多了多少,诸位对金沙教、对先教主的心意,本座如何不明白。”

  我定了定神思,续道:“昭曦此来万涧峰,寻霍绎是借口,借捉拿叛党欲剿灭她心中容不下的金沙教是真心。可本座思来想去,总觉着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目的。”

  三使闻言皆聚神,关劲松道:“是何目的?”

  冬日的阳光映射着地上铺满的白雪,再折入室内便份外刺眼。大殿之中,一时寂静,仿佛可闻室外雪化之声。半晌,我开口道:“她是想逼霍绎现身。”

  三使齐闻此话,还是崔姑姑最先恍然:“原来我方才下山与那昭曦公主不过是多费唇舌,她心里根本就清清楚楚,以霍绎的性子,此刻既自知身处漩涡中心,便绝不会躲寄于他人篱下而叫别人为己所累!”

  关劲松旋即明白过来:“所以昭曦公主为了抓到人,便以围攻金沙教来诱霍绎现身,自投罗网。她这样的计谋,可是在赌霍绎对教主的情……”他恍觉言及到我的私事,便忙闭口不谈了。

  唐慈显然也不想霍家在外的最后一人身陷囹圄,只是他始终对霍绎过去的隐瞒耿耿于怀,是以不甘明说,只道:“那霍绎从前也不是没做过背信弃义之事,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明知有天罗地网等着他,他此刻,肯为了咱们而来么?”

  “怕就怕他肯来!”我心中有气,有怨,更有深深的忧虑。此刻,我倒突然期盼起了他对我的薄情。

  崔姑姑一声轻叹,了然道:“教主心里还有他,到此时还想帮他救他。”

  我正了面色,冷静道:“本座与他之间,除了婚约,还有盟约。不管是在先教主过世之时,还是后来在震阳观中,他毕竟都曾襄助过本座。本座心意已决,虽然不知能否帮上霍家,能否助金沙教摆脱眼前困局,今日夜里,本座都一定要去会一会那位昭曦公主,叫她退兵。”

  关劲松抱拳一礼道:“教主重情重义,属下心中感佩。教主有何筹谋,属下与执规使一系弟子听凭差遣。”

  唐慈踌躇一二,道:“那姓霍的纵然有错,也是犯在咱们金沙教这儿,要找他算账也该是咱们去找,总不能在咱们之前,让他先栽在别人手里头。”

  虽然唐慈与关劲松同霍绎各有交情,但在我的立场,还是以轻轻点头衷心向他二人致谢。

  崔姑姑面上却忧色不减:“只是教主,一定要在今夜动手么?那昭曦既已明言明日为限,今日夜里,桑子林中必然不会有半分懈怠。”

  我点头,“扬名使之忧不假,可正如扬名使所言,明日就是兵戎相接之期,今夜,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崔姑姑心里已再明白我的决心不过,便不再多作阻拦:“不知教主有何细致的打算?不若叫属下与掌籍使同去?”

  我琢磨一阵,还是摇头:“一人便足够,人多反而还要相互照看。只消近得了她的身,总有办法叫她撤兵。更重要的是,三使要坐镇天涧宫,严阵以待,以防昭曦调虎离山,在今日夜里偷袭。”

  三使恍然,当即领命。我瞧着崔姑姑仍是不放心的样子,便宽慰她道:“扬名使对本座的身手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么?区区林中军营,本座若是想走,昭曦还是星水卫都是留不住的。”如此听罢,三使总算放心。

  我望一眼窗外渐斜的日头,天的西边已烧起昏黄的云,地上的皑雪亦仿佛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夕阳渐渐地敛起它最后的一抹光辉,日薄西山,残阳如血,如何不叫人感时悲事,生出悲怆之情。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①。再过一阵子,天边那日头便要坠下山去,而接踵而来的,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①:出自宋代王禹偁《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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