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金沙烟云谣 > 第64章 第二十三章 双案复并举 醉宴人心异 2

第64章 第二十三章 双案复并举 醉宴人心异 2


  曾伯到了跟前,先抱拳行过一便礼,又笑道:“方才在原来的巷口等了许久,不见诸位来,便想着往诸位的来向走一走,没想到还真碰上了。”

  我笑道:“方才好像是走错了一段路,又向街上行人打听一阵,就有些耽搁了。”

  曾伯忙道:“无妨无妨,本该是二爷陪着诸位下山的。”曾伯右手一引,道:“府第不远,诸位快请。”

  几匹马嗒嗒走了起来,曾伯素来爽直心肠,也没有发觉我们这一行人神情有何不妥,只颇是欢喜道:“这回可是二爷与安教主定亲以来,头一次两家人聚得这么齐全。说是乔迁宴,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咱们两家人熟络熟络,增进增进感情。为了摆这次宴,新府里头可热闹着呢!”

  我脑中木木,如果昭曦所言俱皆属实,那曾伯与华虚可曾参与到霍绎所有的计划中?若当真是这样,可叫人情何以堪。

  我虽心如乱麻,但面上始终持着平和的笑意:“那烟云在这里先谢过,也代三使谢过。”曾伯只笑说我客气。

  曾伯是豪爽之人,说起话来也是热情饱满,只是三使此时心中俱有隔膜,也无人接话。我只好转了话题:“上次霍绎急忙下山,不知所为何事,现下又处理得如何?烟云也不知这话当不当问,若是关系到太师跟霍府的机密,曾伯大可不必相告。”

  曾伯忙摆手道:“对安教主哪有什么机密可言。不过太师这封信,来得也当真叫人糊涂,只说了些什么‘风吹草不动’的文绉绉的话,叫我也琢磨不透。二爷似有见地,但也未透露太多给我们,只叫人搜罗呈上了星水卫近一阵子的动向,埋头研究了许久。”

  “风吹草不动?”我不由在嘴边喃喃重复了一次。“星水卫?”

  “到了到了。”曾伯未注意我的自言自语,手一指,眼前便是一座深府大宅的正门。大宅朱漆的大门上以金色的圆钉点缀,门口的台阶极宽,旁边两座巨大的石狮,面目狰狞却颇具威严。或许因为不想表明主人的身份,门上高悬的匾额未书主人家的姓氏,只有“瑞月开昌”四个烫金大字。单从门面上看,作为一个临时的府第,这里确实已算奢华阔气。

  新府的门口大挂了八盏杏红色的灯笼,八束暖暖的火光,直把府门与门前的街道都照得通亮。小厮们在门前的地上摆着大红色的串串鞭炮,忙的不亦乐乎。我们一行人方下马,便有府中的丫鬟过来接礼。只见三使忙不迭地卸下马上成盒的礼品,曾伯仿佛觉得似节日一般的喜庆气氛更浓,乐得眼睛干脆眯成了一条缝,嘴里还不住说着:“三使拿这样重的礼,太客气啦!”

  小厮方牵走了马,霍绎便带着华虚与玉家兄弟大步而来,两方人来来往往都堆在大宅门口,免不了一阵致礼寒暄。三使面目都算和善,我亦一切如常,只是一直尽力避开与霍绎的目光相撞。

  忽然一个古怪声音道:“女娃儿内伤怎样?老道可治得好?”说话的正是华虚。他平日甚少开口讲话,更少这样关心别人,不单是我,连霍绎与曾伯听了都大觉意外。霍绎笑道:“我已经告诉过他你平安无事,不过他好像非要自己问上一问,看来咱们这位前辈很看重你。”

  我闻此言,心中很是感念华虚,忙道:“多谢前辈在震阳观中的救命之言,烟云内伤早已痊愈,是来道谢来得晚了。”华虚不再客套多言,曾伯便替他道:“无妨,无妨。”曾伯又对霍绎道:“二爷快领大家进屋罢,菜约摸都上齐了。”

  霍绎道:“不如大家伙儿一起瞧过放炮仗,咱们再进屋热闹。”众人闻言便皆站到台阶上,小厮奉命取过火,俯身去点爆竹的引线。

  爆竹噼啪的轰响骤然裂地而起,点火的小厮忙退了几步跑到一边,与府里其他的仆人一起捂着耳朵欢喜地看着地上一节节炸开的火花。爆竹火光醒目,嘭响份外震耳欲聋,混着几个年岁小的仆僮兴奋的欢叫声,仿佛给乍到的初冬平添了一份蓬勃的喜气与生机。

  我微微垂下眼睑,想尽力覆盖住眼中的一汪水意。如果没有方才昭曦公主的一番话,现在眼前的景象便是我求之许久而终得,那该是一番怎样的和乐与美好。

  习俗里迁新居时燃放炮仗,除却为主人增添喜庆的气氛以外,更重要的是炮仗的连声巨响可为新宅驱邪除祟。只是邪祟易散,人的心中小鬼却不是那么容易便可被驱除。

  我心有忧思,冷不防霍绎忽地俯下头贴到我耳边,大声道:“怎么不开心?”我一怔,旋即便明白过来,原来我的一举一动,一神一思,都很难逃过他的眼睛。

  鞭炮声仍在响,我也只能凑到他耳边去讲话。可自己的内心深处,此刻仿佛对那样亲密范围内的接触有着难以克制的抵触与不自在。便在这一瞬间的犹豫之中,天地间好像忽然静了下来,原来是爆竹已经燃尽。

  霍绎直起身子,我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只有我一个人忘记备下给你乔迁的贺礼,礼数这么不周,真是对不住。”我说话的时候一直试着避过霍绎的目光,希望能掩饰自己寻找借口时的心虚。

  “这是什么话。虽然我曾有过一丝期望,期望你能带给我一份惊喜,但是没有也无妨,我最想要的,还不是你这个人来么。”霍绎不顾周围还有旁人,还有长辈,只是一脸笑意地对我说。

  我终于抬眸望向他,他的笑眼温柔如昨,牵起的唇角却有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疲惫。因为他兄长的那一封小笺,他怕是担忧劳心许久。我的到来,会让这样的他有些许宽心么?若真是这样,我又如何忍心再将方才所闻之事,一句一句地质问他?我与他之间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与美好,我真的一毫一厘都不愿去破坏。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昭曦公主刚才的那番话,我能不能就当作从未听过?眼前这个人,他瞒我也好,骗我也罢,我可不可以都全然不顾,就这样装聋作哑一辈子?

  霍绎似发觉我的面色有异于往日,轻声问道:“怎么了?”我只是摇头,清浅笑道:“没什么,咱们进屋罢。”霍绎点头,他想牵住我的手,却被我有意地躲了过去。我把手搭在碧水青天剑上,颔首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一举一动落在曾伯眼里,不过是我一个小女儿家的害羞忸怩罢了,他忙帮着我笑斥霍绎道:“二爷心也太急,不规不矩的也不顾人女儿家顶薄的面子。”

  我感觉得到霍绎打量我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不过他旋即便大方一笑,只管请众宾客入席。

  宅内庭院深深,摆席的主堂华丽堂皇,酒菜已备毕,一桌人按次入座。桌上佳肴包罗各地菜系,色样瞩目,鲜香袭人。热菜有凤凰展翅、红梅珠香、粉蒸鳜鱼、鼓板龙蟹、沙舟踏翠,冷菜有糖醋荷藕、暇油黄瓜、蜜饯银杏,主食有莲子膳粥和高汤水饺,膳汤更是廷臣宴上才有的一品官燕。

  玉液既已入芳樽,霍绎便先行举杯迎客。众人皆举杯附和,唯有唐慈迟迟不动。崔姑姑使他一眼色,他虽未有发作,但却不等主人,自己一扬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道先干为敬。

  霍绎与曾伯他们早识唐慈直来直去的草莽性子,看着对唐慈方才之举也不大在意。崔姑姑不想叫霍家人猜疑,忙举自己斟满之杯,贺道:“良辰安宅,吉日迁居,莺迁仁里,燕贺德邻。在下贺霍都统乔迁之喜。”

  霍绎连道几声不敢当,又忙举杯陪饮。这样一来一回过后,霍绎便张罗大家动了筷子。席间几度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曾伯一直话声不停,崔姑姑与关劲松时而应和一二,只是心里毕竟有事拘着,三使也没有一人多饮。

  我一面埋头吃着饭菜,一面想着昭曦所说之言,想着自己该如何向霍绎开口,甚至该不该向他开口,几乎对桌上旁人所言一句也未真正听入耳。

  霍绎仿佛几次察觉我神色不对,想要问我,我都或以菜色、或以酒茶挡开,无不顾左右而言他,霍绎见此,便也不再与我多言。

  一阵夜里的凉风吹进喧扰的酒席,霍府一个守门的仆僮推门躬身颔首而入,像是有事要报。

  霍绎瞧那仆僮一眼道:“何事?”那仆僮两手交握在腹前,仔细道:“二爷,方才府门前来了位年轻女子,说给二爷迁居备下了厚礼,可她又不进府,又不留下姓名,只吩咐小的一定要把她的原话带到。”

  桌边众人听这仆僮之言,不禁好奇,一时皆撂下了手中的碗筷杯盏。霍绎似不太上心:“年轻女子?漂亮么?”

  那仆僮显然没想到他家的主子会这样问他,只杵在原地干眨巴眼睛,半晌才红着脸道:“漂亮。”

  “那你怕她么?”霍绎又追问道。这个问题比方才的那个问题更怪,那仆僮思量一二,点头道:“那女子虽生得漂亮,身上却有一股凌人的气势……”

  “好了,我知道是谁了。”霍绎打断那仆僮,转头又看向我。他知道我也猜出了那女子是谁,便颇是无奈的自白道:“我可从没有请过她。”

  我点头,轻轻一笑。我已经见过那女子,自然知道霍绎没有请她。霍绎又问那仆僮道:“她送的什么礼?要是些匕首□□的,就不必拿进来了。”

  那仆僮道:“那女子手中并未拿着礼品,她说重礼已经先交到安教主手上了。”

  那仆僮所言仿佛无声的一击闷响,席间的气氛登时冷异了下来。众人心里各自怀挟心思,曾伯几人是不解,金沙三使则是怀有忿闷的心知肚明。而霍绎,他听罢,忽地转头望向我,眼神中有一种预感成真的恍然。他眸中两点浓稠黑墨的颜色深湛,竟似叫人无法望穿。

  我紧紧掐住白玉色酒杯的手指沁出细细的汗珠,这个昭曦公主好毒的心思,霍绎不请她,她便一定要将这桌没有她的筵席搅得不欢而散?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逼我与霍绎在这酒席上当众对质?

  众人目光的交织下,我嘴角颤颤地勉强牵出一丝笑意,“不错,她的确是送过了重礼。”我的声音比平常冷淡了许多,而霍绎打从进门便知我两手空空,心中自然无比清楚此“重礼”非彼“重礼”。他凝眸片刻,手一挥,那仆僮便躬身退了出去。

  曾伯不明所以,奇道:“这女子如此神秘,究竟是何人,与二爷跟安教主有何交情,又送来什么大礼?”

  看曾伯的毫不知情的样子,再想起霍绎之前去见昭曦时身旁不带一人,便知道霍绎身边之人该皆是只知星水卫,而不知昭曦公主。我心道那昭曦如此不喜被外人获知身份,竟还不惜在我与金沙教三使面前掀出底牌,看来是不闹到金沙教与霍家决裂不会罢休。

  砰地一声巨响,唐慈面上怒色尽现,甩袖拍案而起。我心中暗道不好,唐慈此刻定是以为昭曦这故意相激之举,是与霍家人早早通过气的,这时成心来叫我们难堪。如此以唐慈的性子,还哪里能安坐得住?

  “掌籍使酒饮得多了,扬名使与执规使速送他回万涧峰罢。”我抢在唐慈开口之前说道。我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质昭曦讲与我之事,已经是留给霍绎最大的余地和颜面了。

  崔姑姑形势看得明白,忙起身道:“属下明白。教主放心,属下与执规使这就与掌籍使一同回去。”她又朝唐慈道:“掌籍使醉了,快随我们回去罢,勿在别人的府里胡言乱语说些酒话,叫人笑话。”

  华虚对周遭变故最是冷静,依旧不言不语,玉家兄弟辈份小,也不好插嘴阻拦。唯有曾伯正是酒到酣处,未得尽兴,忙道:“扬名使这是什么话,今日咱们如此高兴,自该不醉不归!什么旁人的府里、别人的宅子,明明就是一家人……”

  “送客罢。”霍绎声轻却果决的三字淡淡出口,厅中骤然寂静下来。曾伯纵然头带七分酒气,可他到底跟随霍绎多年,如何听不出霍绎此刻饶有深意的音色。

  我颔首低眉,不发一语,这桌诡异的酒宴,早散了早好,大家再装下去,只怕比身受内伤还要难捱。

  崔姑姑道过告辞,一行三人便往外走。到了门口,崔姑姑又回身朝我道:“教主,属下在天涧宫中等你回去。”我点头,也自然明白她是怕昭曦所言若属实,霍家对金沙教图谋不轨,那我独自留在霍府便等同身涉险地,是以故意把这句话说给霍家人听。

  霍绎不再理会还未走出去的三使,只在我身畔低沉着声音道:“你跟我过来。”说罢转身便离席直往内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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