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金沙烟云谣 > 第63章 第二十三章 双案复并举 醉宴人心异 1

第63章 第二十三章 双案复并举 醉宴人心异 1


  夜路寂寂,冷风瑟瑟。道路旁偶有行人经过,只是一见到两方人马凶神恶煞的对峙,便急忙绕路避开了。

  昭曦的面目没有因为受到这样切身的指控而显出一丝慌乱,反而依旧是她往日的泰然与得意。昭曦轻启薄唇,曼声道:“是我们做的天衣无缝,还是安教主太过愚笨,竟花了这么久才想了个明白。”

  她承认了,果然是她!身后关劲松的修玉刀与崔姑姑的金索鞭应声而出,不错,现在已经不是我与昭曦的私事了,传令使所蒙大冤终现真凶,三使如何还能置身事外?

  我毫不掩饰眼中迸现的杀机,“天衣无缝?杀飞舸帮一帮主六堂主之人所使的剑法,阴柔剑气虽极似金云剑法,创口又极细微,但却是刃出见血,溅满死者衣襟。可本教传令使所使真正的金云剑法,因驭剑之人手劲沉稳,剑速迅疾,内力深厚,且熟知经络关穴,而可至杀人不见血光之境,何来死者身上的满身鲜血?这个破绽没有被拆穿,自有本教传令使的苦心所在,只不过你们眼中的天衣无缝,在心中清明的人看来,虽不是漏洞百出,但终究不过是棋差一招罢了。”

  昭曦的眼神随着我渐说出的话而愈发狐疑,在我语断之后,眼角唯余一抹不屑。她身骑高大良驹,视线俯视的垂到我的身上:“棋差一招,又怎样?”

  我心中喟叹,不错,纵使她棋差一招,还是叫易叔叔身负罪名,与我江湖远隔,许久难获自由。

  我尽力平和下自己的怒气,毕竟真要杀人报仇偿命,也该是飞舸帮或是左淮派的人出面。而我现下要做的便是问清原由,他日呈于五派,才好真正还易叔叔清白。“据我所知,本教传令使与公主素不相识,公主施此毒计,横加陷害,究竟目的为何?”

  昭曦嫣然一笑,好像我这一句话才问到了点子上。她拨了拨手腕上带着的两串金丝镯,并不急回答,仿佛我的好奇之心被钓得愈盛,她愈是觉得有趣。

  崔姑姑金鞭缠绕在手,于马上向昭曦抱拳一礼道:“在下金沙教扬名使崔罗素。贵人今日既肯自白,想来不是在为自己招惹什么杀身之祸。若此事其中还有旁的情由,那么便请贵人速速道来。”

  昭曦抬眸瞧了一眼崔姑姑道:“还算有个识体面的。”她又转头向我,娓娓道:“安教主既然想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我本该知无不言。只是这星水卫是我借出去的,用金云剑法杀飞舸帮一帮主六堂主,究竟是不是为了挑起五派与金沙教的两相残杀,借以一同重创江湖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安教主还是去问霍都统罢。我这星水卫,是霍都统借走的。”

  “霍都统?”我身后三使近乎同时的脱口而出。

  我浑身骤然一震,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耳中所闻。头顶夜空中一阵黑云翻涌飘移,以迅疾之速遮蔽了长空之中唯一的一抹月色,顿时天地之间好像只剩满目的黑浊混沌。

  “霍都统那时分明要与我教结盟,何以会行这自损之举?”这是唐慈的声音。“以我对霍都统的了解,他绝不会暗地里做出这样的栽赃嫁祸之事。”这是崔姑姑的声音。

  他们口中惊诧而难以置信的话音叫我明白过来,我充耳所闻并无差错。似有一股冰冷的寒意漫上背脊,又直击向人的心房。霍绎,这两个字,这个熟悉的名字,亦伴着这阵寒意凝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那一年的花朝大会,他确实是在秦淮河畔,而飞舸帮一案初发之时,他又那么巧的出现在了长海庄中。

  昭曦打量着我震惊与茫然交错的神色,似对我的反应甚为满意。她掩面一声媚笑:“安教主如不愿尽信我的话,那便好好去问问你那未嫁的夫婿,叫他解释这其中的原委,我也好不背上这个平白构陷霍都统的罪名。”

  昭曦脸上隔岸观火的笑意叫我忽然明白过来,她方才口中所说“与霍绎的旧事”,正是指霍绎向她借星水卫于长海庄中作案之事。而她如此的大动干戈,也根本就不是为了阻拦我去霍府新宅赴宴,而是为了在我面前这样一举捅破当年飞舸帮一案的真相。

  至于星水卫为何夜伏于此,与我过招为何那般敷衍,又为何当着我与金沙教三使的面,故意使出金云剑法,这一切,不过都是昭曦为了看到我此时这幅神情而做下的漫长铺垫罢了。

  我当然不愿让她得逞,只长长吐纳一口气,胸中的起伏亦平稳了一些。我定定道:“不错,我自会去问他,现在也不会尽信公主你的一面之词。”

  昭曦双眉一挑,道:“要问,便连这件事情也一道问了罢。”昭曦瞅了瞅身旁马上那笠挂黑纱之人,那人微低了低头,手缓缓抬起,把在面前黑纱之上,却犹豫着迟迟不打开。

  昭曦面露鄙夷,斥道:“没出息的东西,磨蹭个什么!”那人身子一抖,似极惧怕昭曦,只一边战战兢兢伸手去取下斗笠,一边吞吐道:“公主也……也没说教主跟金沙三使都在这里……”

  我心中奇怪,这人的声音好生熟悉。只见那人摘掉宽檐大笠,露出本来面目,我一惊,不是那被我驱逐出教的申大隆又是谁?

  “申师……”关劲松话半出口,旋即想起申大隆已被废弃出教,不再是他师兄,便忙改口:“是你……你怎会在这里?”

  申大隆眼神几番躲闪,昭曦横了他一眼,颐指气使:“你该说什么便快说,嘴皮子利索些!”申大隆一阵捣蒜点头后,方慢吞吞的开口:“公主今日召我来,是为告诉诸位,先……先教主,是被成元涣害死的!”

  仿佛一道惊雷直从头顶劈下,我整个身子登时被定在原地。先教主,不是练金沙神功中的木石同焚十一式走火,暴毙而亡么?

  唐慈怒目圆睁:“胡说!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唐慈过去虽曾对我不满,但他对先教主从来都是属下对上的耿耿赤诚忠心,更加之同拜师门的甚笃兄弟情义。他这一怒至极,一句话竟是和着内力喊出来的。他内功深厚,这一句吼声直惊得周围几匹马一阵嘶鸣乱叫。

  申大隆被暴怒的唐慈所震慑,竟浑身打起颤来:“成元涣他……他想做教主,便偷偷潜入功室中去,想摹下金沙神功秘籍。可他还未抄完,便……便撞上了来功室修练的先教主,他只好暂时藏身于功室之中。本来他自认倒霉,想等先教主出关之后再溜出去,可先教主练到木石同焚十一式最后一招玉石俱焚时,竟忽有走火难控之象。那……那成元涣邪心骤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出掌偷袭,先教主在练功紧要关头,内劲上窜下走,早已自顾不暇,便毫无防备的被那成元涣一掌打……打死了。”

  “怎么会……为何我们不曾发现先教主有身受掌击之样?”崔姑姑大疑。“莫非是因为先教主练功走火之时,真气凌乱溃散,是以再有外间的一股力道,也无从分辨了?”崔姑姑望一眼唐慈,似在万分谨慎地确认当时的情形。

  众人目光皆聚向申大隆,他只低头默认,又道:“成元涣又打翻了功室里的所有陈设,叫外人看起来更像是先教主练功发狂致死。教中弟子多数早觉先教主自修练金沙神功以来性情大变,是以更先入为主,无人不信。何况发现先教主暴毙之时,成元涣自己亦在场,便更易寻找托词自圆其说。这些皆是我亲耳听成元涣所说,还有……还有那金云剑法剑谱,也是成元涣他私传出教的。”

  申大隆言之凿凿,他从来与成元涣沆瀣一气,一时不由得人不信。众人在震惊中静默了许久,只有关劲松开口:“跟在废执规使身前许久,未想到他竟是居心若此之人。”

  “看来这成元涣,真的不算白死!”我面色阴翳,声音沉沉。昭曦笑道:“恐怕他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你真的敢杀他。”

  当时因为我修练地月心经走火,杀成元涣或有错手之故,我亦曾有过后悔,不想这一遭其实竟是手刃杀父仇人。我忽想起成元涣死后唐慈曾说,他一直怀疑成元涣之所以敢在教中为所欲为,是因为背后另有一座高山。难道这个比霍家还厉害的靠山,就是昭曦公主?就是星水卫?

  我的心绪略平定下来,只冷眼审视申大隆道:“不过,你为何会在昭曦公主身边?”

  申大隆瞄了一眼昭曦,声音微若蚊蝇道:“因为成元涣,他与……与公主私交甚好……”

  昭曦一声冷哼打断了申大隆的话,“凭他,也配?”申大隆忙连连摇头道:“不配,不配。是成元涣一心效命于星水卫才对……”

  申大隆这两句话哪句是真不要紧,总之成元涣的确是与星水卫过从甚密。既然申大隆听命于昭曦,我再问他已经没有意义,便转头问昭曦道:“前因赘述许久,也该切入正题了。公主究竟为何要让他申大隆在此时说破此事?还有,让我连这件事情也去问霍绎,是什么意思?”

  昭曦的身子往低处俯了俯,双眸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望住我道:“听说安老教主在生之时,并不同意你跟霍绎的婚事,也因此未准许金沙教与霍家的结盟。”

  “不可能!”我几乎出于本能的否决了昭曦的话。

  “他不是连你最亲最敬的易叔叔也一样陷害利用么?”昭曦迅速地反问我。我的胸口仿佛蓦地遭了一记千斤重创,我不敢往下细想,脑中亦茫茫空白的无一句话可答。

  昭曦看着我的眼神竟然有些怜悯:“你不了解霍绎。或者说,你绝不会比我更了解他。你自以为了解的霍绎,或倜傥潇洒,或痴情不改,不过只是他想让你了解的部分,而你,根本就不懂他的不择手段,不懂他的有事必竟。”

  昭曦扬起了身子,冷眼一横身边的申大隆,朝三使道:“至于这个人,就留给你们了。我生平最厌不忠背主之人,他从前既然能叛金沙教,安知哪一日不会叛我?”

  昭曦说罢,掉过马头便要走。那申大隆已然吓得面如菜色,他一把拦住昭曦,苦苦央求道:“公主,公主,我对公主殿下是忠心的啊,是忠……”

  昭曦冷若寒霜的面目叫申大隆自知已无丝毫求情的余地,他忙收住声,又屁滚尿流地下马,跪在我与三使面前,“教主,扬名使,那些大逆不道之事,都是成元涣所为,那……那都是他的错啊!弟子虽身被罚出教外,但心却一直系在金沙教中,一直牵挂教主,牵挂……”

  唐慈愈见他这幅小人之相,愈是怒火中烧。他不等申大隆再说,腾身从马上越起,落地便一把揪住申大隆的前襟,将他一整个人丢出几丈远去。唐慈步步逼近,申大隆却早已吓破了胆子,脚下麻软无力,连逃跑的劲力都没有,若唐慈此刻金石掌法打出一掌,只怕他必死无疑。

  “成元涣已然伏诛,他虽有余辜,但不必死。”我肃声道。唐慈欲出之掌一滞,恨恨道:“你这等杂碎,有何脸面身上还留着金沙教的功夫!”只见唐慈出拳直击向申大隆胸腹后背几处大穴,申大隆一声低沉惨叫,该是被唐慈废去了全身的武功。

  “安教主倒是好气量。”昭曦悠然道。“不过这种奸佞成性的小人,与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如何能比?但愿安教主见到霍都统时,亦能像方才这般平和大度。”昭曦眼角的余光扫过我,带着一副大功告成的神情自在地驾马走了,一行星水卫亦无声随其撤去。

  夜路又复寂静,申大隆趁着星水卫撤退的功夫,半爬半跑的往我们的相反方向溜走了,我示意三使不必阻拦。

  崔姑姑低声问我:“教主,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我翻身上马,简略道:“那十二侍卫是星水卫,星水卫是朝廷的一支秘卫,皇帝心腹。至于昭曦,她是个不受宠爱但受重用的公主,是那班秘卫现在的首领,也是霍绎的老朋友。”崔姑姑点头,她似还想追问昭曦与我究竟有何渊源,不过又觉得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便没有开口。

  关劲松道:“教主,那位昭曦公主,就这么任她走了?”

  我平静道:“飞舸帮的事,左淮派该寻的是星水卫,咱们该寻的是霍绎。而先教主的事,罪魁元凶已然偿命,至于可能牵涉其中的,也是霍绎。昭曦公主是何等聪明,她自己若不是摘得干干净净,怎会贸然便将这两件事的隐情告知于咱们。”

  关劲松听罢,只默然点头。我沉声道:“一会儿到了霍府,大家在筵席上,一个字也不要提方才的事。”

  “还吃哪门子筵席!”唐慈上马道。“枉我这些年当他是可交的英雄之才,没料到他里里外外竟这么些算计!他是朝廷命官又如何?竖子奸猾,他就是天王老子今日我也非叫他认下他做过的事!”

  “掌籍使稍安勿躁。”崔姑姑见我面色颇差,只有先安抚下唐慈。她思虑一二,慎重道:“教主,我们四人当中,说到底还是教主最了解霍都统,此事究竟如何办,还是要教主最后拿个主意才好。”

  我心中思量已定,诚恳道:“方才昭曦公主所言之事,涉及先教主与传令使,既与金沙教有关,便不是我个人的私事,诸位无论是愤慨还是关切,都在情理之中。况且先教主与易叔叔都是我命中至亲,诸位的怒气、疑虑与寒心,我何尝不是一样不少?只是霍绎……他不仅是方才诸多疑点的关结所在,他,他还是我未来的夫君,就算在此刻,我还在尽力说服自己相信他。这个要求或许有些勉强,但烟云还是想请诸位给我一个单独向他问询的机会,烟云定不徇私,到时结果不论为何,我定一言一语、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诸位。”

  沉默须臾,众人面色皆是深沉。半晌,关劲松道:“教主此言有理。这两件事中尚有疑点,若咱们兴师动众责问在先,两方撕破了脸面日后便难以转圜,于教主终身大事也是无益。”

  我心中感念他的理智和对我不止一次的理解,我轻轻道:“烦请大家尽力吃好这顿饭,然后便速速回万涧峰罢。”

  唐慈一甩袖子,虽是不愿,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崔姑姑道:“既然答应了教主,咱们呆会儿和颜悦色虽难,但至少做到只字不提。尤其是掌籍使你这个爆竹脾气,可别在筵席上叫别人难看,毕竟对方还有曾老堂主跟华虚前辈在。”

  唐慈刚点了头,远远便见曾伯驾马而来。我们一行四人交换过眼神,便默默俱换作无事赶路而来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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