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节
十二岁那年，林殊第一次进实验室，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在她身上扎了好多针，她又疼又怕，但因为林佑和爷爷就站在玻璃窗外——爷爷说过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留在林家，她怕他们不要她，所以做“检查”时，为了证明自己有价值，她忍住疼没敢挣扎，不管他们对她做什么，她都嘴硬的说自己没事。
林佑说她这是性子倔，其实她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倔，只是胆子小，担心失去。
因为怕失去，所以她配合爷爷和林佑的一切要求，同样因为怕失去，她选择去遗忘一些事。
顾修大概以为她还在恨他，恨他当时没有救她，在没有恢复记忆前，她确实恨过，可当记忆恢复后，又觉得他的选择非常明智——他一直是个聪明理智的人，在与她相处这件事上似乎从没做错过决定。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没那么用心，他们的关系大概就是来月口中的露水姻缘。
既然是露水姻缘，就要玩得起放得下，那晚把他拽出鬼屋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笑了笑，然后离开。
回去后，她没把记忆恢复的事告诉林佑，怕他知道后多想，他一多想，她跟顾修很可能会跟着遭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有时就是这么凑巧，当你想息事宁人时，麻烦总是会自动找上门——
她们这次来雾都是为了编制新城代码，据说今年有两个钥匙主人得到了开启新城的权力，林殊怎么也没想到顾修会是其中之一，他以前对钥匙的态度可一直是敬谢不敏，想不到现在也参与起这些权钱交易。
还好今晚林佑没来，否则一定会看出她的不安。
举着酒杯在人堆里虚与委蛇的转完半圈，决定及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少要离开某双一直盯着她不放的眼睛——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那双眼睛的主人有交集。
放下酒杯，从侍者手里取回外套，忽听身后有人喊了声“林小姐”，回头看，是雾都城主的公子，他们一行人在雾都由他接待，同时他也是今晚这场接风宴的始作俑者。
另附：他们来这儿不满五天，这位皇太子殿下已经成功约到了实验室三名女性成员，看来今晚轮到她了。
可惜她现在没什么时间跟他打哈哈，身为林家小姐，她还不需要靠这种男人来提高社会地位，况且长得又不得她的心，除了钱和那点地位，还真找不出什么能让人感兴趣的地方，所以她没多理会，只礼貌性的冲对方点了点头，转身便跨出了宴会厅，可走到门厅口又折了回来，不是对这位皇太子殿下重新产生了兴趣，而是因为看到了林佑的车——林佑来了……她跟林佑最近犯冲，对某些事的看法完全相反，不想再听他的教训，况且顾修今晚也在，三个人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同一个画面，所以她宁愿跟这位皇太子殿下去参观这座富丽堂皇的会所。
会所是这位皇太子的私人产业，据说是雾都最金碧辉煌的建筑，坐落在雾都中心的圆山山顶，几乎把整座城都踩在了脚下。
“这里最适合赏月。”皇太子殿下很绅士的把林殊引到挑台的栏杆前。
凭栏远眺，但见天上皓月当空，脚下云雾翻滚，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多余的人，当真是处好风景，“有酒就更好了。”要找个借口先把人支走。
对方听她要酒，绅士的半躬身，“有求必应。”自去拿酒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喷泉背后，林殊四下掠一眼，打算找条近路去停车场，视线却不期然撞到了喷泉后的某个身影……
还要继续躲下去？
算了，总是要说清楚，不是这次，总也有下次。
手指沿着栏杆一路点过去，在一株参天的榕树前停下，抬头仰视这株神明一样的古树，“五百四十六。”轻轻念出牌子上的树龄，“人要是能活这么久，会是什么样？”这话像在问自己，也像在问身后的人。
“……”身后的人没答，最终成了问她自己。
望着脚下的月影，久久之后她才又开口，“当作不认识，能做到么？”
“你呢？”身后的人不答反问。
“我可以。”她从小就能忍，不管多疼都能忍。
“……”如果她真的这么希望，他一定配合，“……”这两年他一直在想如果再见面他该不该跟她说声抱歉，可当真见面后才发现问题不是“该不该”，而是他根本没办法开口。第一次在鬼屋时，他开不了口，现在依然开不了口，“我还能做什么？”如果还有他能帮得上她的话。
失笑，他这话让她想起了姚可可，他大概也是这么无条件帮她的吧？真是个不懂女人心的人，该帮的没帮，该给的也没给，还能跟他要什么，“没了。”做立夏时，把天真用光了，到了林殊这儿只剩一个忍耐，拾起栏杆上的毛呢大衣，示意一下林荫小道，“该走了。”全身像被蚂蚁啃咬一样，多一分钟都不愿呆下去。
大概是记忆恢复的太急，她对他的感觉还处在两年前那种状态，实在做不到想象中那么从容，她甚至都不能正眼看他，可见他对她的影响有多大，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他却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包括男女之情。
回到车上，俯身从手套箱里摸来一罐口香糖，她不抽烟，只能靠嚼口香糖来镇定情绪，塞两粒入口，一边咀嚼一边弯身脱脚上的高跟鞋，来月那女人挑的鞋向来是中看不中用，穿了一晚，脚后磨出了好几个血泡，随手把鞋往后一扔，只听后座“哇”一声惨叫，吓得她差点把口香糖咽下去。
“小猫？”看着后座的黑团，不甚肯定的问一声。
“喵呜——”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黑团乖巧的凑上前。
“你怎么在这儿？”而且还是在她的车上！
“喵呜——”小猫用前爪挠一下她的裙摆，趴在她膝上伸懒腰。
抚一指腿上的懒猫，“顾修带你来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他怎么找到你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只猫应该属于城盟会那个叫紫睛的老头，当年林佑说要找城盟会带她进空城，结果中途出了些意外，以至于她在鹈鹕城“丢失”，据说发现她行迹的就是这只身上有追踪器的小猫。
这个说法虽然难以让人信服，但她知道林佑既已编出了瞎话，必定不会再把实情漏出来，她也没再为难他，从小到大，围绕在她身上的谜团一个接一个，她已经习以为常。
来月说，至少林佑和爷爷还愿意骗她，说明他们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不像来月的“父母”，早已把她物化成了一种工具。
“来，咱们先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额外的‘礼物’。”伸手从脖子上取下链子，链子上挂了块拇指大小的挂坠，挂坠背面有个绿豆般的圆点，指尖在圆点上轻轻一摁，几道蓝光从挂坠中心射出——
林殊把小猫放进蓝光里，大概三秒后，一道蓝光从小猫身上跳脱，被林殊伸手抓住，并将其缓缓展成一面蓝色光幕，光幕上布满了各种字符和方程式，一一过目后，不禁朝副驾驶座的小猫微微扬眉——它身上没有任何追踪设备，看来顾修跟城盟会的关系不错，居然能把小东西干净无瑕的要过来，“这次真的只剩咱们俩了。”挠挠小猫的脑袋，“放心，林殊可比立夏厉害多了。”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没有什么能打败她。”一无所有的立夏都能活过来，还有什么能难道她！
打开音响，带着满车的音乐融进那漫天的大雾……
望着山路上回旋往复的雾灯，林佑放下手中的酒杯，问身边人道：“她记起你了？”
他身边的人，即刚回到会场的顾修，默默饮尽杯中残酒，“不是说她什么事都会告诉你？”
哼笑，“以前是，大概是在外面学坏了。”这两年小殊跟他越来越生分。
顾修把酒杯放回侍者的托盘，他今天来除了见小夏，主要还是为了正事，“代码什么时候交给我？”这话问的自然是林佑，他跟林佑一直有联系，不但有联系，而且还相互利用的很愉快，没有林佑，他扳不倒紫眸老头，做不了城盟会的主，也保不住四沙的平静安稳。而没有他，林佑也没机会把触角伸那么远。
“小殊没给你提示？”他不信小殊一点私心都没有。
顾修眉梢微扬，“看来她不管是立夏，还是林殊，都活得比你有气节。”
林佑勾唇，“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人把代码送给你，我能不能相信你不会私下去找小殊？”这两年他们之间仅只合作，从没有牵扯到别的事，尤其小殊。
“两年了，你给过我这种机会？”不管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小夏的下落，直到前两天他才告诉他实情。
“不是我不给，是她不给。”是小殊自己要求锁住那段记忆。
顾修摊手，那他就不能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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