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节

　　第一节

　　郑晋不喜欢绿洲这种场所，无奈顾修说要过来，他知道顾修的醉翁之意，多半是想看能不能撞上大红，自从空城之后，大红就没在他们这个圈子出现过，前段时间听说大红盘下了几欲倒闭的绿洲因为资金周转问题开不了业，顾修特地为这事把他叫过去，让他暗中帮一把。

　　如今绿洲正式营业了，顾修把一堆正事扔给黑熊，说是要来南沙看看杨素，最后却绕来了这里，结果还是没能见到大红，经理说她去酒坊镇挑酒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又扑了个空。

　　从卫生间出来后，郑晋无意识的瞥了眼镜子，发现西装领口上染了块口红印，估计是刚才那个小姑娘留下的，想至此不禁有些嫌恶，这地方的女人不论大小都主动的令人瞠目。

　　打开水龙头，对着镜子擦口红印，凑巧对面女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拉开，郑晋的视线定在镜子里的某点，不是偷看从里面出来的人，而是门板开关的刹那他看到另一个人，一个正躲在卫生间抽烟的女人。

　　既然被看见了，大红也不好再躲着，烟往垃圾桶一扔，推门出来，“好久不见。”对着镜子里的男人淡淡一笑。

　　郑晋从墙上的纸筒里抽张纸巾，边擦手边笑着转过身，“酒挑的怎么样？”不打算插穿她的小骗局。

　　苦笑一下，“都是些小作坊，没什么好酒。”陪他继续把这个谎圆下去，跟杨素分开之后，她是真不打算再进他们这个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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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静默了半天，不知该聊些什么，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帮我跟顾修说一声，小夏没跟我联系过，另外——谢谢他的帮忙。”她不是傻子，有本事让绿洲重回鼎盛的只有顾修这个四沙之主，他帮她绝不是因为她曾是杨素的女人，“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好好玩。”示意一下走廊的方向，“白天尝了不少酒，头疼，不能陪你们了，下次，下次我做东。”再示意一下走廊的方向，她还没准备好再见杨素。

　　既然她这么急着想走，郑晋也不好拦着。

　　望着那妖娆却略显孤单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郑晋竟生出了一丝惋惜，当时多么疯野洒脱的个性，如今居然满眼都是落寞。

　　大红没出现，这趟绿洲自然也就算白来。

　　回去的路上，郑晋想着该怎么把大红的话告诉顾修，虽然嘴上没说，但他知道顾修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被带走的立夏，爱不爱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顾修心里一定很愧疚，却又不好说出口，“杨素那小子到是有点本事，这么短时间就把南沙弄得这么齐整。”得到钥匙后，顾修获得四沙上下支持，正式将四座城合统为“四沙”，他既成为四沙之主，他的朋友自然也跟着一道鸡犬升天，他、黑熊、老七这几个不在话下，连杨素这种都在南沙坐上了头桌，负责什么城镇营建。

　　“大红跟你说了什么？”不是见过大红，郑晋根本不会提杨素的名字，他们之间压根没一点交集。

　　顾修既然已经问出口，郑晋也不好再拐弯磨脚，“她说小夏没找过她。”

　　“……”顾修没再作声，半天后才又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房子怎么样？”他们几个整天吵吵着要他安个窝。

　　“前些日子盐湖下了几场雹子，耽误不少时间，估计等你回来才能正式完工，百万胡昨天还打电话来问，院子里空着，问你想铺哪种草坪。”

　　“种花。”

　　“……”种什么花？盐湖那种气候能开出花来？算了，交给百万胡去头疼吧，反正他急等着拍这个马屁，“雾都，这次真不要我跟你去？”之前一直是他陪他去雾都确认钥匙。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多佣兵、保镖跟着，他就是把钥匙扔水里，他们也能一个猛子扎进去替他找回来，“何况我也不是纸扎的。”虽然好些日子没跟人动手，但还不至于连自己命都保不住。

　　“……”郑晋本想再劝两句，又觉得白费，“到了那儿少喝点。”每次到雾都就跟中邪一样，天天泡在酒吧、酒馆里，见天就是喝酒抽烟，有时挺担心他不小心把自己给喝死。

　　知道郑晋婆妈起来没完没了，顾修双臂一横，腿往前座椅背一翘，闭眼假寐，假着假着居然真有了点困意。

　　*****

　　雾都是有名的钥匙确认地，早年还没设空城时，抢到钥匙的人都要来这里确认身份，后来空城出现，它便慢慢变成钥匙拥有者的述职地，每隔半年左右，拥有钥匙的人都要过来述职，顺便领走今后半年的“任务单”，再做些抽血之类的身体检查，当然，相互之间也会串联一下，玩点诸如大鱼吃小鱼之类的游戏。

　　利益大的地方人通常都不会少，可想而知雾都该是何等的繁华。

　　雾都，顾名思义肯定雾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平均一百五十天被雾气环绕，尤其仲夏、深冬两季，隔三米外都看不见对面人长什么样。

　　这是林殊她们第一次来雾都，正赶上这里的鬼怪狂欢节，不来凑个热闹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几个女同事各自跟家里编了个谎，说实验室要加班，实则偷偷溜到鬼怪街看狂欢大□□去了。

　　买了几顶大红大绿的假发戴上，从鬼怪街一路玩到酒街，喝了几口酒后，胆子更大了几分，勾着手就下了地下迪厅。

　　平时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实验室，都被管得很严，很少有机会独自出门，猛然一下子没人看着，感觉看什么都新鲜，有胆子大的，居然还跟陌生男人跳起了舞。

　　迪厅实在太拥挤，没过多久，四个人便被冲散，为了寻找被挤散的同事，林殊爬上吧台，站在吧台上俯视整间地下迪厅，可灯光实在太暗，只能看到一片群魔乱舞……

　　“修哥？”胖头刚下到休息平台，回头却发现顾修仍站在楼梯口，似乎看什么看得很入神，看着看着，唇角倏然一勾，这到真少见，认识快两年，就没见过他有几次好脸色，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忍不住跨上台阶，顺着他的视线望进窗内，除了一锅肉粥似的蠕动，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事。

　　“你先回去。”顾修示意胖头先走。

　　“……”胖头看看小窗户，再看看他，他是老大，他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小声跟保镖交待几句后，这才迟疑着拉开车门，此时室外楼梯上的人已经坐到台阶上点起了烟。

　　起雾了，烟也灭了，手指一松，烟头落到脚前，望着脚前那堆烟头，顾修犹豫着——

　　“小殊，一分钟，就一分钟。”一道女声自迪厅门口传来，隔着一道墙，听着有些失真。

　　“好，等你们一分钟。”出奇的，她的声音最轻，却听得最真切。

　　低头看向手表，看着秒针空转了一圈又一圈后，不禁失笑，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好骗。

　　伴随着一阵喧哗声，几个女孩终于回来，却听其中一个道：“小殊，这是文森，他对这很熟，可以带咱们进刚才那间鬼屋。”

　　其余两个女孩也跟着附和，难得逃出来一次，最好能玩够本。

　　听声音，应该不止那文森一个外人，至少三四个男人，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几个男人带几个小姑娘去鬼屋，想做什么很明显，依顾修的猜测，臭丫头应该不会笨到连这都看不出来，依他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找借口离开。

　　可惜他猜错了，那丫头竟然一句也没反对。

　　“修哥，回去？”小何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里的人静默一会儿，“跟上前面的车。”

　　“？”前面好几辆车，跟哪一辆？

　　副驾驶座的小东暗暗捣一下驾驶座的小何，你妈，当然是那辆坐满男男女女的敞篷，几时见修哥听过人家墙根？明显是认识的人。

　　小何领悟了半天也没领悟出这一捣的真谛，最后只能以眼神向小东求助，小东借假咳的机会示意了一下方向，这才没跟错车。

　　鬼怪节是年轻人搞出来的名堂，也只有他们能想出这么多奇葩的玩法，诸如杀人游戏啊、鬼屋啊。

　　今年鬼怪街最炙手可热的就是那座由四层废旧厂房改造而来的鬼屋，据说是历年来布置最精妙、最恐怖，场面最逼真的一间鬼屋，门票开售不到两个小时就被抢购一空。

　　文森本身就是鬼屋的设计人之一，当然有办法带人进去，男人带女人到这种地方不外乎就是一点——占便宜，难得能遇上这么多诱人，而且还都没见过世面小姑娘，当然要带进来乐呵乐呵。

　　一跨进鬼屋，林殊便抽身躲到了暗处，她同意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见识什么恐怖场面，也不是为了跟这群小混混乱搞，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直觉，至于来月她们，她们是成年人，脑子都不笨，虽然喝了点酒，但判断力不至于丢失，想做到什么程度相信她们心里都有数，不需要她啰嗦太多。

　　躲在墙角看了半天，并没看到进来什么可疑的人，看来是她多心了，家里和实验室敢把她们送来雾都，就说明这里很安全，可能今晚玩得太疯了，反倒弄得自己心神不宁，正想着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忽听楼上一声尖叫，像是来月。

　　“来月，怎么回事？”冲楼上喊一声。

　　如果是被鬼屋里的东西吓到，听她这么问至少会回一声，可对方并没回应，虽然不排除是想吓唬她，但也不能不上去。

　　踩着一堆面目狰狞的人偶面具，小心的跨上二楼，二楼的灯忽明忽暗，地板上、墙上到处泼着假血迹，走廊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假尸体，林殊并不觉得这个场面有多可怕，只是下意识有种危机感，不是来自这个环境，而是来自自己，“来月——欧娜——”再喊一声。

　　仍然没有回音。

　　不得不继续往走廊深处走，越往里走，那种危机感就越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脑子里膨胀，胀的她头昏眼花。

　　“咯吱——咯吱——”几个满身是血的“尸体”缓缓从走廊两旁的房间里出来，僵尸般的慢慢走向她。

　　“不要过来！”这话不是对那些“尸体”，而是对脑海里某个模糊的人影说的，不过不管是现实的“尸体”还是脑子里的人影，两者似乎都不在乎她的威胁，依然一步步向她靠近，就在几具“尸体“碰到她身体的刹那，她的太阳穴猛然一跳，头疼的再也撑不住，不禁捧着头蹲到墙角。

　　顾修其实并没打算现身，可她这个样子他又不得不现身，放倒几具假尸体后，回身看，她仍旧抚着额头蹲在地上，眼神呆滞，像个被吓坏的孩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在刚才一刹那，她冲破了林佑的锁，记起了一些事、一些人，她甚至不敢抬头，怕记忆中的画面和眼前这双脚的主人重合，是她让林佑帮她锁住了那段记忆，因为知道他和这个人之间不可能有未来，没有未来就不该再见面，尤其当她做回林殊之后。拜托，快走吧，不要跟她说话，也不要帮她，她不再是那个单纯且孤苦无依的立夏，她能应付一切，只求他赶快走，不要再出现，也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瓜葛。

　　“小殊？”是来月的声音，从二楼某个房间传来。

　　“快走。”林殊以口型催促身前的男人。

　　灯光太暗，她又蹲着，顾修没看清她的口型。

　　“小殊，你不会真被吓到了吧？”来月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能保证瞒过来月她们，可她能保证他不会出纰漏么？答案自然是不能。

　　所以她做了件连自己回头去想都觉得可笑的事，她竟拉着他逃了……

　　*****

　　晦暗的灯光，凌风散乱的长发，匆忙而诡秘的刹那回眸，如画面慢放般在顾修眼前一格一格跳过，这个人像立夏，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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