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见过胖老太后，顾修一直把自己和高烧不退的立夏关在仓房里，就两个人，灯也不开。
他必须把崩塌的世界观一点点重建起来，当然，也不算多难，本来就没对这世界抱太大希望，只是觉得臭丫头可怜——他还从没觉得一个人可怜过，毕竟大家都可怜，见多了，这种官能也跟着逐渐消失，没想到会在臭丫头身上找回来。
说实在的，他对她绝对没达到当年他对可可的感情，大约是年纪大了，失去了爱人的功能，即便也有浓情蜜意的时候，可完事之后仍然觉得是两个个体，没到非她不可的程度，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觉得她可怜，在这世上，居然没有一个人真心对过她。
“等一切结束了，带你去看盐海。”在盐湖时，她说没见过大海。
“你不是说你也没见过？”立夏轻握着他的手指，能感觉出他的情绪很低落，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而起。
“没见过不代表找不到。”手掌盖在她的脑壳上，高烧仍然没退。
“好，到时跟你一起找，带上小猫，咱们三个一块去。”说到小猫，它也走了好几天，不知道它有没有出城，“你说小猫还能不能找到咱们？”
“它有九条命，不会有事。”关于小猫和胖老太，他暂时不想让她知道。
“它的确命大。”头枕到他的肩上，“等事态稳定了，你还有时间送我么？”
“……”顾修已经忘记要送她回东沙的事。
“你要是没时间，我跟大红和郑晋一道回去。”他不在时，她和大红聊起过回四沙的事，武道出了这档子事，跟大红一起来的绿洲那帮人难说是死是活，听说郑晋打算回去办事，大红死赖活赖要跟人家一道，如果顾修忙，她也可以跟着一道走，正好跟大红回南沙。
“我带你们回去。”
“……”倚在他怀里，笑得无声，“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没有。”兴许是年少时太过疯狂，该玩的该看的都玩过看过，对什么都没了好奇心。
“……”记得在炎魔滩时，他修房子的样子很专注，“你会修房子，会做家具，还会组装车子。”他其实有很多不为外人知的本事。
“会做不等于想做。”再说那些都只是简单的生活技能，谁会把这种事当成理想？
立夏颇显谄媚道：“以前偶尔要住到废弃房子里，那时就特别希望自己会修房子，修家具。至少刮风下雨不会睡不好觉，换成你，肯定不会有这种问题。”
顾修喉头微微振动几下，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狗腿谄媚，“这马屁拍的到还算真心实意。”
“我一直都是真心实意。”对他她不会掺假。
“一味的真心实意不一定是真诚，可能是傻。”
轻捶一下他的腿，“那你不是更傻？”他对朋友、对昔日恋人的真心实意让人羡慕。
“我知道他们对我也是真心实意。”真心是相互的。
“……”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
大红说女人不能太主动，男人天生就是贱脾，容易得到的吃着总觉得不香，所以好女人、聪明女人都会端着，端着等对方使劲手段、想方设法来接近你，可是天下哪有那么多随心的事，能让人捧着供着，你首先得漂亮吧？这一条就能踢掉一半女人，其次你不能是笨蛋吧？长着一张漂亮脸蛋，一出口——傻子，谁敢要你？又去掉一部分，再次你得有好教养、好家世吧？想想你家要是杀猪的，上去跟人谈什么？哪块猪肉好吃？这些都有了，你是可以被供着了，可是三年五载之后，新鲜劲过了，人家要开始谈生活了，你却还要人家养着供着，你说这日子怎么过？冷战啊，热战啊，那都解决不了问题，根本问题就是——姑娘，好好工你的作，独你的立，赚你的钱，靠天靠地靠爹靠妈靠男人，全不如自己一双手，“回到南沙咱俩开个店，我出钱，你出人，先把自己的钱途给握在手里。”听了立夏对顾修的担忧后，大红觉得她就是个被感情冲昏头的黄毛丫头，不教教她，兴许真能把顾修这么一辆好车开沟里去。
“你的意思是，我太粘人？”
“你自己说呢？”大红找了个避风处，一屁股坐到石头上，点火抽烟。
立夏挨着她身边坐下，仔细想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从知道顾修有钥匙起，好像真是她一直赖着他，“是他答应带上我的。”
大红转头把烟气吐到一边，“我要是他我也答应。”手指上下挥一下，示意一下立夏，“年轻、漂亮，一掐一把水，谁见了不眼馋？”叹口气，“听我的，别老猫在一块，时不时晾他一下，让他想摸摸不到，急的挠心抓肺才会知道你的好。”
立夏想象一下顾修挠心抓肺是什么样儿，随即噗嗤一笑。
大红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身边这女孩，大头靴、小脚裤，本来就是小细腿，因为罩着件男式外套更显得腿细，半长不短的头发一半扎在领子里，一半撂在外头，风一吹，露出一点白嫩的小耳垂……
年轻真好，饱满多汁，穿条破麻袋都好看，忍不住伸手帮她拢一指耳后的碎发，不期然看到了她后颈的淤青，“以后那些打架的事，能交给男人就交给男人，好好的皮肉，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怪可怜的。
立夏摸一下自己的后颈，“那帮人都小简收拾的，她比男人还厉害。”本来对小简没什么好感，经过那天的事后，到是改观不少。
“跟个男人婆似的，有什么好。”大红跟小简的生存之道完全不同，属于互相鄙视的类型，“不相干的人，不谈她，修哥没跟你说要在四沙待多久？”待得久的话，得让他帮忙训训杨素那混蛋。
“他只说要去找黑熊和七哥谈点事，怎么，你有事让他做？”
吐口烟，“请他去把杨素那混蛋给做掉。”
“劝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头上就不管用了？”想起南沙出事时杨素把大红打昏后说得话，“杨素人不错。”
大红把抽的还剩半截的烟扔进卵石堆里，要是不知道杨素的好，她也不会这么多年没名没分的跟他——杨素是至今为止她的男人中唯一没对她动过手的，而且知冷知热。
她也二十八九岁的人了，好赖还是知道的，杨素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时不时还爱进赌场，可他终归是公家的人，南沙遭劫之后又升了官，看上去前途不错，绿洲那些小姐妹见天的羡慕她，说她将来是官太太的料，表面上她也嚣张得意，可心里明白的很，自己这身份别说官太太，就是有点志气的普通男人都受不了，杨素跟她说不嫌弃，真不嫌弃也就不会说出口了，她知道他在意，谁又会不在意呢？为了这事他们吵了一架，吵完她就坐上了去武道的车，生气归生气，主要还是想让他想清楚，他要说他们能过下去，她回去就把绿洲的事辞了，凭她徐大红在南沙的关系，找个干净的活养活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要说过不下去，那就趁早断了，也免得拖到后面不好看。
奶奶的，嘴里说女人要自立，到头来还他妈是男人那张嘴管用，不想了，越想越气，拉立夏回车上去
两个女人说是停车去方便，结果这一方便就方便了大半个小时，两个男人在车里足足抽了一包红烟才见她们从乱石堆里蹦跶出来。
太阳刚从雪线下冒出头，背着晨曦，两个女人慢吞吞的往回走，起先还是正常的走，走着走着就开始你一下我一下的嬉笑推搡，到最后两人一块傻笑。
女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昨夜还在为地狱般的场景啜泣不止，转过眼，眼泪没擦干已经开始嬉笑打闹，情绪变化快的让人无法理解。
“修哥，开了半宿车你们也累了，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吧？”大红趴在车窗上冲驾驶座建议一句。
还能说什么？下车呗。
这两天也确实是累，立夏的高烧退后，武道城也安稳了点，怕在城盟会再呆出什么幺蛾子，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出城，城里的枪炮声虽说停了，可造反还持续着，异人的报复手段是惨烈的，正常人用什么手段欺负他们，反过来他们再把这些手段用回正常人身上，甚至加码翻倍，可想而知武道城里会是何种惨象。
大红被城里的景象吓哭了好几次，躲在车上死活不敢下来，直到出了城才要求停车方便。
找了处积雪少、背风的低洼处，捡几撮枯树枝，打火机一点，四个人坐到火堆前吃饭兼休息。
离开武道快一个小时，已经望不见城市的踪影，只能从空中团聚的黑烟猜测武道城的位置。
“这什么意思？”郑晋冲大红示意一下手上只有馍没有肉的肉夹馍。
大红仔细看一眼，还真没肉，她记得刚才都放了，四下撒一眼，果然是刚才拿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不好意思，弄掉了。”见他盯着自己的不放，补道，“要不你吃我这块？”
没想到他还真把她那块拿走了，“我说你一大男人，为了块肉，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遇上坏人把他推前边，车胎坏了让他冒着枪林弹雨换，现在到吃喝的时候，水给他开过盖的，肉夹馍只剩两片馍，男人也有脸的。
两人为了块肉开始掰扯起来。
立夏悄悄往顾修身边挪了挪，免得被那两人的唇枪舌剑波及到。
顾修看一眼立夏手里只有两片馍的肉夹馍，再看一眼她身边正在啃肉的小猫，叹口气，把自己的跟她的调换一下，“再疼它也只是个畜生。”
他这话是真难听，立夏忍不住瞪去一眼，低头摸摸小猫，“可它聪明啊，每次都能找回来。”从城盟会出来后，本来顾修不愿回酒店，是她非要回去看小猫有没有回来，结果它居然真在那儿，这小东西真有九条命，“大红刚才说她在南沙盘了间店面，想让我帮她看些日子。”大红刚才那席话虽然未必全对，不过有一点不错——她不能一直这么花他的钱，总要把自己养活了。
“我在四沙呆不了多久。”开店是件麻烦事，一时半会儿弄不起来，别到时把大红给耽误了。
“你不是有事要办？我留在南沙帮大红。”是他要她回四沙等。
“我想了想，你还是跟我一块吧。”如果非要进空城，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教会她怎么自保。
“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几天前还一脸严肃的让她留在四沙，扭脸就变卦。
凑近她，低问一句：“不想跟我呆一块儿？”
摇头，“我已经答应大红了，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直接说就是了，她不好意思，他来说，看一眼旁边吵得正欢快的一男一女，插了半天也没□□去话，看来得早点把大红送回去，别真给杨素织顶绿帽子，到时可不好跟他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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