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女人终归摆脱不了感情的支配，尤其陷在感情漩涡里的那些。
立夏最终也没见到大红的店长什么样，陪着顾修住进东沙郊区一幢背山面水的独栋小楼里。
顾修说最近有空，要亲自教她防身功夫，立夏以为还是之前那种嬉皮笑脸的教法，没想到他会动真格的。
他认真起来不是一般的认真，达不到他要求的效果，真会被罚。
立夏每天的日程排的满满的，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各种力量和耐力的练习，天气好的话还会被他拉出去绕着小山跑，一跑就是大半天，开始几天，见他横眉竖目的，立夏还会笑嘻嘻的逗他两句，谁知他理都不理，到后来她连逗趣的力气都没了，整天就是一个字——累，累的生理期都错乱掉，就这样他还不放过她，生理期不能有大运动量，但不妨碍练习技巧，比如射击、拆装枪械，睁着眼的练好了，那就蒙上眼，总归就是练，稍有怠惰就被罚、被训，有次大晚上被罚去绕山，结果因为天黑看不清路，不小心滚进了山沟，差点没摔死，满心以为他会心生愧疚，谁知在她额上贴了两条创可贴后，居然还要求她把剩下的路跑完！
当下那委屈，立夏差点脱口对他大吼——不当他搭档了，只当女友。
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憋着这口气，她把陪跑的他远远撇在身后，只用了一半时间就把剩下的路跑完，然后三天没跟他讲话，而且从那之后，她再没偷懒耍赖，而是拼尽全力完成了他所有的要求。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朋友们相继来探望。
七哥、郑晋，还有黑熊，黑熊是隔三差五就来找他喝酒，有时见他训得太厉害，会帮立夏说两句，水灵灵个小姑娘，还真让她扛枪上前线啊，把人往死里整。听到这些立夏更觉得顾修狠心，狠心到她都开始恨他了，恨不得趁他睡觉时偷偷跑到他房间踹他几脚。
可是恨归恨，累归累，他的训法的确很有成效，经过两个月的集训，立夏无论力量、耐力还是射击准度都突飞猛进，进步速度连她自己都惊讶，满心以为这样就算成功了，哪成想后面才是重头戏——
他居然真敢把她丢进山沟里，跟她玩什么实战游戏。
第一次，她没太当真，心想他不可能真把她扔外面不管，结果在山里饿了一天一夜后，她才知道他是认真的。第二次，她不再有幻想，努力适应了山里的恶劣天气，结果却遭遇了他的突然袭击，被一拳KO，胳膊差点被扭折。第三次，她调集了全身的紧张细胞，终于是通过了这场游戏，他也给了她个奖励——休息一天。
这天一大早，见他的车驶离小楼，立夏突然生了一种想逃跑的欲望，当然，只是想想。
吃完早饭，收拾了一圈房间后，带了小猫在楼后的小山上绕了半圈，惊奇的发现路边的枯草窝已经有青色露出来，阳光充足的山坡上甚至还星星点点的结着一些紫色小花，采几朵编到小猫头上，看着它围着自己乱跑，心情好的甚至把对顾修的恨意都给忘了，还幻想起了未来的生活——每天早晨送顾修出门，打扫一下房间，然后出来散步，这种日子似乎很令人向往……
轻飘飘的幻想了半天，思绪回来时已近中午，回去做了个午饭，又练了会射击，半下午时听见外面有声音，以为顾修回来了——
*****
顾修是跟七哥他们吃过饭后从东沙出来的，临走前还特地让餐厅大厨做了几份甜点——臭丫头前几天被扔到山里饿了一天一夜，一直记着他的仇，这几天一直不搭理他，买份甜点来想缓和下两人的关系。
车转过一片小树林后，远远就见小楼里亮着灯，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等的不耐烦，训了她两个多月，她居然也不问原因，真是够实诚的，实诚的他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上午一到东沙就接到了城盟会的消息，说是空城的邀请帖已经收到，马上就要动身过去，看来今晚必须把事情跟她说明白，真有点担心她一时间不能接受。
车靠近小楼时，顾修已经觉出了不对劲，看到房前的车时，他倒也没有过分紧张，此时此刻他跟臭丫头都很重要，那些人是不会让他们出事的，估计是臭丫头的收养人派来的人，进空城前，他们总归要出来交代一下她要做的事，这样也好，他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解释这些事。
推开一楼客厅的大门，客厅里有五个人，三个站着，两个坐着，立夏是两个中的一个，看到顾修时，她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呆滞，接着便是惊慌，嘴唇微微张合着，像是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由于被人挡了视线，顾修看不到立夏的全身，走到近前才看清他们正对她做得事——额头青筋猛然暴凸，手也跟着蹿上那个正在给立夏抽血的白大褂的喉咙上。
所幸另外两个站着的人及时阻止，才保住了那白大褂的命。
白大褂捂着脖子干咳两下后，回身对坐在立夏对面的男人六十度躬身，“小姐身上的药物反应随着血液量减少会越来越厉害，一个月后将达到峰值。”
男人微微颔首，起身，半转过脸，长相如同他那身西装一样精贵，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瘦高个，跟顾修的眼神交汇后，颔首道：“劳烦顾先生这段时间来一直照顾舍妹。”
舍妹……
顾修对这两个字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再看一眼茶几上那袋大的惊人的血袋，舍妹还能对她做出这种事……
“小殊需要体力应付一会儿的药物反应，这儿有医生陪着，我们先出去吧。”男人示意一下门外，从容不迫的从顾修面前走过。
因为药物作用，立夏发不出声音，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顾修，她不认识这些人，不想让他出去。
顾修蹲到沙发前，摸摸她的头，“别怕，我不走。”
立夏以几乎哑到无声的声音问他一句，“你认识他们？”
顾修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不认识这些人，但他知道这些人来的目的——带他们去空城。
看得出他很纠结，立夏苦笑，没再问下去。
大概二十分钟后，顾修终于见识了何为药物反应，所谓的药物反应就是疼，疼的臭丫头能用指甲把沙发抓出十个洞。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要不是两个保镖挡着，顾修真能把这个瘦高个的脑壳给捏碎。
瘦高个示意两个保镖让开，“顾先生是小姐的朋友。”
看着两个保镖退到一旁后，瘦高个没有回答顾修的疑问，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小楼周围的风景，“要是春天就好了。”视线定在顾修脸上，“小殊喜欢花，离开前，非要我保证看好她那些花。”
“你……就是收养她的人？”顾修想起了紫眸老头的话。
摇头，“我只是陪着她的人。”
“他们让她进空城做什么？”
“等她醒了，如果她愿意，也许会告诉你。”
“顾修——”是立夏的声音。
来不及再跟瘦高个打哑谜，顾修三两步蹿回小楼。
见顾修奔近，立夏伸手紧紧抱住他，手指死命抠住他的背脊，像个被吓坏的孩子。
“没事了。”顾修安抚着怀里的人。
因为视线正对着门，立夏可以清楚的看到门口那个瘦高的男人，此刻他正微笑着，那笑容仿佛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紧紧闭上眼，不知为什么，她不想看见这张脸，一点也不想，“顾修，我们逃吧。”在顾修耳边低低的哀求，她有预感，如果现在不逃，可能以后再也逃不掉。
顾修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一下她的背，如果能逃，他也不必逼着她去练那些没用的东西。
也许是对预感太过恐惧，立夏死活不愿意离开小楼，不管顾修怎么劝，她就是扒着沙发扶手不肯撒手，连黑熊都看不下去，直劝着让他们多住几天，反正这次空城就设在盐湖附近，离东沙不远，用不着去那么早。
“小夏，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带回来。”顾修一向很少跟人赌咒发誓，也是被这丫头给逼急了。
听他这么保证，立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半天，最后居然真把手松开——没错，她相信他，而且只相信他。
*****
离空城之约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顾修要先通过各种测试以及一轮预试才能有权进去。因为六年前进去过，所以测试的项目比初次进空城的人相对简单，只需要做一些基本的体检确保仍然属于正常人，这之后便能直接进预试。
每个进空城的人都有幕后金主，金主会为他们组织一个幕后团队，负责处理训练、衣食住行等日常事务，以及收集各种对手的资料，顾修这次的幕后金主表面上是某个江湖大佬，其实是城盟会在背后操纵，团队自然也是城盟会的人，当然，城盟会并不是真正的老大，也只是受人之托。
既然要进空城，顾修自然得跟几个老友把话摊开，何况这次的成败可能还会牵连他们，不可能不事先交代几句。
几个朋友把话摊开后，一致决定像六年前一样继续做顾修的幕后团队，一来他们有经验，二来，他们对城盟会那帮人不放心，三来，既然关系着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就不能让顾修一个人去承担，纷纷放下手里的事，聚来空城。
这次空城的地点选在盐湖东岸，离四沙不远。
没看到实体前，几个人心里还有些侥幸，顾修对盐湖的地理环境相当熟悉，实战地真要选在这，不说十拿九稳，至少保命不成问题，其实实际情况如何，只有顾修心里最清楚，空城里的环境每八个小时就会变化一次，何止沧海桑田那么简单。
人和物就位后，准备工作紧锣密鼓的开始进行，顾修忙着进行各种集训，最后一关要带立夏进去确认钥匙，他必须保障两人能活着出来。
立夏特别害怕见到那个天天喊她小殊的林佑，偏偏自小楼之后他一直跟着他们，想躲都躲不开，顾修又忙着各种测试和预试，根本没时间陪在她身边，她只能天天跟着黑熊和郑晋，有时他们俩太忙，她只好窝在团队的小房间里，一坐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看着众人忙的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她也想上去帮忙，可又不知道该帮什么——她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怎么帮？
每隔五六天，林佑带来的那个医生就会给她打一针，然后抽去一袋血，这个时候她就像个僵尸一样躺在床上，药物起作用后，又会像诈尸一样疼的张牙舞爪，这种时候顾修都会陪她身边。
对于顾修的陪伴，她并不感动，她很希望他能不要再让他们给她打针——知道他做不到，可是疼的时候，她真希望他能做到。
再有一天，顾修就要进去空城，正在训练室忙着做最后的准备，郑晋问她要不要等顾修回来再打针——
算了，他回来也帮不上她。
躺在床上，静静看着自己那双几乎被抽空的、干瘪的像枯树枝的手，真奇怪，抽成这样，居然还能活着，她果然像林佑说的，不是个正常人。
“别骗自己了。”林佑坐到床前，看着床上那个几乎瘦成骨架的人。
立夏听见了他的话，但没做任何反应，依旧只看着自己的手。
“他不会带你走。”林佑的声调里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立夏把脸凑到被角，轻轻蹭了蹭，那感觉就像顾修在抚摸她的脸颊。
“小殊——”
“我叫立夏。”对着自己的双手如此纠正，她叫立夏，鹈鹕城的立夏。
“他不可能为了你搭上他那些朋友的命。”林佑伸手捋一指床上人的头发，不成想那绺头发挂上他的指尖再也安不回她的身上——药物已经遍及全身，她却还坚持着不肯醒来，“还有五天，五天后我带你回家。”这半年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所有不该存在的记忆都会消失，她还是原来那个林殊。
回家……她的家在鹈鹕，鹈鹕没了。
顾修说她得了战争后遗症，所有有关过去的事都是她的幻想，眼前这个人一定也是她的幻想，他根本就不存在，她只是病了，生了一场重病，病好了，一切幻想都会消失。
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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