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最初，她只是一棵生长在林南县凌家的杨柳。
什么？你问她多大了？让她想想啊……
妖以百年为人形，九十年有妖灵。
虽然她还没能化成人形，但是已经有自己意识了的话，那就勉勉强强九十岁吧。
咳咳，言归正传。
说来，当她有记忆时，就每天都能看到他，他那时只是凌府的一个不受众人关注的庶子。
小孩子是最顽皮的，那些凌府的孩子们却很喜欢在她元身上乱刻乱画。
每次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她都会又生气又愤怒：这帮人类小娃娃真的很过分，他们难道不知道树也是有生命，她也会疼的吗！
受到伤害后心中难免会堆积了许多怨气，于是她只能四处张望一边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同时一边等待伤口愈合。
她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手里总是会捧着一卷书。
对此，她是很不屑的。
什么嘛，根本就是个小书呆子嘛！
那一天，凌府的其他人类小孩不知上哪找到了一柄剑，其中那个年纪最大最强壮的对着她的元神就是一顿乱砍。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偷偷抹眼泪时候，感受到有一只柔软的手在她的伤口抚过。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是那位一直被她取笑的小男孩。
凌然。
“书上说过，万物皆有灵，所以你也很痛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那之前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当他说出那句话是，她的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似的一直往下掉。
终于有一个人知道她也痛了！
一边哭她还不忘抬起眼偷瞄小男孩面上的表情，依旧像以前那样板着个小脸，严肃又认真。
对此，她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看怎么呆嘛。
可是，竟然能说出那么温暖的话。
微风拂过，男孩的目光温柔。
心中微动，她忍不住借着风吹来的方向用自己枝桠轻轻扫过他的肩膀，就像是一个充满撒娇意味的拥抱。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那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追随他，也渐渐就能读懂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中的情绪。
读书，大概是少数几件能让他觉得真正开心的事情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在这个年纪这么爱读书的小孩，凌府的学堂一直是府中小孩子最讨厌的地方。
只有他每天都早早地在那里看书，等待夫子的教诲。
哪怕是在学堂中众多学子的齐声朗读中，她也能在一秒分辨出他的声音。
她想，既然这个人类小娃娃都这么努力，她还有什么好不努力的呢！
就这样，随着小男孩一天天的长大，知识，也愈加丰富，她的修为也日益精进，就在她能够幻化出人形之际。
天有不测风云，凌府一夜之间败落。
身为不受重视的庶子，他也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继续读书的资格。
她知道，他有多喜欢读书。
凌然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之后就病逝了。
在别的孩子还在母亲怀中牙牙学语的年纪，凌然却不得不独自面对漫长岁月。
在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只有案上的烛火和手中的书本陪着他。
当然，还有一直再暗处观察着他的自己。
所以，在凌然得知自己不得不离开凌府，放弃读书这条路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光芒的熄灭。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她要做些什么，她一定可以做些什么。
在陪伴他的岁月中，她跟着他一起听了不少学堂夫子的教诲，因此她觉得她是一只懂得礼义廉耻的好妖怪。
不偷不抢，借着灵力的帮助一点点学会织布洗衣做饭。
甚至因为手巧，她织出的布料能卖给布庄换一些些银钱。
再接下来，就是那个老套田螺姑娘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她被原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出门的凌然抓住了手腕。
“一直在暗中接济我的，是你吗？”
当她惊慌失措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少年眼中的惊艳。
此等场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应该赶紧离开这里的，然而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不愿松开。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在林南县从来没见过你？”
她有些难堪：“我还没名字……”但她看清少年眼中的错愕时，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凌……”
“你是说你也姓凌？那你的全名是？”
“……凌婉。”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是你最喜欢的诗句。
凌然目光中多了几分讶异：“……好巧。”
凌婉沉默：才不是巧合，以你为姓，因你而生。
那时候的她还惦记着人妖有别，所以当她告诉凌然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凌然虽然没有出口挽留，但是少年眼底的乞求太过动人。
到底，凌婉留了下来。
两人在林南县呆了一段时间，凌然读书，凌婉织布。
等到凌然即将进京赶考的时候，俩人就用凌婉织布换回来的钱在京城租了间小屋子。
虽然看上去比较简陋，但是两个人倒也其乐融融。
与刚化成人形手指被针扎得满是伤口不同，凌婉现在已经能轻松地织出不少好看的花样。因为针脚细密，款式新颖，在京城内的布庄往往能卖出个好价钱。
所以，凌婉也就有了空闲时间看话本。
在诸多话本中凌婉最讨厌的就是书生考取功名后抛家弃子，另觅高就的故事。
但是与此同时，她心中有有点期待，她知道自己这样与凌然在一起是不对的。
她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父母出身，凌然也没有问过。
她想，如果凌然真的像话本子那样为了功名利禄，再去结识一位书香门第的女子，她可能会有些伤心，但是没关系。
她是妖怪嘛，妖怪的一生有那么那么长，她总会忘掉他的。
就这样，凌婉在半忧虑半期待的心情中，迎来了凌然一举夺魁的喜讯。
待到白日里前来祝贺的人都散去，夜深人静之时，凌然叫住了她。
她想，终于要来了！
然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一枚柳叶状的翠绿发簪。
人类的工匠手真的很巧，所以她第一次见到这枚发簪，不由多看了两眼。
然而当她知道这枝小小的发簪竟然要三十两银子时，心中暗暗咂舌，大约是他们半年的生活费了。
可是，他那时不是在看别的东西吗，她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呢？凌婉有些茫然。
然而凌然下一秒说出的话，更是她睁大了双眼。
“婉婉，我们成婚吧。”
在那天夜里，他们就对着案烛明月，拜了夫妻之礼，许下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当知道凌然准备带自己回到林南县的时候，凌婉很高兴，但是心中又有几分忐忑：“如果只是为了我，不用一定要回林南县的。”
“不光是为了你。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最重要的，那时我们相遇的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婉婉望着凌然眼中自己的倒影，她想，她遇上的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
回到出生之土的婉婉很开心，虽然偶尔也会想到以后，但是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等到凌然生老病死之后，大不了自己舍弃丹元一起跟着陨落便是了。
然而，好景不长，林南县出现了失踪案。
同为妖，凌婉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血腥，邪恶，比她强大不知多少倍。
婉婉知道，凌然是真的将这片土地上的子民放在心上。
失踪案一出，凌然为了探案整日埋头在案件中整理思绪。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但偏偏，无所得。
这样徒劳无功的凌然让她很是心疼，明明知道却没办法开口。
看着凌然眼下一天更比一天浓重的乌青，她想，她一定还可以做些什么的。
妖怪心头血，半颗百年妖元。
就这样，林南县方圆百里内，自成一道天然的防护大阵，在婉婉未死之时，即便是穷凶极恶的蚀骨妖也要退避三舍。
听着近期那些失踪之人渐渐回到家中的消息，凌然终于可以稍稍安心吃得下饭。
凌婉很开心，她已经好久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了。
可是，代价就是，她一天比一天更嗜睡，同时也在慢慢老去。
丫鬟小翠儿在帮自己梳头时不经意的“咦”了一声，但是当婉婉转过身看向她的时候，她却将那根白发悄悄攥在手心，笑着扯开话题。
这一切，凌婉心知肚明。
望着铜镜中不知从何开始爬上眼角的细纹，凌婉安慰自己：没关系，就算自己先离开，他也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
除此之外，她内心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释然：如果要在被他发现自己是妖和就这样死去两者中选一个，婉婉显然觉得这样更好。
只要他不发现，就不会讨厌自己。
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而这个秘密则会跟随自己一起死去。
然而，一道清冷的女声却打破了她的回忆：“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凌婉突然回过身，见到的却是一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面孔。
(https://www.tywx.com/ty91954787/4425856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