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钰


南安冬天的夜晚虽说也是冷的,但主要是风吹得冷,不像盛京,哪怕无风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这种天气对洛子慕来说不太友好,穿得再厚还是能感觉到风从衣服的缝隙里钻进去一点都不留情面地刮着皮肤,让身体散发出的那仅剩的一点温度尽数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冷陪着自己。

        “这个天我是出不去。”洛子慕看着林风和楚云泽两个人,虽然觉得让他们俩单独行动不太现实,但总好过到时候她体内的毒发作坏了事要好:“你们两个去吧。”

        意外的是这两人好像也没怎么扭捏,很是自然地就出了门,似乎早上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似的。但这样也好,洛子慕想,省得她还要担心两人会不会在路上打起来。

        洛子慕躺在床上,就快要入睡时突然听见一声奇怪的声音,睁眼的同时一把黑色的影子从她鼻尖上方两厘米的距离划过去直直插在墙上。

        “装什么呢,知道你醒了。”随着灯亮,一个人正坐在桌子前,一手撑着脑袋,眼里的算计半点都不遮掩:“没想到你会来南安。”

        洛子慕拔掉墙上的匕首,上好的寒铁铸造而成,做工精良,刀柄还刻有两个小字——“钰楚”。这是江钰随身携带的匕首“寒魄”,由天凤阁专人打造,是武器中的精品。

        传闻天凤阁出手的武器,哪怕是块废铁也能锻造成神兵,洛子慕挥了挥手中的匕首,手感确实不错,可惜只是个匕首,这天下能将它发挥到最大用的恐怕也只有江钰了。

        洛子慕刚要起身就感受到冷风袭来,抬眼一看窗户正大开,洛子慕皱着眉正要发牢骚,江钰已经很有眼色地关了窗。

        “你怎么也在这儿?”洛子慕披上厚重的披风问道:“娇娇没跟你一起吗?”

        “没呢。”江钰说:“娇娇她家出了点事回家去了,这次我一个人来任务。”

        洛子慕猛地抬头:“宋清?”

        江钰不怀好意地笑着点点头:“刚还看到林风那小子跟一个人出去,想必就是去找宋清吧?”

        洛子慕自然知道江钰心里在想什么的,敢算计到她头上的人除了林风恐怕也只有江钰一个,“不可能告诉你叶楚楚在哪儿的。”

        “那宋清就得死。”

        “你大可以试试。”洛子慕手把匕首扔给江钰,未能伤他分毫,江钰只是抬手就轻轻松松接住匕首:“就怕你没那个本事。”

        “叶瑶!”江钰咬牙切齿道:“我只想知道楚楚在哪儿!”

        洛子慕嗤笑一声,说道:“你配吗?当初如果不是你逃了你跟叶楚楚的婚事,她怎么会成为整个灵川的笑话?如今她不见了你又在这儿装什么深情呢?”

        “……是我对不起她。”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洛子慕说:“叶楚楚不会见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你会告诉我的。”江钰走到门前:“如果你想通了,就让林风去城外的荒庙里给佛像放个贡品,我看到了自会去找你们。”

        “江钰,如果宋清死了,娇娇在千机阁就落不住脚了。”

        “你在威胁我?”

        洛子慕微微一笑:“是的呢,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林风和楚云泽回来之后,洛子慕才明白为何江钰会这么自信地觉得她会去找他——宋清并不在府上。

        如果江钰没有来过,洛子慕只当宋清是外出或者有事去了别的地方,可现在不一样了,江钰来过,还专门提了宋清的事,让人不得不去怀疑是不是江钰把宋清藏了起来。

        洛子慕想跟林风商量商量,奈何楚云泽也在,她不好提江钰的事,现在只能先保持沉默。

        林风问道:“会不会这个宋清已经被杀死了?”

        洛子慕微微皱眉:“若是人死了,宋府应该不会这么平静。”

        楚云泽分析道:“有没有可能是楚云逸早就派人来过了,只不过还没找到能治他罪的罪状,而且宋清可能还威胁过楚云逸只要他死了,他调查的东西就会交到皇上手中,所以楚云逸只能把他藏起来以防他给别人传信。”

        一个小小的南安城县令竟然还能逼一个皇子到这个份上,确实让人佩服。只是一个小地方县令为何能跟一个皇子联络上?就算楚云逸要贪污救济款,那也是让各个地方官员一级一级地向下传达,像宋清这种小官应该没有机会能接触到楚云逸才对。

        “总感觉这事有点不对。”林风说:“楚云逸就算要贪污救济款也不可能亲自出面,他肯定要找一个替罪羊,所以宋清是怎么联系到楚云逸的?总不能是楚云逸亲自来见的宋清吧?他何德何能啊?”

        “而且楚云逸是怎么知道宋清手上有他贪污的证据的?宋清要调查肯定是偷偷地调查,南安离盛京这么远,难不成楚云逸的眼线都已经布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了?要真是这样,这中间所耗费的钱财人力可不小,他就不怕皇上查出些什么?”

        楚云泽仔仔细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梳理了一遍:“有没有可能这是楚云逸在试探我?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我傻了。”

        “也不是没可能。”林风说:“可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是真傻的话,又为何要让你去他的府上,还让你听到他跟那些官员们的谈话?像他这样谨慎的人,要试探你有千百种方法,何必用对自己最不利的来试探你?”

        也确实如此,楚云泽心想,这些年在楚云逸府中听到的东西随便拿出一件都能置他于死地,若真的是用这些东西来试探他,那楚云逸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下雪了。”洛子慕看着窗外正在飘雪花,没想到这雪来得这么快:“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再说吧。”

        听到楚云泽的房门关了,洛子慕才悄悄去了林风的房间,一进门就说:“江钰在南安。”

        林风有些惊讶,也没想到楚云逸派来杀宋清的人竟然是江钰:“那直接问他要人不就行了?”

        “他让我用叶楚楚的消息来换宋清。”

        “……娇娇呢?”

        “没来。”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林风说:“他怎么说的?”

        洛子慕淡定地看着林风:“他说如果我们想找他,就让你去城外的荒庙里给佛像放个贡品,他看到了就会来找我。”

        “总归是要去一趟的。”林风看着窗外的雪:“南安今年真的下了雪。”

        “是啊。”洛子慕说:“南安城里所有的人都会葬送在这场雪里。”

        林风诧异道:“什么意思?”

        “南安的储备粮所剩无几,等到大雪彻底封住这里的路口时,南安城里的人只能等死。”

        “那我们可以……”

        “不可以。”洛子慕说:“只有这一城的人丧命了,皇上看到那份罪状时才会重罚楚云逸,否则不过是几天的禁闭罢了。”

        林风虽然知道洛子慕不太在乎别人的性命,可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心寒。他做不到像洛子慕那样,在知道他们只能等死的情况下,还能对一城人的生死视若无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洛子慕望向林风:“这是他们本该有的命运。”

        如果没认识洛子慕,林风听到这话只会觉得无能为力,可认识洛子慕后,尤其是听到从她嘴里说出这句话,他觉得十分可笑——命运,那不是洛子慕信手拈来就能改变的吗?

        “那洛家灭亡也本该是他们的命运,你为何要救?”

        “怎么,你林风想当那个好人吗?”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杀人放火我都干过。”林风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窗外飘着的大雪,“可我也不是那种会看着无辜之人白白丧命的烂人。”

        瞧瞧这说的,洛子慕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以往的温和在林风的一句“烂人”的彻底消失,“你现在到会装起圣人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林风难得正经道:“洛子慕,这个世间在你眼里可能就只是书本上绘写出的一个故事,可在我眼里,这是我真实活着的地方,尽管它从来没有给我带来过美好的回忆,可我仍然想让这个世间变得美好。想让世间再无战争,想让世间再无灾害,想让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过得都是幸福美满的生活,没有饥寒交迫,也不用害怕战火袭来,更不会成为别人上位的牺牲品。”

        是了,就像师父说的,林风跟她不一样。

        他是真正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是心中有大爱之人,所受的苦难不过是对他的打磨,总有一天,他会站在最耀眼的地方,散尽一切阴霾。

        “随便你吧。”

        ……

        之后几天,在林风和楚云泽把整个南安都翻了一个遍,确定宋清是真的消失之后林风才去了江钰说的寺庙里放了贡品。

        江钰来是在三天后的晚上,手上提溜了瓶未开封的就,隔很远都能闻到淡淡的酒香,这可不比林风珍藏的那瓶竹叶青差。

        全部斟满后,江钰随后拿起一碗,大口一喝,爽快的“啊”了一声后问道:“想好了吗。”

        “当初你为何要逃婚?”洛子慕问:“你跟叶楚楚从小青梅竹马,看你现在这样也确实对她有情,为何要逃婚?”

        “……你们不需要知道,只要把楚楚的住处告诉我就好。”

        洛子慕说:“找你不是跟你谈条件的,赶紧说宋清在哪儿。”

        江钰又喝了一碗酒。

        他的酒量并没有多好,三杯就能醉得不行,醉后就跟个哑巴似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一动也不动,但若是有人想要杀他,他却能一击致命。现在的江钰已经有些醉了的样子,但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反而口里不停地喊着叶楚楚的名字。

        洛子慕实在不明白江钰这么喜欢叶楚楚为什么还要在他们俩的大婚之日逃婚,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比叶楚楚还要重要,让他就算是放弃了叶楚楚也要去完成那件事?

        林风把她的疑惑问了出来,可那江钰却沉默下来,又一杯酒下肚,直到脸都通红他才开口说:“楚楚身上有一种从娘胎肚子里带出来的毒,结婚那天楚楚的姐姐说她遇到一个跟楚楚情况一模一样的人,后来被治好了。我本想着完婚后再去找那人,可楚楚姐姐说那人马上就要离开灵川,是她好说歹说才让人愿意再留半天的,当时我想的是只要我速战速决,凭我的本事肯定能赶上婚礼的,可谁知道等我过去,刚进门就被人迷晕关在一个黑屋子里。等我醒来已经是两天后,那时候婚礼早结束了,我想去解释,但一直找不到楚楚,当时我就明白过来,我是中了人家的道了。”

        “后来调查后我才知道,楚楚的那个姐姐什么温柔贤良都是装出来的,她嫉妒楚楚是嫡女,嫉妒楚楚能嫁给我,而她只能嫁给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子,所以才设下这一计,让楚楚成了全灵川的笑话,还害得她不知所踪。至于叶楚楚身上的毒,也是她那个姐姐的亲生母亲弄的。”

        洛子慕听完突然想起来,当初江钰加入天机阁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掉叶家的庶女叶灵。那时她还奇怪一个庶女竟也有人肯花大价钱去追杀,现在想想,恐怕这就是江钰自导自演了一出给叶楚楚报仇的戏。

        “她死了。”洛子慕说完也喝了一碗酒,深深叹了口气说:“叶楚楚让我过去找她的时候就已经上吊自杀了,她不想因自己的死给叶家带来更大的麻烦,让我对外就说是她伤心欲绝,想跟我一起到别处调整下心情。”

        “你觉得我会信?”

        “何须骗你。”洛子慕说:“若不是必须要找到宋清,这辈子我都不会跟你说的。”

        江钰讥笑道:“你还会有这般的好心?”

        “自然没有。只不过是叶楚楚死前留了一封信交代过我,我把那封信放在千机阁的密室里,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叶楚楚的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宋清的呢?”

        江钰又闷声喝了一碗酒,双眼迷离地看着天花板,时不时还会打个酒嗝,让人嫌弃。他好似是在伤心,可又感觉是喝醉了整个人在犯迷糊,就像要睡了的蛆,碰一下动一下,最后洛子慕是在没有耐心了,直接一壶茶浇在江钰的头上,问:“宋清到底在哪儿。”

        “……南安北巷有一个小院,门口挂了盏红灯笼,宋清就在那里。”说罢,他跳上窗:“我走了。”

        还没等洛子慕说什么,江钰信仰一跃,一声巨大的轰响惹来客栈里的人纷纷探出头观望,洛子慕不忍心的往下看了一眼,江钰已经再雪地里酣睡起来,鼾声四起,压过众人的笑声。

        这辈子是没这么丢人过。

        洛子慕捂着脸对林风摆了摆手,这要是别人,洛子慕就准备让他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好歹也是个少爷,怎么能这么丢人。”林风处理完江钰后,忍不住吐槽道:“走一路吐一路,期间还把我当成叶楚楚对我又亲又抱,活把我给恶心死了。”

        洛子慕嘲笑道:“那你这亏大了啊,清白之身被江钰给毁了,不得以身相许?”

        “我是瞧不上他。”

        林风坐下,定定地喝了杯滚烫的茶,整个身子都暖起来后问道:“他说的话你信吗?”

        “自是不信的。”洛子慕说:“反正他也没信我们说的,不过他说的那个地方还是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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