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为了救赎
纪忱没有再回应过她一次，在他感觉韵致只会将他拉入深渊之后。他未尝不知道自己狠心决绝，但是他没有那个拯救她的兴趣。
他拒收她的一切消息。而且谢芝兰也没有再因为她的事情找过他。这很好，他本来就是一个擅长结束的人。
他不知道她还会找上徐傲。
乔树曾打电话给徐傲，叫她跟纪忱一起去玛莎。徐傲吓了一跳，然后婉拒他。
乔树明白徐傲的心意，就算他自己本人很粗枝大叶的，可是王婉也曾透露过一些事情。他本来从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反正喜欢纪忱的女孩多了去了。
现在自己失落了，反而变得热心了。
徐傲说不去，又不熟；他在那边忍着笑，然后拼命鼓动她，什么机票酒店全部都订好了，如果徐傲也不去，就浪费可惜了。至于纪忱也很希望她去的意思，是刻意夹在无数废话中轻描淡写的一句。
他知道这一句才起作用。
纪忱对徐傲讳莫如深，可是乔树还是知道哥们的心思。他的私生活，他并不关心，但也不妨掺和一次。
然后徐傲动心了，说好一起去玛莎。可是纪忱本人始终没有联系过她。
临近出发的时候，韵致出事了。医院打来电话，说她自杀，现在还在抢救。
徐傲匆忙赶去医院，她在路上的时候想，她一定没事，她一定没事，她甚至想，用自己的悲惨换取同情，是她惯用的伎俩。但是，出了事，她也只会找自己。
等徐傲去了医院，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手术室外的纪忱。
纪忱直视她，显然惊讶她怎么会来。
而徐傲虽然在韵致的家里看到了他的照片，无数次想象过两个人的关系，但是现在看到他在这里，她还是受了不小的震动。
徐傲慢慢走近他，站在他面前，纪忱仰头看着，疑惑不解。过了一会儿，徐傲在他身边坐下。
他们一起等在手术室外，不知道交谈什么。手术进行的时间很长，有几次，纪忱很想握着她的手，不知道是想要安慰她，还是镇定自己。
他们连“你怎么在这里？”也没问出来。
终于等到韵致被推出手术室，她的脸比一张白纸更白。
又等到晚上，韵致才苏醒。徐傲伏在病床边，而纪忱去给她买吃的。
韵致静静地看着睡着的徐傲。这个第一个试图逃逸的人，然后是他-----
纪忱走了进来，将饭盒轻轻放在桌子上，他与韵致对视一眼，但是那个动作似乎是怕吵醒了徐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如果我说我还好，你是不是心里舒服点。”
很多话纪忱现在说不出口。可是不代表他没有话说，尽管她是很可怜，可是这不是她的条件。她不肯自救，他就算把自己也豁出去，也只是跟着她一起湮没而已。
徐傲醒来了，然后纪忱转移视线，看着她。
“韵致，你醒啦。”
“嗯，谢谢你来。对不起，我的手机上没有其他人的号码。”
只有两个人的，一个朋友，一个爱人。
韵致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然后各自不要她。她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利用自己的美貌和可怜。
这样看来，纪忱不能免俗，实在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徐傲的心痛得要死。难怪他若即若离的。
纪忱出去抽了支烟。徐傲接着问她状况，要不要吃东西等等。韵致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气。
她看得到纪忱看徐傲的眼神。他没打算掩饰什么，她也看得出来。人是到这里来了，可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原来他们两个是有渊源的。这么说来，自己会被同一类人吸引。可惜徐傲跟纪忱有什么相似点呢？
阳光吗？温暖吗？可是他们明明都绝情的要死。
原来他喜欢徐傲那样的小白痴----她除了些没用的善良，不知道还有什么。
徐傲有些无措地照顾着她，她不理解为什么在一个瞬间，周边的空气冷了好几度。韵致对她再无一丝暖意。
“我要睡了。”
徐傲体贴地说“好”，她替她盖好被子，看她闭上眼睛，也走出去了。
纪忱在走廊那头的窗边转过身，凝视着徐傲，她感觉他竟然比她还要痛苦。
两个人轮番照顾着韵致，她好的很慢，但是也逐渐好转起来。纪忱弄清楚了她的病史，想下一步的策略。
住了十几天的院，韵致渐渐好了起来。徐傲和纪忱之间有简短的交流，都限于韵致的病情。
她没跟纪忱提去玛莎的事情，显然现在没必要说了。好在是暑假，可以全心照顾韵致。
韵致并不抗拒，只是冷漠得很。
快出院的时候，徐傲打算回家。她跟韵致，纪忱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我送你回家。”
韵致抬头看他。
徐傲点头。她心里憋闷得很。
纪忱开车，徐傲坐在她旁边，她不知道怎么问，可是又压抑无比。
在车上的时候，纪忱仍然有握着她手的冲动。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还是说：“那天看到你赶来，我真的吃了一惊。”
“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高中是很要好的朋友。”
纪忱点了点头，韵致轻描淡写的解释她们是高中同学。纪忱低估了徐傲在韵致心中的位置，他也不知道她们曾经有那样曲折的故事。
韵致也会有朋友，几乎不可想象。
“我感觉自己像是抛弃过她一次似的。”徐傲很想做出开玩笑的样子。
纪忱握紧了方向盘，认罪般低声：“我跟你有相同过去。”
徐傲不必追问太多，她没有多了解纪忱，可是却知道韵致的吸附力。离开她的人未尝不长舒一口气。
这并非对自己的宽容，她不喜欢有愧歉感，所以就很努力地理直气壮。现在，她可以站在纪忱一边。
车开到小区楼下，纪忱停好，徐傲仍坐在里面，于是他走到这边，替她打开车门，徐傲慢吞吞地走下来，他的目光似快要融化她。
她抱住他，然后试图吻他，显然她没有什么经验，十分笨拙。况且她也没注意到现在正青天白日的。
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他幻想过无数次。幻想到心灰意冷才逼自己醒来。可是今天他还是推开她。
在她纠结哀怨又疑惑的眼神里，他说：“跟我去玛莎。”
“好的。”徐傲想都没想，立刻回答他。
两个人傻傻地对望着，纪忱忽然就笑了，似乌云里折射的光线。
徐傲道：“你笑什么？”
“看不出你还挺主动。”纪忱轻声玩笑。
徐傲的脸立刻就红了。自己刚才那个举动，实在是超出了她的勇气。
纪忱看她羞怯得不像话，收敛了笑容，说道：“医院你不要去了。”
“不去了？可是她----”
“她也逐渐好起来了。不用太担心。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以后也不要再跟她联系。”
他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考虑问题。可是丢下她不管是不是不太好。方韵致一直都没有亲人，也几乎没有朋友。
似乎看出徐傲的顾虑，纪忱道：“她的问题你是解决不了的，我来处理。”
徐傲便不再多问。
如果不是还要回医院，他真的不舍得离开。好在，他们还可以一起去玛莎，现在每一天都有份憧憬。
纪忱从没有恋爱过，尽管他不记得几次跟女人上床。他比第一次等一个女孩更加期待，事实上他脑海里几乎没有什么第一次的回忆。他忍不住又抱了抱她。眼眶发热。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们已跨出一步。
也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纪忱，你爱得起吗？
可是徐傲没有问过他的过去，没问过他跟韵致的关系，她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亲吻自己。
他一直知道徐傲的心意。可是不知道她的勇气。如果跟她摊牌，等她去做决定，而他十分自信她还会选他，这是不是无耻了点。
改过自新对他来讲是可笑的。他的人生里没有考虑过徐傲这样的女孩。
可是，真的很难抗拒。说是爱也好，说是救赎也好。不不，他从未有过救赎的自信。他害怕韵致这样的女孩，可是他知道徐傲该害怕他。
在遇到徐傲之前，他从不质疑自己。当他看上一个女人，主动追逐或者被动吸引，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他从不抗拒女人对他的诱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抗拒。当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有结果。
可是女人不会对他厌倦，但是他不同。这就是好人与坏人的区别。
他从来没想过拥有什么，得到什么。徐傲是第一个。
那种想要拥有的欲望超过之前所有欲望的总和，也是在遇到徐傲之后，他才觉得自卑，才会对自己产生置疑。置疑自己的过去，也置疑自己的未来。
他不敢想象徐傲受到伤害的样子。所以已经竭尽所能地与她保持距离。如果徐傲也只是一点点好感，也就算了，时间一长，自然会遗忘他。可是这丫头，看起来十分被动，偏偏又狂热无比。
他一点就着的。
一起去旅行，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徐傲的妈妈从楼梯上逐级走下。这两个人抱在一起，完全没意识到来人。终于纪忱看到她，认出是徐傲的妈妈，慌忙推开徐傲，尴尬无比。
纪忱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徐傲受惊，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妈妈站在两个人中间，好奇地打量。她的脸瞬间又红了一次。
徐傲的妈妈看着纪忱，总算回忆起这孩子是谁了。这么一回忆，也就猜到，那天晚上，那个浑身湿透的男孩可能是来看徐傲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徐傲莫名其妙。
纪忱知道她想起自己来了，他现在不介意她告诉徐傲那天晚上的事情。
“阿姨，是我。”
徐傲妈又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徐傲大为惊讶。
徐傲妈故意不解释。只是颇有意味地看着纪忱。徐傲又转向纪忱，满眼问号。可是纪忱也只笑不说。
“上来坐坐吧。”
本来跟徐傲分别已经很是艰难了，徐傲妈这么一邀请，纪忱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进了屋子，徐傲妈让徐傲给纪忱倒了杯水。
徐傲去厨房一边准备，一边竖起耳朵偷听，内心好奇，有似猫抓。
等她端水过来，已经是磨蹭了好一会儿了，听得断断续续，不得要领，徐傲妈似乎是有意搞得神秘。纪忱还惦记着医院里的人，站了起来，与徐傲妈道别。
徐傲妈仍坐着，点头回应。徐傲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纪忱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说：“我先去医院，再联系。”
徐傲有些懵，只好点头。
等他一走，她立刻缠着妈妈，要她解释。徐傲妈妈看不上女儿人心外向的轻狂样子，故意卖着关子。
而纪忱呢，进了电梯，他想，连家长都见过，这次你没退路了。
他的心中只剩下狂喜！
返程一个多小时，他都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中。他想即使叫方韵致看见自己的喜悦，那也没有什么。他本不打算隐瞒什么，更何况，他们早就结束。
如果他不爱她，那么韵致就依赖不了他，更不可能“绑架”他。
他走入单人病房，韵致正穿着病服，双眼凝视窗外，脸若寒霜。
纪忱走到她身后，她头也没回，只问他问题，连声音都带着寒气。
“你怎么会认识徐傲？”
“我们是同学。”
“同学？充其量是校友吧，我就两个朋友，你学建筑，她学文学。那么大一个学校，两个人能走到一起，还真是有缘！”
纪忱默不作声。他等值她说重点，然后韵致就说：“你喜欢她？”
“嗯。”
“那么我呢？”
“我们早就结束了，在我认识徐傲之前。就算没有徐傲，我们之间也一样。”
“你这么说，是怕我去找她？”不等纪忱回应，她又接着说：“我不会，徐傲也是我的朋友。你以为我为什么自杀，因为要拿命要挟你？”
“韵致，我怎么想都没有意义不是吗？”
“没有意义？你不知道你的意义有多大。你看看你，”韵致转过身，“我没看见你的脸都能感觉到你的兴奋，你得到她了？”
“你想要什么，韵致？”
“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人不要误解我，开心甜蜜的时候不要再假惺惺地同情我。我不需要这个。”
纪忱决定不再回复。
“你走吧。不用再来了。”韵致又转过身，她的语气一直听不见什么情绪，只是声音柔弱至极。
纪忱上前，柔声道：“你好好休息。会再来看你。”
“不必来。”
纪忱走出病房，然后去找她的心理医生，咨询安排。
她很难自己走出。她缺的是爱，可是没有人给她。而且她极有可能自杀。
从心理医生那里走出，纪忱的心中似压有千斤重担。他无能为力的一个人，无能为力的一种病。
并非出于爱，连责任也算不上，纪忱从不给自己压力。可是这一次他知道人命关天。
无论怎样，现在不是离开韵致的时候。
说好的事情就这么搁置了。徐傲打电话来问纪忱韵致的状况，她的确挂念着她，可是，她更挂念他。
她没有问旅行的事情，虽然一直很期待。纪忱也没有提这个。他只是突然说：“很想你，徐傲。”
“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徐傲的声音变得柔软，有撒娇似的哀怨。
“去玛莎的时候。不过要等一段时间，等韵致好点了。”
徐傲那边没有说什么，纪忱又问：“好不好？”
“好的。我真的不去看她？”
“对，你别来。乖。”
“好的。”
“会告诉你一切，徐傲。”
“嗯，她的病----”
“挺严重的。”
“那你好好照顾她。”
“我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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