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此时，洛姝也悬浮在冰川上方，半空之中。
她看着那面容不清、身形不明的持剑人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悲凉和孤独。
有意义吗？自然是有的，对天下苍生而言。
可自己呢？从回应天道召唤，挥出第一剑开始，自己拥有过“自己”吗？
洛姝忽然好难过，她从没这般感同身受过，就仿佛人影身上传来的情绪不是他人的，而是她自己的。若她不是一簇火，她约莫真的会从眼角溢出泪，不由自主。
那人影则向她走了过来，确切地说是向着她边上的苏牧云。
“你可愿接过重担，以剑为宿命，以身为利剑，牺牲小我，捍卫天道？”
斗笠下传出非男非女的声音。
这种时候必然要回“愿意”，然人影身上悍然传出的威压仿佛其手中的剑，指在喉间，强行撕碎谎言。
于是，苏牧云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心里话：“不愿意。”
洛姝：“……”
说完后的苏牧云：“……”
那人影却仿佛没听见，接着问：“你可愿继承我的衣钵，成为像我一样的存在？”
苏牧云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说了心里话：“不，我要超越你。”
洛姝：“……”
说完后的苏牧云：“……”
洛姝：“b，不愧是你。”
苏牧云的真实性格属实不忍直视，然洛姝很快就收了幸灾乐祸的心情，因为对面的剑圣虚影举起了剑。
“那便受死！”
剑光呼啸的刹那，灰蒙蒙的苍穹顿时风雪狂舞，冰冷肃杀在暴风中如同割脸的刀。
苏牧云身上当即喷出道道血痕，脸色大变间他秒唤冰心剑格挡，却仍旧被那凛冽剑意轰地倒飞数米，冰蓝霜色自侧脸蔓延至其眼眶。
身为一簇火的洛姝则被吹翻了，没被冻灭而是被吹翻，她已经有种劫后余生的满足。
与此同时，下坠之际，她将神识往天上一扫，穿过剑光乱飞和暴风雪嘶鸣，发现苏牧云虽被单方面暴打，但对方始终没有真的下死手，反在言传身教。
剑圣脾气这么好？不对，就算脾气好，苏牧云那自私自利、狼子野心的德性哪里搭得上“圣”？
这二者唯一的相似之处是“冷”，可这冷亦是截然相反，一个冰下深渊，森暗，一个高山雪莲，清正，剑圣为何要选一个和自己全然相逆的传承人？
洛姝不太明白大佬的选人标准，横竖苏牧云这小子死不了，她也不用飘上去看看要不要帮忙了。
话说，她为什么还在往下掉？
其实她早就想停下，但不知为何，这冰川底下好似有一股奇异的吸力，一个劲将她这簇火往下拽。
洛姝不禁想起自己刚蹿出幽冥界那会儿，她也是碰到了一股奇异的吸力，正是这吸力把她拽进了苏牧云身体里。
而彼时和此时一样，她莫名地都不觉得危险，甚至挺想顺其自然。可她已经历了苏牧云案例，不免就多了几分惴惴不安。小火苗鼓足气力想往上飘，哪知下坠更甚。
嘭！
像是气球砸在地上，小火苗短暂一瘪，旋即抖了抖身子，开始打量四周。
这到底是幻境，还是她和苏牧云真被传送到了某个神秘地点？她现在愈发分不清了。
入目冰土幽蓝，寒白的雾气丝丝缕缕，昏暗的光线笼出几分森森鬼气。
洛姝想用神识扫描，脑中倒映的景象却亦是白雾弥漫，无从窥探。她停顿片刻，还是顺着那将她拽至此地的、奇异的牵引力，穿过层层寒雾。
不一样，这次的感觉和苏牧云那次不一样。这次的感觉更强烈、更亲近……几乎要令她冲过去，像是回归，像是一个久久离家的孩子扑入故乡的怀抱。
然后小火苗停了下来。
拨云见雾后，伫立跟前的东西方方长长，黑漆漆高达两米，赫然是一口棺材。
棺材？
“……”
这种阴森森的地方突然冒出口棺材，倒是蛮符合氛围。不过她要回归的“故乡”……怎么会是口棺材呢？
小火苗仰天一会儿，紧接着便绕着棺材转圈。
她凝出拳头邦邦敲了几下棺材板，硬得很，也不知是何材质。同时，这棺材从顶到底兼有上万道她瞧不出所以的阵法加护，高深程度似乎不是下界能有的。
待试着探入一缕神识，她整个意识当即一阵眩晕，回过神来竟已置身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
洛姝下意识想动，四肢却仿佛被沉甸的东西定住，身体陷入鬼压床般的动弹不能。
等等？她有手脚了？她竟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脚？？她有身体了？！
洛姝大喜，旋即就发现自己躺得平正，呼吸能触到近在迟尺的板子，身下硬邦邦冰冷，四周则是拘着身子的框框，整个人像是躺在一副棺材里。
莫非她刚才将神识探入棺材，被吸进了棺材里？
莫非棺材里有一具“身体”，“她的身体”？
可洛姝再度一阵眩晕，回过神来她已在棺材之外，又是一簇飘着的小黑火。
短暂地拥有身体的激动令她又试着探入一缕神识，哪知神识一入就如坠进深不见底的黑洞，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然棺材表面却发出嗡鸣，浮现四个金灿灿大字。
——“以神凝体”。
体是躯壳，是实物，看得见摸得着。而魂是神魂，是虚无。无中生有，以虚化实，在修真界并非天方夜谭，但也不易。
此时，四个大字缩小成四个灰扑扑的凹槽嵌在棺材板上，大量信息涌入洛姝的脑海里。
——这棺材是个“培养皿”。
她意识被吸入棺材时感受到的“拥有身体”，乃“培养”的最后一个阶段。要真正达到这一步，她需无时无刻地将魂力注入棺材内部温养，与棺材寸步不离。
不仅如此，她还要给它找来能促成“凝体”的秘宝当作肥料，直至点亮棺材表面的四个凹槽。
“这样……”
小火苗摸了摸莫须有的下巴，旋即便迎上一个难题——她要怎样把这棺材带走？
放苏牧云的灵质空间里？不行，这棺材是个好东西，苏牧云又是个黑心的，她对他可不放心。何况她有预感，自己很快就能和他解绑。
那要怎么办呢？
“或许可以……”
灵光一现，小火苗说干就干。那一小簇火苗身子腾地熊熊燃起，扩展成一个火罩子，将伫在冰土上的棺材囫囵罩了进去。
她现在是“饱和”了，吃不下了，但在消化完萧家老祖囤的那些天材地宝后，她果然“进化”，拥有了和曾经那只噬魂兽肚子般的“储藏”能力。
如今，她已能将自己的神魂当作储藏室，往里头塞东西，仿佛塞进了一个异次元空间。而棺材甫一进“肚”就自动缩小、隐形……唯她自己能感觉得到。
“很好。”
小火苗又变回小小一簇，摸摸火肚子，心满意足地往冰谷外头飞去。
先前那股奇异的吸力这会儿已经消失，她一路畅通地穿过寒雾、风雪，回到冰川上方。
洛姝的视线就这样越过被血虐的苏牧云，停在那蓑衣斗笠、淡然挥剑的人影身上。
疑点实在太多。
继承传承的人是苏牧云，可她洛姝为什么也到了这里？若说是因为绑定，可那股奇异吸力分明是针对她的，那冰川底下的棺材分明是为她准备的。
她又不是剑圣传人，她为何有份？
更古怪的是，那剑圣虚影使出的剑意霜华凛冽、湛然清正，于风雪翻飞中一剑天地寂，与她在决斗场对上萧瑟时释放的剑意……竟一模一样！
假使她先前猜的没错，那场决斗确实是“神秘声音”又在帮她，这即是说……那“神秘声音”是剑圣？是二十万年前从沧澜界飞升的剑修祖宗孟清寒？
剑圣孟清寒在帮她？
为什么？
若说孟清寒帮苏牧云还能理解，毕竟苏牧云是其传人。对了，莫非孟清寒帮她，就是因为想让她帮苏牧云？
想到一开始神秘声音让她救苏牧云，这一路她又捞了苏牧云这小子无数次，这么解释似乎合理。
不过，若要细忖，比如孟清寒为何独独挑她做苏牧云的“戒中老爷爷”……那便越想越疑惑，只剩头疼了。
叮！
剑光相撞的尖锐爆鸣打断思绪。
虽仅有电光火石，神识却依旧在风雪缭乱中揪住了瞬间定格般的景象——被血虐的苏牧云竟以对方的招式回剑，割裂了剑圣虚影的衣角！
“天资到底是有的。”
小火苗抱着细火胳膊一“唉”，随后便四处逛了起来。
没她事了啊，苏牧云学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调查一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结果她发现自己鬼打墙了，只要她往一个方向一直飘，她就会回到苏牧云和剑圣虚影的对战方位。
“那就算了。”
小火苗耸耸肩，在冰川峭壁上寻了处凸起的石盘，开始用魂力温养藏在神魂内的棺材。
一日……两日……
一年……两年……
修真之人一盘坐阖眼，悄无声息间便经四季流转，来回几番，无谓时间。
洛姝不急，这冰原的冷风吹惯了，意外地蕴含着滋养神魂的清凉灵气。她欣然抱着自己的“棺材”，像是个抱着娃娃的小孩，做着“重获新生”的甜滋滋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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