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只狗
举报无果, 辞职不能，姜璃仿佛跌入了谷底。
可她每天回家还要面对林逾阳，姜璃不想让林逾阳看出她工作上的问题, 于是她经常性地会在单元楼下站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姜璃也不做什么，就是发呆, 傻傻地盯着没有星星的天空愣神, 等待充满半格电，她再隐藏好眼底的疲倦上楼。
有时候姜璃都觉得两个人就像是提早结了婚, 又互换了性别。
她是劳累工作的丈夫, 林逾阳是奢侈持家的妻子。
偶尔她这个做丈夫的也会被妻子发现她偷闲躲懒，林逾阳下楼扔垃圾或者买什么的时候会在单元门口撞到她，两个人打一个照面，姜璃就没办法解释自己怎么回来了也不上去。
一开始，林逾阳还会问她在下边做什么, 慢慢地, 这个问题也成了跟喝酒一样的敏感词, 林逾阳发现了也不会问，他最多静静地看着她，两个人对视到姜璃错开视线为止。
姜璃知道林逾阳大概是在等她说。
又一次被发现，是冬天，西城下了第一场雪。
初雪下得很大也很急，姜璃早上出门前就听林逾阳让她把围巾带上，但出门的时候太急, 她没注意到他放在玄关的香芋紫围巾。
从公司到小区, 她的脚早就冻僵了，没打算在楼下多呆，姜璃跺了跺脚, 才打算把身上的积雪甩一甩就进楼，没有想到还没拉开门，门就从里边推开了。
林逾阳手里空空的，显然不是为了下楼丢垃圾。
姜璃看着林逾阳，林逾阳看着她。
她不知道林逾阳尴尬不尴尬，但这种感觉蔓延至她的心脏，就像是她偷跑出去尝了腥，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你现在下雪天也不想回家了吗？”他忽然问她。
姜璃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什么？”
“我说你不想回家的事情。”
他把她拉进单元门，没让她再在寒风里吹。
姜璃没想到林逾阳会提这件事，想糊弄过去：“没有啊，你乱想什么？我不回家能去哪儿。”
为此，姜璃说完话甚至还仰起头，冲他送上一个大大又轻松的笑容，可林逾阳没有因为这个笑容就放过话题。
“我说的不是你不回家的事情。”他盯着她，又强调一遍，“我说的是你不想。”
不回家，和不想回家，这是两个概念。
“你能跟我说说吗？你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他站在她的面前，精致的五官写满了不高兴。姜璃闭住眼，强忍住想叹出来的气。
对啊，她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她自己也想问，她每天上班下班，按照甲方无厘头的意见改方案，日常上被同事们排挤，工作上被上级打压，现在连感情生活都处理不好。
她以为出了学校，进入社会，放弃画画，投身工作，她就能有光明的未来，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未来太难来了。
气氛越来越僵，楼道里没人说话，好在单元门适时地推开，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一对还处于热恋的小情侣从他们面前经过。
电梯还没下落，他们站在单元门门口，小情侣站在电梯前面。
姜璃转了转头，非常不经意地去看那对小情侣。
等电梯的时候，她发现男生跟女生还没跟彼此拉开距离，这么冷的天，他们面对面抱着，非常适合取暖。女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抽出男生握紧她的手，在空中挥了好久，又趁他不注意，一下跳起来，把那只手伸进男生的后勃颈。她做完就要跑，又被人高腿长的男生一把搂进怀里欺负，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看着对方傻笑。
从前的她和林逾阳也是这样，可现在……
现在完全不是，他们在一起似乎根本没有原来开心，她脑袋里又凭空冒出分手的念头。
她觉得她该跟林逾阳分手。
电梯亮起，姜璃看着那对小情侣离开。
见她一直不说话，林逾阳皱着眉头，又问一遍：“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她似乎忘了。
“你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眼见话题又绕了回去，姜璃回答得有点儿不耐烦：“工作啊。”
“具体一点儿。”
“你又不是不知道。”姜璃觉得林逾阳在无理取闹，“每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就要收拾出门，准备去上班，赶公交倒地铁，到了公司连屁股都没坐热就收到甲方的反馈，说这个不行，说那个不对，总之哪儿都不是他要的感觉，我就要打开电脑，马不停蹄地给他修改。”
“还有呢？”
“还有？”姜璃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还有什么？没有了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不想把工作上的负面情绪带给他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而且林逾阳的语气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不想回家是因为这份工作吗？”
“什么？”
“爱人的前提是先爱自己，找工作也同理。如果一份工作让你感觉到痛苦，或者是不喜欢，你就不应该做这份工作。你每天上下班都是愁眉苦脸的，你不喜欢这份工作，甚至影响到了你的正常生活，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份工作？”
林逾阳的问题直接把她问倒，这话听起来挺有道理，但仔细想又没缘由。
“因为钱啊。”
“仅仅就为了钱？”
“对啊，就仅仅是因为钱。”
难道这还不够？姜璃的眉头也皱起来。
“那你可以做很多其他的工作啊，其他的工作也都可以挣钱，你没必要把精力都耗在让你不喜欢的事情上。”
“但哪有招人喜欢的工作？”
姜璃以为这个问题也会让林逾阳沉默好一会儿，没想到他居然立即就给出了答案：“画画。”
画画？
单元楼道里的光线差，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墙角有霉斑，姜璃不清楚林逾阳为什么又提起这件事。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是不是从来不记得我的话。”姜璃忍不住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她想弟弟就是弟弟，“我说过这件事不要再提了，画画是能供我们吃还是能供我们喝？现在的租房吃饭，就连买一瓶矿泉水，哪一个不要钱的？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儿？难道你要我跟你一样不工作，然后就靠家里养吗？”
话音还没落，姜璃就意识到了她话中的问题。
不可否认，因为家庭，她和林逾阳在一开始就注定了观念上的不合。
同样是大四，姜璃的简历投了一封又一封，面试了一次又一次，而林逾阳说不去就不去，他完全可以沉浸在自己的理想王国，幻想他做出的游戏和伟大成就。
她和林逾阳不一样。
她想要跟林逾阳走下去，就必须放弃许多东西，必须放弃说不干就不干的任性，必须放弃赚不到钱的梦想，她必须努力成长，才能勉强地看到一点儿希望的尾巴。
“姜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句话伤到了他的心，林逾阳少见的喊了她的全名。
没有了叠字，让姜璃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问：“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从前灿烂阳光的林逾阳不见了，他的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覆上了疲惫。
在过去，姜璃总喜欢看他发脾气的模样，觉得他奶奶的脸上会有一点儿别样的情绪很新鲜，但当林逾阳真的正儿八经跟她坦露出不满的情绪，她才意识到真正生起气的林逾阳有多冷漠，他的脸上一点儿情绪都没有，林逾阳淡漠疏离的面孔让她害怕。
她下意识感觉到什么，又不想服软，把问题抛给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很累。”他说。
岁的差距不代表他感觉不出亲密关系上的喜怒哀乐。
他们有多少天没有好好说过话，有多少天没有窝在一起看电影，有多少天没有一起吃饭，又有多少天看到姜璃宁愿躲在单元门口吹冷风也不愿意上楼，林逾阳没有姜璃想得那么没心没肺，他看得都清清楚楚，心里想得都明明白白。
只是因为……
他觉得还可以坚持，他想要两个人在一起。
姜璃盯着他的脸，还在试图找出他表情上的一丝松动。
她想看到他漂亮的眼睛会落寞，想听到他微弱的鼻音会颤动，可是都没有，他把手里的钥匙交给她，让她上去，却没有了跟她再一起上楼的打算。
心瞬间慌乱了。
“……林逾阳。”
她张了张嘴，想问你为什么不哄哄我，可除了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
林逾阳转过头，他的神色那么平淡，以至于姜璃从来没想到这样成熟的表情会在他的脸上出现，就像感觉他学会跟她一样取舍什么，知道她在未来有可能是会抛弃的行李就及时放下。
她曾经明明那么想要他可以长大。
长大，就可以弥补他们岁的差距。
长大，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的。
单元门开了，寒气扑面而来，雪花落在了她的睫毛，那么冰，她想眨眨眼，又不敢眨，怕林逾阳就此在面前消失。
“对不起。”
门合上前，姜璃听见林逾阳的声音。
他说：“我们这几天先冷静冷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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