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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孝瑜身故


  

  长恭却是转向她,目光幽深,须臾之后方缓缓启唇道:“你以为尔朱氏是何人?”伊人只觉心下凉意骤深,攀于他臂上的手渐渐松下,声音微哑道:“这段时日我想了许多,竟也不知她究竟是为何人。”略略一顿,“凡人之所为,必有所求,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若说从前,我确是能给她诸多便利,甚是远超于昔日北宫,只是后来,因情势所变,我自己都……”微微一停,抬眼看向长恭,“但是她若顺了你,以其明智,从前诸事未尝不可得之。然而她并未如此……仅是因为对我的忠心吗?”

  长恭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启唇道:“所以,她要的究竟是甚么?”伊人张了张口,只愕然道:“绝非那些而已。”长恭收回目光,颔首道:“当日我便令人搜遍闾巷,却未找到半点踪迹。如今那是悬在兰陵府与安德府上的一把刀,有这把刀在,我便杀她不得。”顿住,他复问道:“你当真不知她是为何人?”半晌未见伊人应答,他接着道:“至去年九月由你之事,我才知府上诸人十之有八受她所驱,你这三年来确是半分也不曾理事。”

  伊人闻言顿了一顿,踌躇道:“此后家丞已将府上诸人尽数换过,你却偏偏留下西院的几人安置于杂役之处,想来是欲借此顺藤摸瓜。”长恭不置可否,只道:“那几个皆是她亲近之人。”

  那几人,亦包括了后来被送回她身边的小惜。所以,其实连她在内,都是他想要顺的藤。于惊怔过后,心下竟只余一声苦笑,她这样的人,确是不该奢求他的信任。

  长恭见她垂首不语,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你甚么也不要想,甚么也不要做。”

  片刻过后,伊人方才慢慢地点了下头,低声应道:“我知道。”她当然知道,她本该知道,她也一直都努力做到听他之言,顺他之意,所以至今方能留在他身边。

  长恭见她面色微白,眸光低垂,一时心生不忍,正踌躇着与她说些甚么,却见将才离去的内人正趋步跑来,及至他跟前顿步,于行礼之际气喘吁吁道:“郎主,英女与尔朱御女皆不见踪影。”长恭心下一窒,方才起身便又闻她道:“陛下因河南王窃与尔朱御女言,乃大怒,故令殿下连饮三十七杯,如今殿下已山公倒载,由娄使君送出宫了。”

  长恭顿觉眼前一黑,只疾声问道:“哪位娄使君?”内人见状愈加惶然,愣了一下方颤颤道:“是娄司徒府的大郎君,天子近侍娄子彦(1)。”伊人清楚地看见长恭的身影颤栗了一下,她踉跄着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我们现下出去,当还来得及。”想了想,复道,“我这便去告诉皇后,我身体不适,你要先送我回府。”抓住他胳膊的手紧了一紧,只觉喉中酸涩无比,她颤抖着启唇,近乎哀求道:“长恭,答应我,你甚么也不要做,且等一等我。”

  娄子彦的车架行至西华门,却被一驾车舆追上。他认得那是掖庭的宫车,因下车行礼道:“不知贵驾何人,因何拦住王府车舆?”只闻见车内传来一道低婉的女声:“陛下令妾过来照看殿下。”

  话声甫落,便见一个宫女托着一酒盏自车舆缓步行下。娄子彦一眼便认出眼前御盏,心下只微微一颤,复于唇上挑了几分笑意,恭谨道:“有劳娘子了。”又闻车内人道:“既如此,妾可否与使君讨个方便?”

  自车舆内行下的女子身披一袭雪色斗篷,于披风帽檐的遮挡之下,娄子彦看不到她的眉眼,只隐约见得她两片殷红的唇,仿佛沾了血一般,艳丽却又骇人。

  待入车内,英女取下披风的帽子,静静地看着靠于座上的昏醉之人。即便此时此态,他仍旧一如既往的容止端重,风姿翩然。她忍不住抬手拂开他额角的落发,于后便见他睁开眼,微微一顿,哑声道:“怎么是你?”英女仍旧替他拂整着鬓边的落发,及至将它们一一理好,方才道:“陛下让妾过来,送最后殿下一盏酒。”孝瑜本就醉意未减,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明她话中之意,只略略一怔,而后便整衣端坐,沉静从容道:“臣领旨。”

  英女近前握住他的手,见他并未拒绝,因道:“车内闭塞,郎君可愿陪我下去吹吹风?”孝瑜看向她,眼神似有氤氲,终是微微颔首。及下车舆,他又是一怔,良久方回过神来。

  河风携着几分凉意袭面而来,孝瑜听着衣裾被风卷起的簌簌声,望着漆黑一片的水面,出声道:“为何?”半晌未闻回应,除了风声与水声,他甚么也听不到。然而此刻即便未回首,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女子看向他的沉静目光,只是他终究猜不透,那目光当中除了隐忍的情意之外还有甚么。因而,他复问道:“为何?”却闻她徐声道:“殿下,可还有甚么话想与陛下说?”

  孝瑜转过身,看了眼她手中所托的御盏,复看向她沉静姣好的面容,动了动唇,只道:“臣遵旨。”俄而取过酒盏,仰首饮下。待杯空酒尽,他复又回身望向黑黢黢的河面,不自觉近前了几步。

  于寂寂的河风中,英女望着他的背影道:“你害了我阿姊。”见那背影蓦然一顿,她提步走近他身后,将手轻轻抚至他仍旧挺直的脊背,辗转流连,万般不舍,口中却仍道:“你害了我阿姊。”略略一停,她的声音低得只他一人可闻,“孝瑜哥哥,你先去找我阿姊。替我告诉阿姊,我很快就来了。”

  于夜色中,娄子彦清楚地看见那一袭白衫的女子缓缓地伸出手。本以为她是要替身前人抚背顺气,哪知她竟一把将人推入河中。

  自惊愕间回神,却见那女子已重又戴上披风的帽子,缓步行至他跟前,微一作礼道:“烦劳使君再入一趟宫复旨。”

  娄子彦承了是,重又上车折往宫门。

  长恭于车内远远听见迎面而来的舆驾之声,挑帘看去,一眼便望见河南王府的车驾。临此之际,他颤抖不已的内心仍存着几分侥幸。

  那车驾见到他亦停了下来,而后自车内步下一个身着品色衣(2)的高壮郎君。那郎君朝他行礼过后,缓缓抬起头来,英武的面容上携着几分与之不符的凄然之色,饱满的双唇一张一合,发出哀恸不已的声音:“河南王酒醉烦躁,于西华门投水而绝。臣正要回宫报与陛下,殿下既已至此,便赶紧去西华门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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