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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力量 同


  舆论力量

  整个临安府都动了。

  在孟丽君出知琼州的三年时间里,孟丽君那个铅字印刷技术终于流失了出去。当时陈慎言也曾非常内疚,写信向孟丽君道歉。但是孟丽君只是一笑,告诉陈慎言:这是造福千秋万代的大事,我还巴不得它流传出去呢。

  现在,临安城里,学着孟丽君做法的报纸,也有三家了。为了生存,郦氏也渐渐涉足书籍印刷。印刷作坊有五家,和郦氏一起把持着大半个元朝的市场。

  陈慎言主持的《临安故事报》,秉着不说是非的原则;但是其他三家报纸,却不一定了。为了让自己的报纸有更多的卖点,三天之后,当赵廉以为这事情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有一个落魄文人,将自己知道的苏素素故事,添油加醋写成文章,发表了出来。虽然隐去真正姓名,但是明眼人谁不知道是谁的故事?

  于是,这段文章,成为读报先生的保留节目。因为有了这篇文章,坐在酒楼里的读报先生,每天至少多了百分之五十的提成。

  八卦不单单是女人的权利,男人也很需要八卦。难得有这样的好事,说说又不犯法。当然是津津乐道了。

  有人说过,中国人最大的特长就是模仿。虽然是一个莫须有的空间里,中国人还是中国人。所以,当第一家报纸靠这篇文章大火特火的时候,第二家报纸也登载了一篇类似的文章。不过更加直接了一些,甚至将苏素素的名字也露出来了。

  有了两家报纸的帮忙炒作,苏素素的案子已经人尽皆知。

  《临安故事报》没有写苏姑娘的故事,却登载了很多历史上确有的青楼女子故事。那西湖边上的苏小小故事,更是大书特书。青楼女子那比寻常人更为悲惨的遭遇,很快就博得了大多数老百姓的同情。第三天,徐御史的弹劾奏本,就已经出现在了宰相的案头。这一天正是赵云如当值,他对赵廉此人,向来不甚感冒,当下不评论任何是非,立即将这个奏本的原件,送到铁穆手上。

  铁穆的脸,立即爬满黑线。

  宰相孙子出这样的事情,宰相绝对跑不到齐家不谨的责任。一家尚且不能够齐,更何况一国?

  徐御史言之灼灼,振振有辞。一时半会之间,铁穆还真想不到辩驳的言辞。

  但是,问题是,自己需要这个听话宰相。

  更何况,他知道,徐御史素来亲近梁尔明。这一回如若任凭他们将赵廉扳倒,只怕朝中出现一头独大的局面。对于铁穆来说,谁是否有才,谁是否有德,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的权力,是否失衡。更何况,自己想要重用梁尔明的女婿。这梁氏的力量,是该约束一下了。否则,郦君玉还真不好用呢。

  郁闷的将里的奏折放下,他想,是不是该整治一下下面的报纸了?孟丽君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报纸放下,问陈慎言:“写第一篇稿子那个笑笑生,已经出临安了吧?”

  陈慎言道:“前天我派人给他送了一笔钱,又给他足够的暗示,他当夜就走了。”

  孟丽君笑道:“这样就好。接下来我还要写一些稿子,叫做‘评论员文章’,对这件事情的是非展开评论。你找两个胆大又有家世的人去做。”

  陈慎言一怔道:“写这个文,不应该找有家世的人去做吧?有家世的人,必定有顾虑,如果万一将我们露出来,那就……”

  孟丽君笑:“我们都是要露出来的,只不过要晚一些而已。现在我们需要他们帮忙造势。如果找那种没有任何权势的落魄书生,却是怕宰相肆无忌惮对付他们。但是如果有家世的,那就暂时不用担心这个了。何况,你也不用暴露出来,只要跟他们喝两回酒,借着酒疯给他们分析一番,自然会有侠客去写。记住,最后目的,是要将责任往制度上推。”

  陈慎言完全怔住:“制度?”

  孟丽君苦笑道:“如今苏姑娘的生路,就在皇上能否出手管这件事情。皇上日理万机,要他亲自过问市井小民的闲谈,是不可能的。即使知道这么回事情,也不会因为这个晚辈的过失而罚黜宰相。所以,我们绝对无法扳倒宰相,却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与宰相结下不可化解的冤仇。那么,眼下我们唯一办法,就是在苏姑娘与赵三公子之外,找一个第三责任人,将所有的责任都往他身上推。我想了两个责任人,一个是那个鸨母,另外一个,就是官妓制度。”

  一直未曾发言的柳正风点头道:“公子是想,将真正的责任归结到官妓制度上,说明这不是苏姑娘一个人的错误?只是公子,您也得想想,官妓制度,由来已久。大人今日,要将这件事情的责任推到它身上,只怕不能够呢。”

  “你说的有道理。”孟丽君站了起来,说道,“所以,我要发动临安的士林,与我一起做这件事情。”

  陈慎言、柳正风一齐道:“愿闻其详。”

  孟丽君道:“慎言,我们明天先发一个文章,指责苏姑娘行为之非。妓女接待客人,乃是天经地义,她如此行为,是公然藐视国法。”

  陈慎言一怔道:“公子!”柳正风却若有所思,好半日才说道,“公子,这法子,确实可以洗脱我们的嫌疑,但是,却将这个报纸给毁了。”

  孟丽君微笑道:“毁了就毁了,报纸难道比人命金贵?更何况,我们也不完全是站在赵宰相一边的。我们主要的目的,是引发士林的大讨论,大反思。我只要慎言,点燃这一根导火线。只要慎言发这样的文,自然就有反驳的文。如果没有反驳的文,咱们就化一个名,自己上自己的报纸上反驳去。”当初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们就是这样炒作的,孟丽君毫不客气的效仿,甚至一点也不以为羞耻。

  柳正风笑道:“这却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咱们慎言与苏姑娘关系密切,人人皆知。这个文,不如找另外的人发吧。”

  陈慎言不由微笑道:“化个名字,谁知道是我?”

  却听孟丽君笑道:“只怕到时候追查起来,你还真不能够置身事外呢。所以,我要你找别人来写。浩然,你说说,这临安士林中,却有哪些人,做这个事情?”

  柳正风沉吟了片刻,说道:“人多了去。不过最合适的人,莫过于赵宰相的大孙子,赵擎赵探花。只是用什么办法怂恿他来这样一篇文章?至于反驳文章,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赵云如相爷的侄子,现在正在太学读书的那个赵凝。他一肚子都是侠义与正气,只是我们交往不多,却不好说动。”

  孟丽君沉吟道:“赵擎?就是与我同年的那个探花郎?他也回京师了么?”

  柳正风笑道:“公子原来不知。早在去年,赵廉就将自己孙子调回来了,现在在户部任职。”

  孟丽君又沉思片刻,才说道:“这事情,交给慎言,应该没有问题吧。慎言三四年前,与那位探花郎也有交往的。然后……”笑了起来,道,“以后战火开起来,我们也要适当做做姿态,帮赵家一把。别让探花郎成为众矢之的。”其实孟丽君对赵擎印象不恶,但是想到赵擎居然就是那个色中恶鬼的亲哥哥,真真有些不舒服。听柳正风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赵擎设计成冤大头,当然毫不犹豫的采纳。两天之后,临安另外一家洁身自好的报纸,也卷入了这一场孰是孰非的大讨论中。为赵三辩护的,为苏素素叫冤的,各占一半。乐疯了的出版商们,在这一事件中,大大赚了一把。

  当然,也有不甚乐意的老板,比如我们的孟丽君。将茶杯放下,轻轻叹息:“赵家势力,比我预想的要强大啊。苏姑娘这么多年的侠名,还是顶不上一个现任宰相的压力。读书人,道学先生,各有各的想法……”

  “即使苏姑娘略处劣势,我们也已经达到目的了啊。”苏映雪为孟丽君披上外衣,笑,“现在这个情况,赵相爷只怕难以脱身了。”

  “我们该发那个文章了。”孟丽君站了起来,轻轻搂住苏映雪的肩膀,笑,“映姐,你将那个文准备好了没有?”

  现在,苏映雪已经成为孟丽君的小秘书了。孟丽君白天去翰林院报到,晚上又要与柳正风等人商议今天的对策,没有多少时间来写那篇最有力的文章。她将这任务交给了苏映雪。详细给苏映雪讲了自己的意思之后,苏映雪就答应了下来。

  听孟丽君问起,苏映雪急忙答应着,将文章拿了出来。孟丽君细细看了一遍,便笑道:“映姐,你这篇文章,却是可以去考状元了呢。说起道理来,居然如此透彻。”

  苏映雪脸色,微微一红,笑道:“小姐又笑话我了。”

  孟丽君笑道:“不过,还要改一改。你这篇文章,缺点就是太透彻了。”

  苏映雪一怔:“太透彻了,也是错?”

  孟丽君笑:“是。这文章最关键地方,还是要别人帮忙具体阐述,我们都说完了,人家说什么?要知道,临安还有很多落魄读书人,是要靠写文章来挣钱养活自己的。”

  苏映雪还是不明白。孟丽君继续解释:“你想,我们都说完了,人家都说什么?人家不说了,这文章反而热不起来了。我们要留一点余地,让人继续说,继续炒。”

  苏映雪迟疑道:“那假如人家不说了,怎么办?我们最想说的话,一定要说明白啊。”

  孟丽君忍不住笑道:“映姐,你今日怎么呆了?人家不说,那我们自己继续说啊。至少也要在报纸上多占两天的版面。两天的影响力比一天的影响力要大,这个道理,你相公可懂着呢。”

  苏映雪这才明白。狠狠揍了孙子一巴掌:“你弟弟给闹事,你却将事情给越闹越大了!”

  赵擎委屈之极:“爷爷!”

  赵廉真火大了:“出了这当子事情,我们只能冷处理。你这一开口辩解,却不是将我们一家,再次放到大家议论的风口浪尖上?我已经被人弹劾了,你不知道?”

  赵擎怎么也料不到爷爷居然这样说话:“爷爷,你已经被人弹劾了,我才想要写这样一篇文章啊……”

  “姿态,你知道吗,姿态!”赵廉狠狠点了一下孙子的脑袋,“我们如果将这件事情淡化处理,反而会有人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分解是非曲直。现在你站出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手笔。我们家的这种姿态再也无法维持!”赵廉重重叹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帮我们说话,在民间这一场争论中争取上风了。但是,我们越这样,民间的反弹就可能越大……”孟丽君没有想到,自己叫苏映雪含糊掉的东西,居然很快就有了回应。

  三天之后,在另外一家报纸上,出现了一个名叫“绿茶公子”的人的文章。“绿茶公子”的文章里,明确指出: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苏素素,也不是赵三,而是——我们一贯而来的歧视女性的态度!特别是官妓制度!

  孟丽君有些欣喜的翻阅着报纸,但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浩然,你看,这写文章的会是什么人?”

  柳正风仔细看了一遍,“学生却是看不出来。看言辞,应该是很年轻的啊。”

  “年轻!”孟丽君苦笑了,“你也这样认为?——慎言,你去查查,写这个文章的,是不是我们蒙学院的学生?如果是,那就把他叫来,不许他再写了!”停了一停,说道,“如果万一是,还是我自己去跟他说吧……”

  陈慎言被孟丽君的严肃态度吓了一大跳,叫道:“公子,这是为什么?”

  “写这个文章的人……他太年轻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假如我们胜利,那也罢了——假如我们输了,他就会成为一个牺牲品……”孟丽君无奈的叹息着。

  做这件事情,孟丽君自己还是有着凭借的。这个凭借就是自己的功劳与铁穆对自己的宠信。所以,不管怎么样,自己也可以保住性命。

  但是,现在,说出这个话的,是另外一个年轻人。很可能只是一个孩子。孟丽君不能将孩子作为牺牲品。尽管时代的进步需要牺牲,但是,绝不能是孩子。

  孟丽君眼前晃动着的,是罗马鲜花广场上被烈火焚烧的形象……

  尽管,看到这样的言辞,孟丽君那种堂吉诃德式的孤独无奈被冲淡了很多;但是,她绝不允许,其他人因为自己的设计而牺牲。

  略停了一停,孟丽君说道:“我们去将这份报纸全部都买下来。”

  但是,陈慎言与柳正风当下就反对了:“第一,我们买不了全部的报纸。第二,我们如果买了全部的报纸,人家商人肯定还是要重印的。也没有用。”

  孟丽君默然了。

  与孟丽君预料的一样,这篇文章立即在临安掀起了巨大的反响。

  与寻常文章的文绉绉不同,这篇文章用最爽利的白话,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几乎不用读报先生翻译,大家都听懂了!立即,这篇文章掀起了更大的争论!

  整个临安士林都在用一个全新的思路来看这个问题:这件事情,也许不是谁的错误!

  当然,也有不少古董,开始竭力指斥这种思想之非!孟丽君翻阅报纸的同时,赵廉一家也在翻看报纸。

  他们很喜悦的发现,在与临安下层舆论的对抗中,自己家还有另外一条路!

  没有任何思索,赵廉立即下了指令。让自己手下的人,都参与到这一场声讨官妓制度的阵营之中!

  唯有这样,才能够为自己的孙子保存一些颜面;才能使自己孙子的仕进之路,不完全断绝!铁穆将手里的报纸扔下,对李玉飞说道:“去查查这个绿茶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哼哼,倒是给赵廉送枕头来着。”

  李玉飞心中微微叹气。这个主子,明明还在为赵廉的被弹劾烦恼,看到这样为赵廉辩解的文章,却又不满了。他……到底容不得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使用手段啊。

  这样的文章,不用调查,也知道肯定是赵廉派人作的。想不到这老头子还有这样的策略呢。本来,借这个机会逼他下台最好。想想自己的妻子,东华公主卫勇娥,是把这老头子讨厌透了。当初卫勇娥父亲被冤枉,这老头子似乎也在里面掺了一脚。但是没有证据。

  但是,皇上却不这样想。他是皇帝,不能靠自己的好恶来行事。所以,当赵廉的请辞奏折上来的时候,皇帝唯一的办法,是留中不发。

  李玉飞隐约知道皇帝的意思。还是老掉牙的理由,平衡。朝中不可能出现一头独大的局面,尽管那个大头,是皇帝的舅舅。

  所以,这张报纸,这篇文章,其实不但给赵廉送来了枕头,也给皇帝送来了枕头。

  当下微微苦笑,说道:“皇上,臣……却没有什么途径去调查这写文章的是什么人。除非将报纸的主办者给抓了来询问。”

  铁穆这才想起,自己将李玉飞与云扬给弄混了。心里掠过几个天机卫的名字,笑着说话:“朕倒是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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