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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广饥荒


  

  湖广,柳州。

  牵着马,后面跟着一个小厮,铁凝秀慢慢在小镇上走过。小镇很小,只有一条街道;所有的店铺都是死气沉沉的,道路两边的人群,那萎黄的脸色,让人联想起路边那秋霜后的树叶。

  身为皇亲国戚,铁凝秀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走到小镇的尽头,看着外面那枯黄的田野,铁凝秀的脸色,越来越黑。

  因为宋都南迁,北方大量人口南流;而蒙古的一路进攻,更是将大批的大地主轰到湖广这一块开发还不是非常充分的地区来。等大元皇帝铁骑率领军队征讨蒙古的时候,这一块地方就成了铁骑的大后方。所以,这一块地方,竟然成为了大元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之一。(顺带交代一句,这个空间,并非我们熟悉的那个元朝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宋末的时候,宋朝出了几员大将,扛住了蒙古的南侵;之后,铁骑统一了中原,做了皇帝。)

  战后,为了酬谢这里地主的功劳,铁骑除了封给爵位之外,还赏赐了一定数量的土地。所以,她一路走来,看见的,几乎处处水田,寸寸旱地,除了太陡的高山外,这一片地方几乎都被犁耙犁遍了。

  因为这地方的大地主曾经为铁骑的征战提供大量的兵员,所以,这个地方的大地主还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养私兵。而大元法制,士绅养私兵人数不超过五百人,是不犯法的。但是更令她惊心的,是饥荒。

  今年夏天,湖广一带就很少下雨;已经是秋收季节,这里的田地却是一片荒芜景象。野草,还是野草。枯黄的野草。粮食产量本来就是极低的,每亩地不过是两三百斤而已,高一点的也不过四五百斤;加上干旱、鼠害,今年秋天地里简直没有收获了。

  还是夏天时候,这里就已经出现了流民;但是政府却没有有力的赈灾措施。四处流窜的百姓越来越多。一路访问,一路叹息——贫困和饥饿也就罢了,实在见不过的是许多世家大族竟然趁火打劫!

  前面围着一群人,里面传来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铁凝秀眉毛一挑,走上前去,抓住边上一个看热闹的老人:“到底什么事情?”

  老人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边上的人,看这个少年神色凶恶,都不由偷偷后退了两步。铁凝秀这才发觉自己神色不对,放松了脸色,温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人指手画脚,嘴巴里乱说,铁凝秀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她这才醒悟,自己说的是官话,这老人多半是听不懂的。不由有几分恼怒,脸转往别的地方,想再找一个问话的对象。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襟,她回过头去,却看见一张铁青的脸孔。

  铁凝秀一张脸不由挂了下来,跟随着身后的人退开两步;低眉顺眼说道:“玉飞哥哥。”

  玉飞哥哥——李玉飞——看着铁凝秀,低声说道:“不许再闹事了。殿下要我找你,快点回去。”

  铁凝秀不服气地抬起头,说道:“我也是想要帮穆哥哥。再说,这些人,这样乱来,我非要教训他们不可!”

  “教训他们?”李玉飞不由失笑,道,“你连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要教训谁?”

  “可是……肯定是……”

  “我倒知道。”李玉飞低声说话,“里面哭的那个孩子,叫什么阿狗。阿狗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奶奶又生了病,想吃粥。阿狗就拿出家里的两斤黑豆去换米。正遇见了此地大户温家的家奴温有道。温家库房昨日失窃,丢失了不少钱钞和粮食。温有道看见黑豆,就起了疑心,因为整个州县,种黑豆的人家也不多。今年更是旱情严重,除了温家,也没有听说谁家种植的豆子有什么收获。阿狗拿出黑豆来,那么昨日的贼子除了他还有谁?如今就在那里纠缠着。温有道要拉孩子去见官,孩子却不肯,说那本就是自己家的东西。就在那里厮闹呢。”

  铁凝秀眉毛往上挑:“真是岂有此理!温家宅院我也远远看见过,高门大院的,养得膘壮的狗就有十几条,一个孩子跑得进去偷东西,也真是奇迹!幸亏那个温有道有红口白牙说得出来!”手一摁挂在腰间的剑柄,就要动手!

  李玉飞知道她想要行动,脸色一沉,道:“你不要乱来!你一路上闯祸,我已经够头疼了!”

  铁凝秀气哼哼看着李玉飞,不明白李玉飞说什么。

  李玉飞看着铁凝秀,叹息:“郡主娘娘,你可以打了人,出了气,然后一走了之。但是承受你恩惠的小百姓呢?人家挨了揍,找不到你报仇,却将账记在谁身上?你这一路走来……”

  铁凝秀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由脸色绯红,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说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李玉飞低声叹息:“这事情,却不是靠推论就说得清的。那温有道要见官府,估计官府里有有他们的人。来强硬的,却只能给这些孩子带来更多的麻烦。”

  铁凝秀悻悻松开了剑柄,脸色,却依旧不肯放松。

  正在这时,他们看见,前面来了一个脸色黝黑、身材甚是瘦削的书生;后面,跟随着一个挑着担子的书童。看见一群人围在道路中央,书生的眉头略皱了皱,与书童低声说了两句话。

  那书生的外貌,本来也甚是清秀;但是一黑遮百美,这外貌也就不如何出色了。但是铁凝秀的心,还是不由突得一跳!

  铁凝秀甚至不知道,心为什么会跳!

  依稀知道,那少年书生的眼睛里——有着让自己心动的深邃东西——但是那眼睛里到底有什么,她却说不上来。

  “那书生,会管这闲事么?”不知怎的,铁凝秀心中突然隐约起了一丝希望……到底为什么会浮起这样的希望,她却说不清楚。她听不清楚两人说些什么。依稀听见,两人都是云南口音。

  那书童挤进人群;片刻之后才挤出人群,大着嗓门说话:“这里的方音真难懂!原来是几斤豆子的风波……”说的却是官话。

  那书生听罢,默默不说话;好片刻才说道:“我们走吧。”那书童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挑起担子,想要走人。

  铁凝秀心里,不由浮起一丝失望……那人,也帮不上忙呢——人丛里孩子的哭喊声,却是愈加响亮了。那声音里的绝望,却叫铁凝秀心中,非常难过;眼望着李玉飞,李玉飞的脸色铁青,却没有放松的颜色。

  铁凝秀捏紧了拳头。

  这时,铁凝秀的目光,又不由定住了。那书生,居然扭转身子——走向那喧闹的人群!

  铁凝秀不觉发了急,也想跟过去;但是衣襟却被李玉飞拉住了。李玉飞的眼神,异常坚定,那就是:你绝对不可以管闲事!

  铁凝秀跺脚,却不敢乱来。看到边上一个茶楼,正是饥荒时候,居然还开张着;当下拉着李玉飞,几步进了茶楼,上了楼,找个靠窗的位置站着,居高临下,看下面的人丛。

  李玉飞见她如此,也无奈跟随着她。只要她不闹事,那可比什么都好。这个姑奶奶!

  却见那黑书生已经进了人群,正与中间一个华服男子说话。

  华服男子,正揪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孩子正不停地叫嚷,黑书生却似乎他叫什么。见黑书生进来,那华服男子露出惊异地神色;黑书生先作揖:“这位兄台请了。”

  男子见黑书生礼数周到,没奈何也放开孩子回礼。原来也会说官话。黑书生道:“学生原也是路过。不过听孩子叫得凄厉,故而过来看看。管家不要见怪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犯了什么错,竟然使管家如此生气?管家不妨将事情分说明白了,也使大家知道这孩子的错处,也不至于怀疑管家以大欺小,传扬出去对于温家的名声也有好处。”

  那温有道见黑书生如此说话,只得将事情说了一遍。旁边那几个小鬼中有个会说官话的,也急忙插嘴分说。几个不会说官话的也急忙用方音乱叫。

  黑书生并不理睬那几个孩子,却对温有道笑道:“原来如此。想来管家自然是不会冤枉了这群孩子的。不过这群孩子这般不服气,真怕有不知道情由的,胡说八道到处乱传,只怕对贵府也有些碍处。学生却有个计较,能够将这批孩子整治地服服气气,不知道管家是否允许学生试上一试?”

  那温有道也不由被提起兴致:“什么法子?”

  黑书生转过头,问这几个孩子:“你们刚才说,这豆子是阿狗自己种的?种在什么地方?”阿狗还未答话,边上那个会说官话的孩子已经接嘴道:“种在黑马鞍山边上。那里阿狗家有三分旱地。”

  那温有道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可漏谎了吧!今年这个旱情,黑马鞍山能够种起什么东西?”

  黑书生点头,又笑问温有道:“管家,贵府的豆子多种植在什么地方?”

  温有道道:“我们家的地方宽了。这里东南西北方圆几十里地,哪里没有我们家的田地?不过今年旱着了,昨日丢失的,都是往年的粮食。哪里还记得是哪里种植的呢。”

  黑书生笑问:“那不知道,贵府有没有豆子种植在黑马鞍山边上?”

  温有道笑道:“那黑马鞍山甚是贫瘠,我们家没有田地在那里。”

  黑书生道:“这就容易了。”高声对众人道:“学生前几日曾经路过黑马鞍山。其山上多是黑土,与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只要管家将黑豆拿出一把,让大家看上一看,里面夹杂的土粒是黑色的还是黄色的,孩子有没有撒谎,不就一目了然了吗?”自然有懂官话的人将黑书生的话语传了开来,只见众人已经纷纷称是。边上一个中年男子,对温有道笑道:“这先生说地有道理。管家把豆子口袋打开吧,也让这帮小家伙口服心服。”

  温有道将豆子口袋打开来,一伙子人都将脑袋挤过去看。黑书生听到众人七嘴八舌说话,中间有听得懂的官话:“是黑土粒子!这帮小家伙没有撒谎!”不由轻轻一笑。趁着人们挤着看热闹的工夫,黑书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与书童招呼了一声,挑上行李就走。

  众人都已经星散。铁凝秀松了一口气,说道:“这黑书生倒也聪明。”

  李玉飞笑道:“如何?这才叫能耐。这个年龄与你相仿的书生,却不是比你只懂得武功的,更有见识,几句话就将事情解说清楚。”

  这话却叫铁凝秀大不高兴,将嘴一撇,说道:“他熟悉这地方的地形,又有什么奇怪?如果我知道那山上土质特殊,我也推断的出来。可惜我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

  李玉飞忍不住微笑,道:“你以为他是本地人么?没有看见人家根本听不懂本地方言?他也是外地人啊,为什么人家就知道那黑马鞍山土质特殊,我们却根本没有留意?这高下,不是立即判断出来了么?”

  铁凝秀冷笑道:“是,他的见识高明。等有机会,我要整治一下这么高明的家伙。”

  李玉飞皱眉道:“不要胡闹。殿下马上就要到了,你就在这个小镇上等他。我去看看那个黑瘦的书生。”

  铁凝秀恼道:“凑运气而已,一个黑瘦的书生,又有什么能耐?”

  铁凝秀不是寻常人。她是当今皇帝铁骑的孙女,四王爷的女儿。铁凝秀嘴巴里的“穆哥哥”李玉飞嘴巴里的“殿下”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太子铁霖的长子铁穆。

  湖广发生旱灾;但是湖广的平章政事黄得功,却为了自己的政绩,隐瞒不报。只说反贼猖狂,向户部要粮草来剿匪。下属县令程岱,对此非常不满,黄得功竟然借题将程岱下在狱中,程岱之女程无双,颇有见识智计,竟然带了两个仆从,孤身上路,上京师告御状。京城方知道此事。政事堂也不知道真假,当下派了铁穆下来,借口剿匪,查看情况。

  铁穆一路下来,却是看见一路太平,根本没有任何流民!知道这样不可能查知真实情况,当下就与心腹李玉飞商量,要李玉飞孤身下去看看情况。顺带,将从京师逃出来玩的昭华郡主铁凝秀,给抓回去。

  李玉飞说是铁穆的贴身侍卫,其实是铁穆一起长大的哥们。李玉飞祖父李庭芝,也是抗蒙英雄。曾死守扬州三年,箭尽粮绝之后,全家殉国,为铁骑争取了北上的时间。铁骑多方寻访,寻找到了李庭芝唯一被人救出的幼子李清,抚之如子,后又以女妻之。可惜李清夫妇寿数不永,留下一子。铁骑就将这孩子交给太子妃抚养,与铁穆一道长大。所以铁穆与李玉飞,名为主臣,其实兄弟。李玉飞虽然也有爵位,却甘愿在铁穆身边做一个没有名分的护卫。(太崇拜李庭芝了,给他留个后嗣!——作者)

  而铁凝秀,与铁穆关系也不同寻常。她母亲早亡,在太子妃膝下生活了很长时间,兄妹情分,与寻常堂兄妹更深厚一些。见堂兄奉命出京,一边是好奇,一边是担心堂兄,竟然也偷偷跟出来了。虽然任性胡闹,但是一路所见,还是叫这个不知世事的郡主娘娘长了很多见识。今日被李玉飞逮个正着,心中不高兴,但是也知道自己必须乖乖听命。当下不说话,心里却开始打主意。

  闲话少说,却说李玉飞急忙去打听那个黑瘦书生的消息,却也没有大收获。只知道,这个黑瘦书生,居然还是个大夫,一路上,给不少人看过病的。愈加好奇起来,当下就顺着别人的指点,一路跟踪下去。

  黑瘦书生,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别人,正是离家出走的孟丽君与荣兰。或者说,是李思思与荣兰。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磨合,李思思才接受了自己的孟丽君身份。喉咙的伤口痊愈后,她就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来。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禁锢在深宅大院中。于是,抓住父兄上京的机会,她留下了一轴名叫《木兰戍边图》的画,画中的木兰,有三分自己的影子。又在边上留了几句表明自己志向的诗,带着心腹荣兰,就这样离家出走。她给自己定下了明确的人生目标:不要让孟丽君的悲剧再次重演!

  在李思思看来,孟丽君的悲剧,其真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男女不平等!女子,甚至不享有自己的婚姻自主权!

  所以,在这个虚拟的空间里,李思思决心,要做出点事业来,让天下的女子,享受与男子平等的权利!

  当然,顺带,给自己找份真正的爱情,帮皇甫家平反,尽点原来身份的义务,也在李思思——该称呼她做孟丽君了——的计划之中。

  顺路交代一句,孟丽君给家里留下的那幅画中的木兰,有几分自己形貌。借这个来安慰一下韩夫人吧,孟丽君想。

  最头疼的,还是两人的相貌实在太过柔弱。路上甚至因此受到过无赖的骚扰。孟丽君一边发狠练武艺,一边却琢磨起易容法子来。她想起前生在江浙一带做农家女的时候,曾经见识过一种野草,草汁是黄褐色,沾在皮肤上,有好几日不会褪色,连用肥皂洗也不起作用。不知道云南有没有这种野草?找了几日,却终于给她们找着了一种替代品。不过等她们确定这种替代品的确好用的时候,却发觉阳光已经将她们的皮肤晒黑并且晒皲裂了。天气渐渐转凉,身上衣服加厚,她们再谨慎一些,应该不露破绽了。

  一路上,别的事情,不提也罢。唯一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在云南的时候,孟丽君顺手救下了一个生病的珠宝商人,叫康若山。康若山感激孟丽君,知道孟丽君想要进京赴考却又没有户籍之后,就慨然伸手,邀请孟丽君同赴明州,由他出资给孟丽君办妥户籍。盛情难却,孟丽君就认康若山做了义父。

  康若山身体恢复,急着回明州,孟丽君却想要多看看风土人情,找了个借口,没有与康若山同行。一路走来,在湖广,却看见了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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