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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疑云


  

  不过是十几日功夫,大元军队就如摧枯拉朽一般,长驱直入安南境内。这一方面的原因,是大元朝的嫡系军队的确精锐,大元主帅指挥调度有方,另外一个方面原因,是缅甸小国,居然也趁火打劫。两个地方同时燃烧起战火,安南境内,只要是人的,没有不慌。虽然安南王朝也竭尽全力调度军队,调派将领,想要阻遏元军的进攻势头,但是,却起不了什么作用。

  眼看着又收拾下一个地方,铁穆心情的舒畅,真真难以形容。眼看着头顶上斗大的铁字旗迎风招展,铁穆突然之间,产生了一种天下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自豪感。如果不是身为大元帅,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面前,铁穆真的很想仰天长啸一番。

  侧锋将军汪若涵急匆匆走近:“大元帅,有一个俘虏说,他要告密。”

  “哦?”铁穆眼睛眯缝起来,“他讲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他说,要见了大元帅才肯说话。他还说,如果不让他见大元帅的话,所有的人都会后悔。”

  “好狂妄的口气。”铁穆微微冷笑起来,说道:“我且去看看,他如果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活剐了他。”

  汪若涵微笑道:“这厮看样子强硬得很,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走进营帐,坐上主位,铁穆一双鹰目,就盯在了那个俘虏身上。

  这个俘虏,年纪看起来已经不小,至少有四十多岁了。人虽然跪着,但是那眼神,却依旧桀骜不驯。

  铁穆盯着他,他也回望着铁穆,目光里毫不示弱。

  铁穆盯紧了他,渐渐加重目光里的威压。

  约摸过了一刻钟,那俘虏终于有些胆怯了,低下头去:“拜见大元帅。”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冠英杰。”

  “何方人氏?”

  “回大元帅,原为大理人氏。后来大理亡国,小民跟随王子,流落异邦,先是流落缅甸,后来又来到安南,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跟随王子?哪个王子?”

  “回大元帅,是大理国的末代王子,段信之。”回答非常溜达,简直是不假思索。

  “段信之人在哪里?”

  “回大元帅,段王子已经在数年前故去。”

  “那你要来告什么密?”铁穆冷冷问道,声音里已经充斥着不耐烦。他最痛恨背叛主子的奴才。

  “小人要告的密是——小人的小主子,段信之王子的幼子,他居心叵测,妄图复国。”

  “想要复国?不是大错。”铁穆站了起来,“不过天下已定,他再想复国,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你说的就是这样的东西?”铁穆转过身,对汪若涵说道:“孤最痛恨这等人,为了自己一条狗命,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四十多年的恩义都可以出卖!下手不要容情,慢慢剐吧,最好剐上七天,让天下的人都来看看背主的下场!”

  汪若涵答应了,铁穆转身就要出去,竟是连问问大理最后一代王子姓名的兴趣都没有。那俘虏眼看事急,急忙声嘶力竭叫了起来:“可是,大理国的最后一代子孙,已经在大元帅身边了——”

  铁穆再次转身,冷笑:“还要胡说八道什么?说吧,让你说个痛快。大理国我知道,亡国三十多年,大理王子再由能耐,难道还能够复国?你所谓的告密,又有什么价值?”

  “他,就是今年大元的新科状元,郦君玉!”

  “什么?”不等铁穆发话,汪若涵先说话了:“不要胡说!”

  “小人只求保住性命,不敢胡说。”那俘虏重重磕下头去:“小人与郦君玉做了十余年主仆,知道他一直化名郦君玉,而且,知道他身边的小书童,名叫赵荣兰!”

  铁穆脸色铁青:“郦状元身边书童是谁,天下皆知。你不过是听闻得一些消息,就妄图攀诬状元,求取富贵。这等胆大狂妄的奴才,真真容忍不得!”

  “大元帅,冤枉!”那俘虏急忙喊冤,“大元帅,郦君玉此人,向来骄傲。您只要想想,郦君玉这个名字,您就知道,小人说的一点也不假!小人怎敢攀诬!”

  “郦君玉这个名字?”铁穆被他这么一说,就愣住了。

  “是的,大元帅。郦君玉此人,向来骄傲。他说:我即便改名换姓,也要向别人暗示我的身分,不同寻常!于是他就改姓郦,郦,就是大理国的‘理’!如果不是亡国,他也是国君之身,所以,他以‘君’字为名!而那个玉字,正是大理国‘理’字的偏旁——他的意思是说,他是大理国留下的一点孤儿,一点血脉!还有他的字,他字明堂,天子坐……”他还要说下去,铁穆突然大喝了一声:“住口!”

  尽管喝止个那个俘虏的话,但是铁穆却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痛苦的蜷缩在一起。

  这个俘虏拿出来的证据,是郦君玉的名字。这是最好的证据。

  明堂。

  天子坐明堂。

  明堂,是天子坐的地方。

  如果郦君玉只是一个寻常书生,他怎会取这样的名字?

  何况,远在安南地方,怎么会有他的仇人?

  但是,郦君玉,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想要对自己不利的人啊。

  铁穆痛苦的想起,想起三年前那个冬天,他与郦君玉初会。那个温文尔雅、见识敏锐的少年,那个一见面就给自己出了那么多主意的少年,那个在自己遭遇危险的时候情愿舍身相代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一个居心叵测之徒呢,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敌人?

  他是我的臣子!他是我最忠诚的臣子!有一个声音在铁穆心里高叫着。

  可是,万一,他所谓的忠诚,都是为了他的复国大计呢?如果他是想辅佐自己登上帝位之后取而代之呢?

  又一个声音在他心里惴惴不安的反驳。

  铁穆冷冷盯着那个告密者,眼睛里似乎要冒出血来。他恨不得立即杀了这个人——他恨这个告密者!但是,最终,他忍住了。盯着那个告密者,他一字一顿说话:“你如果再如此胡说,我先杀了你。”

  “小人随身还带着一幅画像,是四年前小人给郦君玉画的。”那俘虏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关键时候,也不多说话,直接奔向重点:“请解开小人的绳索,那画像就在小人怀中。”

  ——很陈旧的一幅绢图。

  不是短时间内完成的。这是铁穆的第一个判断。

  汪若涵将画像展开。

  很拙劣的画工——但是,里面的那个少年,那个面如春风的少年,无疑,就是郦君玉。跟随他身后的那个少年,脸上有着未脱的稚气,很显然,是荣兰。

  边上还有一些字,铁穆却懒怠去辨认;汪若涵凑近去看了那个印章,却终于点头说道:“的确很像大理国的传国玉玺。”

  那么也就是说,郦君玉的身分,基本上不用存疑了。难怪每一次说起自己的身世身分,他总是含糊其辞。

  他说自己祖籍云南。

  没有错,大理国不是在云南吗?

  他说自己祖上开始漂泊海外。

  没有错,亡国了,他还能够长时间安居在某一个地方吗?

  他说,前几年老父亡故,要自己回国求取功名。

  也没有错,不过所谓的“求取功名”是试图复国。

  铁穆的心变得冰冷。

  冷冷看着那幅画,狠狠说话:“好大胆子,居然拿出这么一幅不像画的东西来糊弄孤!”喝过刀斧手:“不用再问,先杀了再说!”

  刀斧手就要动手。汪若涵见主帅就要动手,也顾不得嫌疑不嫌疑,急忙叫道:“元帅且慢!此事还需要询问清楚,否则,不但对元帅,就是对郦状元,也是非常不妥。”

  铁穆知道汪若涵的话是对的。就这样囫囵将证人斩杀,虽然可以制止谣言的外传,但是也加重了知情人心中的疑虑。皇帝日后知道了这样一件事,问起,自己又该如何向皇祖父交待?难道告诉皇祖父:我不相信郦君玉是坏人,所以我就将告密者给斩了?另外,不留下活口来审问明白,也不能洗清郦君玉身上的所有嫌疑。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最大的可能,那就是——俘虏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俘虏,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就这样轻易将他杀了,总之是一万个不妥当。

  铁穆无奈地转身,终于说话:“你先好好关押着他。不要让他跟人说话。给看守士兵传话:谁如果敢跟他说一句话,就割一根舌头;说两句话,就再斩一只手!”

  铁穆走出营帐,却看见守在营帐门口的柳正风与皇甫少华。没有心情再说什么话,就自顾自走向自己的主帐。

  柳正风与皇甫少华跟了进去。铁穆还没有说什么话,皇甫少华突然扑通跪下去了。铁穆挥手叫他起来,说道:“你放心,那俘虏的话,我一星儿也不相信。”

  皇甫少华哽咽道:“我跟随先生也有一年了,我只知道先生心怀天下,心怀黎民,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事。那个家伙说的,肯定是诬告,说不定就是朝中的对头捏造出来的。大元帅不相信,自然是更好。”

  铁穆叹气道:“我本来是叫人将他杀了,一了百了,什么麻烦都没有,干干净净。但是汪将军的话也很有道理……”又说道:“你放心。我认识郦君玉还在你之前,他为我出生入死,我岂有信不过他的道理。”

  柳正风突然说话:“元帅,末将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这俘虏说的是真是假。”

  铁穆看着柳正风:“我素来知道你足智多谋,有什么办法,只管说来。”他也知道,本来此事就暂且搁着,等回京之后再理论也没有什么。但是如今,由于皇甫少华、柳正风、王安国还有王浩一众将领与郦君玉关系密切。如果不立即将这件事情分说清楚,只怕对士气也有影响。所以此事是再也拖延不得了。听柳正风说有办法,当下迫不及待要柳正风说来。

  柳正风说道:“末将与郦公子交往,也有一年,自然知道,那俘虏所言,多是虚假。既然是虚假,那必然有其指使者。我们的关键,不是要找出破绽,证明这句话是虚假的,而且,还要找出这躲藏在幕后的指使者。所以,末将想,我们要行欲擒故纵之计。”

  “欲擒故纵?”铁穆沉吟着接口。

  “先将这俘虏关上两天,然后找个机灵的人装扮做那个俘虏的内应,将他放出去。而趁着这放纵的机会,着意引诱。人在大喜之际,头脑必定会松懈,或者将真话泄露出来,亦未可知。”

  铁穆看着柳正风:“那么谁可以承担这一任务?除了你,我竟然想不出有其他人了。但是你是不行的,即使你探听得真话,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柳正风见铁穆一口否决,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当下振作起来,说道:“或者我们可以安排周密一些,使很多人可以亲耳听到这俘虏说出的真话。”

  铁穆摇头说道:“这事情就先压着吧。你的这一方法,到底是犯险。万一有什么疏漏,反而给人留下攻讦的借口。反正我们都相信,郦君玉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么我们就将这个家伙的性命给留着。等回到京城,召集有司,三堂会审,整也整死了他,还怕他不说真话?”

  柳正风知道,铁穆说得客气,嘴巴上说不相信,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怀疑郦君玉了。所以,他才会采用这样的鸵鸟政策。而且,他不想让自己这几个人再接触这个案子了。自己这几个人虽然外表看起来还忠心,但是却都跟郦君玉关系密切。

  心中的沉重一点一点增加,但是,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郦君玉,为什么连一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

  无可奈何之际,柳正风也只能这样抱怨起郦君玉来。有心给郦君玉传递一个消息,但是,有门路么?

  三人说着话,却都没有意识到,主帐门口还有一个人,一个青年将军;拿着一本军功记录本,正要进来禀报。

  但是,三人的对话使他惊呆了。一直等到主帐内柳正风与铁穆都平静下来,那位青年将军,才进来,有条不紊开始报告。

  尽管汪若涵将事情严密封锁起来,这小道消息,还是悄悄的传了出去。

  王浩是最着急的一个。听到风声,他立即去找皇甫少华:“不可能!公子怎么可能是谋反之徒?”

  皇甫少华闷闷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因为公子也不能证明自己的出身。那个书童荣兰的话,又是不能取证的。”

  “我去杀了那个诬告的家伙。”王浩恨恨得提起了刀,说道:“免得那个家伙回到了京师之后又胡说八道。现在皇太孙殿下还不相信,但是听的次数多了,难免就怀疑了。”

  “可是,你杀他更说不清楚。”说话的是刚进来的王安国,“留下他,还有可能将来跟公子当面对质,揭穿他的破绽。但是杀了,却使公子身上的嫌疑,一辈子也洗不去了。”

  “杀又杀不得,留又留不得。”王浩沉沉叹了一口气,“公子怎么偏偏有这么奇怪的身世?居然给人抓住做出这么一篇文章来。”

  “兄弟,身世可不是由自己选的。”皇甫少华轻轻抚拍着王浩的脊背,“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静以待变。”

  “你就一点也不做吗?”王浩叫了起来,“公子,是你的先生!对你,有授业大恩!”

  “兄弟,你误会了。”皇甫少华只好解释,“正是因为我与先生关系不同一般,我更不能做什么。如若我表现非常紧张,别人难免猜测。我们只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才能够化解很多人心中的疑虑。”

  “我知道了,你是怕……”王浩笑了,笑容里有几分酸楚,“先生被人冤枉,你连给他辩解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你是害怕,害怕辩解了,人家连同你一起怀疑了。这样,你一生的心愿,就泡汤了!”

  想不到兄弟竟然这样怀疑自己。皇甫少华看着自己这个缺心眼的兄弟,第二次感觉到了疲惫与无奈。尽量放松语气,说道:“第一,我们现在是在军中,在战事之中,全副精力,都只能放在战事上。第二,如若皇太孙大元帅相信了,那么我们还可以做点什么,或者跑去向皇太孙殿下委婉陈情,或者用自己性命军功担保先生绝对没有异心。但是现在我们能做什么?皇太孙殿下他一点也不相信,他与柳浩然也已经说明白了。他不相信的情况之下我们还跑去唠叨,说不定反而起到相反的效果。那样,我们就万死莫赎了。”

  王浩睁大了眼睛还要继续问,王安国拉住他,说道:“友鹤,少甫说的是对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但是并不是说“什么都不做”就能够保住这件事情处理就到此为止。五天之后的早上,那个俘虏死了。

  被人杀死在营帐里面,而看守的士兵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汪若涵严密审查了一番,却是没有任何收获。王浩,王安国,皇甫少华,这些与郦君玉有一定关系的将领,都被叫到军法司问话,虽然只是例行公事,却也使众人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铁穆事后也对众人多加抚慰,但是皇甫少华总感觉到,铁穆的抚慰背后,有一些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东西。

  在铁穆的铁腕手段下,这件事情终于被压了下来。但是皇甫少华与柳正风知道,有一些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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