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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再起


  

  苏映雪也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外表泼辣的女孩子这么好安抚,更没有想到自己一番解释后会招来一大群帮手。第二日,安平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女孩子——竟然是自己曾经在皇宫里见过一面的昭华郡主铁凝秀。铁凝秀见了苏映雪,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苏映雪那恬静自如的态度实有安抚作用。在铁凝秀的建议下,苏映雪又给女学增加了“马术”课程,教师就是安平。其实孟丽君也曾建议过要开设“体育”或者什么课程,但是因为实在安排不出教师,也只好罢了。而现在,安平自愿来帮忙,这事情就好说了。安平手里有的是钱,又急着做“教师”,就自己先拿出钱来,租用了陈家最近的十亩农田,花了半个月时间,开辟了一个骑马场。定下三六九为女子骑马日,其余日子为男子骑马日。男女分出来使用骑马场。

  当然,苏映雪不知道,铁凝秀来帮忙,是受了安平的鼓动。安平告诉说:自己与梁夫人深谈过,梁夫人也是贤惠善良之人。如今她事情正忙,为什么不去帮她干一些杂事?说不定他会感激呢。

  铁凝秀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是很妥当。但是,一个隐隐约约的幻想鬼使神差一般,使她不由自主答应了。

  她不敢想,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想——也许,会碰到那个人一两次,远远见一面也好……

  苏映雪兴高采烈地办她的学校,却没有想到,她的义父正遭遇着以前从来没有遭遇的尴尬:有人告他在湖广强逼民女做儿子妾室!而告状的人,竟然是湖广平章政事程岱!从一品大员告正一品大员,这在大元开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大殿里静悄悄没有人的声音,梁尔明捧着皇帝传下来的奏折,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但是他的声音很稳定:“臣从未做过这等事情,陛下明鉴。”

  铁骑的眉头皱起来:“朕自是信任卿父子不会做这样事情。但是卿之家人有不肖者,或者有假冒卿名做这等样事情,卿家却还需要去调查一番。”

  梁尔明站定,目光里没有一丝闪烁:“臣治家虽然无方,但是家人却也不至于做这等无法无天之事。臣之子自幼好读诗书,知晓礼仪,从未有过骄奢淫逸之举,更无有违反法纪之行为。程大人奏本所参,具为无稽之谈,望陛下责令程大人重新审查此事。”

  语气非常强硬,铁骑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卿家自是守法之人,但是程大人言之灼灼,似非无据。卿家何不回转家中,先行调查,再作判断?”

  其实铁骑这两句话中,对梁尔明已经是非常偏袒了。在铁骑心目中,虽然说梁尔明父子都是守法之人,但是梁家是宰相之家,宰相家人七品官,哪里能够担保家人族人不依仗家主的权势狐假虎威做坏事?而且程岱是什么人,理学大家。人品学问,都是自己信得过的。这样的人做事岂有不谨慎的,何况参奏的是宰相家?没有十二分的把握,岂会上这样的奏本?

  铁骑这样说话,已经给梁尔明留了十二分的情面。让他自己先回家调查,有结果再来回报,这就给梁尔明留了很大的自由活动空间。如果事情真见不得人,梁尔明也可以先行处理了,不会太影响宰相家威严。

  但是,梁尔明却是硬是挺着脖子回话:“陛下明鉴。臣之家族,虽然有不肖之徒,但是断无此等事件发生。望皇上明旨探查,为臣明冤。”

  户部尚书林子音站了出来:“皇上,据臣所知,梁大人一家祖籍云南,家人财产,也俱在云南。即使家人想找一个妾室,也不会远赴湖广。梁大人治家严谨,梁夫人更是齐家有方。于情于理,此事断无发生之理。臣曾闻说,前朝之时,亦有下层官吏为其目的,以捕风捉影之事混淆圣听。”

  又有人站了出来:“圣上明鉴。臣也曾闻说,程大人治理州县之时,极其严苛。小事亦有办成大案者。如此看来,此案其中,或者有其他故事,亦未可知。”话中虽然说明白,但是意思却很清楚:是那个程岱居心叵测!

  有人撕开了一个口子,其他的人就一个接着一个说话了。朝会上的臣子,不过是七八十人而已,倒是有三四十人站出来指责程岱捕风捉影,诬蔑大臣!

  这也不怪那些大人们。梁尔明曾经当过三届主考,门生遍及天下,这朝会上就有十几人。老师被人泼上这么一盆子脏兮兮的污水,简直是赤裸裸的诬蔑,他们又怎么不争先恐后站出来?还有一些,倒是持身公正,知道梁尔明其人其家,断无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站出来,说两句他们认为公道的话而已。其他还有一些,爱看人眼色的,见这朝会上维护梁尔明是大势所趋,当然也要站出来为梁尔明不咸不淡说上两句,免得显得例外。

  于是,大元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可是在这事,还有人要站出来火上加油。谁?大理寺卿扬荥。不过他站出来,也只就事论事而已:“皇上,按照惯例,宰相被参,理应暂时回避政务,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一个性急的官员——户部侍郎田正中站出来打断了:“皇上,此事明显是诬蔑,不必依照常例处置!”

  铁骑的火头终于燃烧起来了!“腾”站了起来,厉声呵斥:“田正中,君前失仪,你可知罪?”

  田正中跪下了。铁骑转身,拂袖就走。

  朝堂之上,一群人目瞪口呆。

  也许我们的眼睛明亮一些,还能看清有几个互相交流了一个满意的眼色。

  廉希宪重重叹了一口气。梁尔明却没事人一般,若无其事地拿出自己的官印,递给廉希宪:“廉相公,接下来几天,我就要歇息去了。”

  皇帝可以负气走人,但是宰相却不能走人。廉希宪只得一样一样处理。叫来大理寺卿,将事情交代下去;又发文给湖广,叫程岱将相关人证物证,送到京师来。

  事情交代好了,但是廉希宪知道,这事情,麻烦的在后头呢……

  *

  四品以下的官员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而苏映雪回娘家闲逛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而且梁尔明也没有很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因为事关两位朝廷大员的名声,知情人都被嘱咐禁口,这么大的八卦新闻,朝野中竟然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所以,直到一天之后,孟丽君才听某一位同僚提起,好像梁相公这两日身体不舒爽,回家休息着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作为女婿,孟丽君当日下班之后就立即赶赴玉凰山蒙学院找到苏映雪,两人立即简单收拾,回娘家去探问。

  回了家,却看见自己的老丈人气定神闲的在画画,倒是侍在一边的大舅子,神色中有一丝不能掩饰的愤懑委屈。简单问候之后,梁尔明就和蔼的开了口:“素华孩儿,既然回了家,那就先去看看母亲吧。这两日你忙着办什么学院,却不常回家,将你母亲也想坏了。”苏映雪急忙往后院去了。

  梁尔明笑对郦君玉道:“明堂难得到来。听素华说,你琴棋书画,样样俱佳,却来看看,为父这幅《孤松老鹤图》,却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老岳丈说话,孟丽君当然要奉承。她画画水平不是很高明,但是有前任记忆,欣赏水平还是有的。当下仔细端详着这幅画,先称赞一番:“岳丈此图,用笔古朴泼辣,深得北派遗风。”虽然寥寥数语,却也诚实中肯,梁尔明心中受用,当下微微一笑。

  孟丽君当然要将话题转到“告病”这个话题上。自己老丈人好端端站着,身体健康得很,却不知为什么有什么“告病”的传言流出来?当下继续说话:“不过孩儿却有一个不解。岳丈画这老树,枝干虬劲,生意盎然,隐隐有入世之姿;而这老鹤,低眉垂首,却隐隐有避世之意。画中景物,当求和谐统一,而如今却隐约出现矛盾之意,倒使孩儿十分不解。”

  梁尔明哈哈大笑,放下了笔,说道:“孩儿也听得什么风声了么?还是皇太孙殿下派人告知了你?”自己女婿是皇太孙的人,梁尔明早就知道了。好在皇太孙就是将来的皇帝,女婿是他的人也同效忠大元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多说话。

  孟丽君在这老丈人面前自然不敢玩什么花招,当下老老实实回答道:“孩儿听人说岳丈告病休息,便前来探望。如今见岳丈身体康健,实是不甚之喜。”

  梁尔明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过两日就自然清楚了。贤婿不须忧心。”

  孟丽君听他说得淡定从容,却也知道能够令一国宰相赋闲的,必定不是什么小事。如今朝廷上没有什么突发大事,通关开海事情都正在办理当中,朝廷上正少宰相不得。却如何让梁尔明回家休息来了?最大的可能,是梁尔明说话触犯了皇帝,被皇帝打发回家休息来了。但是按照皇帝对梁尔明的宠信程度,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也不大。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梁尔明自己牵涉到什么案子,不得不回避几日。自己对梁尔明的操守有绝对的信心,这老头,对皇帝是绝对的忠心,绝对出不了什么漏子。当下微笑道:“岳丈如此说话,我们岂有不放心之理。”知道从岳丈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但是大舅子却是愤懑见于辞色的。当下笑对大舅子说道:“前两日商侍郎给小弟看了一本围棋的残谱,小弟不才,只记住了其中的五个残局。今日无事,兄长能否陪小弟演练一番?”

  这大舅子没有别的喜好,就是喜欢下棋。偏偏家中,父亲还有两个妹子还有自己妻子都是下棋高手,与家人下棋,往往输多赢少。梁素华嫁给郦君玉后,他也怯生生找郦君玉下了两盘棋,却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妹夫水平,与自己差不多。于是郦君玉每次来他家,他都会拉郦君玉下两盘。今日孟丽君就投其所好。

  梁尔明似笑非笑的看了郦君玉一眼,说道:“你们到棋室去下吧。”

  两盘棋下来,有聊没聊说了几句闲话,孟丽君就将事情打问清楚。

  心渐渐沉下。这事情,明摆着是诬蔑。能否洗清只是时间问题。或者,这样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只要湖广的相关人证物证到京,用不了三两天就能判断清楚。

  但是,这件事情的意义不在于它能否被判断出来。

  这件事情的关键是:它动摇了皇帝对梁尔明的信任。

  皇帝的信任是极其脆弱的东西,特别是老皇帝的信任。老人比年轻人更加敏感多疑。也许,这之前,皇帝不在乎梁尔明在朝堂中有多少个人威望,不在乎梁尔明有多少个人势力,那是因为,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他相信自己能够将梁尔明握在手中,梁尔明的威望是他的助力。

  但是,现在,皇帝对自己有多少信心呢?

  那不是一两个人在为梁尔明辩护,那是一群人啊。一群人站在梁尔明的角度为梁尔明说话,很少有人站在皇帝的角度建议按照皇帝的意思来处理。甚至,大理寺新任寺卿提出的合法要求,都被一个血气方刚的臣子驳了回去。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皇帝能不心生疑惧?

  不管这事情如何落幕,自己老丈人这宰相,都是当不长久了。

  老丈人想必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表情依然是淡定从容,但是,他笔下的鹤,却是消极无奈的低眉垂首。

  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程岱!

  自己在湖广的时候见过程岱。程岱为人比自己的老丈人还要古板,但是非常正直。否则不会被人下在狱中,无奈等死,还要女儿救命。这样的人,会诬蔑一国宰相么?何况,程岱欠了太孙一条性命,于情于理,都不会轻易背叛太孙。梁尔明是太孙的舅舅啊,处理这样的案件,程岱会不谨慎么?

  那么,程岱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让他居然相信一国执政会做这样的荒唐事?

  这个背后使黑手的人,下了不少功夫啊。至少,他制造证据的功夫,不同寻常。

  只要人证物证一到临安,梁尔明与程岱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梁尔明就不消说了,等事情真相揭露,程岱也少不了上谢罪表,然后到某个地方看小鸟生蛋去。这样,太孙殿下的两大助力,一在朝堂一在地方的两大助力,都被这个看似乎荒唐的案件给除了去。

  好心计,好手段!

  回家已经是半夜。苏映雪只知道母亲脸上有忧色,却是什么也打问不出来。见孟丽君脸上的忧愁神色,比自己母亲还要浓重,不觉心中非常不安。

  孟丽君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映雪,我有很多事情拿不定主意啊……”

  苏映雪熄灭了蜡烛,两人并头而卧:“小姐,到底什么事情,你说给我听听。”

  孟丽君两三句话就将朝堂上的事情说清楚了,幽幽叹息道:“我这两日忙着做事情,竟然将这件事忘记了。如今岳丈已经落入他们彀中。他们下一步的步骤,就是皇太孙殿下了吧。我一直想,皇太孙殿下深得君心,皇帝铁腕,什么事情都不用发愁。但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出这样的手段……太孙手中,也没有什么自己的力量,假如他们使出相似的计策对付太孙,一旦太孙失去帝心,那太孙将无自保之力。”

  苏映雪迟疑了片刻,问道:“小姐,你已经基本清楚了那个陷害我爹爹的人是谁了么?”

  孟丽君说道:“诸般手段,无迹可寻,我只是一个书生,手里没有任何力量,甚至没有任何权力,又如何去侦知真相?不过只能根据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子,推断出一些东西罢了。捕风捉影的东西,拿出来谁会相信?”

  苏映雪却说话了:“小姐,你手中是没有什么力量,但是福王殿下呢?太孙殿下呢?我就不相信,福王殿下做了三十年太子,如今又平平安安将嗣君的位置传递到自己儿子手上,他手上会没有力量。而如今,这些力量,也该传给太孙殿下了吧?小姐去求见太孙,将心中疑虑告诉,太孙自会调查防备去。”

  孟丽君侧过头,凝视着苏映雪黑暗中闪亮的眸子,叹息说话:“我却是一直迟疑。映姐,你在岳丈府中,待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看到岳丈的作风。不偏不倚,一心为国为民,绝不接近党争,这才是他做了十年宰相,获得皇帝绝对信任的原因。你义父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家栋梁。况且,我一直不愿意我的才华只用在阴谋诡计上,更不愿意别人只看重我在阴谋诡计上的才华。我要做正臣、纯臣,我不愿意参加党争。这一年来,我一直以你义父的做法为榜样。尽管当初太孙殿下诚意相邀,我也没有拒绝,也曾写了一句话帮助太孙殿下解除尴尬境地,但是我并没有逾越之举。但是……”

  苏映雪坐了起来,听着孟丽君语无伦次的诉说自己的心迹。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位小姐,心不是一般的大!她当官,真的只是为了帮助皇甫家么?心中隐隐约约抓住了一点什么东西,却不十分明朗。等孟丽君的话告一段落,她才静静问话:“小姐,假如你放开胆子参与进去,你能够将那背后的黑手给抓出来么?你能够帮助太孙殿下摆脱如今的挨打局面吗?”

  孟丽君毫不迟疑回话:“如若是等对方出手,我们见招拆招,当然来不及。顶多是与对方来个两败俱伤而已。但是假如先下手为强,那么,我当然有一些把握。”

  苏映雪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小姐:“小姐,你听我为你分析。你如今是掉在你自己制造的‘纯臣情结’里而不自知了。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小姐,我且问你:你千里求官,难道真的是想帮助皇甫公子家雪冤么?”

  想不到映雪会说出这句话。孟丽君心中有些惭愧,却回答道:“难道不是么?”

  映雪轻轻松了一口气,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当下继续说话:“如今,小姐已经将皇甫公子安排到太孙殿下身边了。只有太孙殿下身登大宝,皇甫家的冤仇才有一雪的希望。如果太孙殿下被人暗算,那么,皇甫家的仇恨,却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一报的希望?”

  孟丽君猛然警醒。自己差不多将那个徒弟给忘记了。想自己成亲那日,他也曾托人送礼过来(碍于身份,不想露出马脚,到底不曾亲至)。说到底,自己是从不曾将这件事情看作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事业,所以,能做的时候顺手来一把,不能做的时候也就随它了。但是映雪不同,她却是始终将这件事情看作最大事业的。说起来,自己不及映雪啊。只有默默点头。

  映雪继续道:“太孙与小姐,有君臣之谊,这非比寻常。太孙如若被暗算,小姐岂能够独善其身?即使有大抱负,也只能付之流水了。小姐也曾说过以前被刺杀的事情,今日想来,那刺客多半是太孙那对手派遣了。那敌人要对付太孙,要剪除他的羽翼,只怕小姐早在他的名单上了。小姐如再迟疑,只怕他的下一个对付对象,不是太孙,而是小姐!”

  孟丽君也坐了起来:“谢谢你,映姐!”

  映雪轻轻抽回孟丽君握住的手:“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小姐比我聪明百倍,又谢我什么?”

  孟丽君在映雪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谢谢你。我只想着以后,却从来不想眼前。有你这个贤内助,我以后,考虑事情就会全面多了。”

  一声“贤内助”叫得映雪满脸通红,唾道:“小姐好不正经。”

  孟丽君起身,点亮蜡烛,说道:“你先睡吧。我先想定一个章程出来。现在可是一刻钟也浪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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