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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此间的人儿


  

  林长生今日起的有些早,准确的说他是被邻居老崔家那只叫大黄的狗和内心的热火给吵醒的,大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还蒙蒙亮便呜呜的嘶吼了起来。

  老林起来后提着冬天准备的几个大馒头一早就去城门口赶工了,将军老爷要来,城门口自然便要多些布置,兵老爷们昨天晚上是专门嘱咐过得,老林可不敢耽搁。林长生坐在家里老凳上有些急切的往嘴里送着发烫的黄米粥,冬天生怕儿子被烫伤,在一旁揉着小东西的头不断絮叨着,这不,还没一碗粥的时间,小林的头上就顶上了一座鸡窝。

  好不容易喝完粥,林长生在井水里整理了下仪容便准备去老榕树下找瑶瑶和富贵了。不过今天冬天似乎很担心,反复叮嘱了儿子许久才放他出去。

  老榕树下的张富贵和瑶瑶已经等了一会了,富贵照例是穿着他那件“名贵”的黑底宝相花纹服,头发沾了点水被梳的一丝不苟。“长生,快些走,去晚了那边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李将军这么早就进城了?”林长生看着刚说完话正拿起一粒大枣准备扔进嘴里的张富贵,有些吃惊的问道。

  “可不是嘛,今天一大早朱家老爷就领着我爹去龙凤楼了,县里头大人物们更是天不亮就去城门口候着了。”说到这里,张富贵咬了口枣子有些骄傲的站直了身子。

  “走吧,去见那英雄人物”林长生双眼冒着火光盯着张富贵,有些激动的扯了扯他衣角。他昨夜便听父亲说了那三百黑甲边军是何等威武,再想到昨日书生们对李将军的推崇,少年头皮都有些发麻,这样的人物真是做梦都想见一见的。林长生激动的样子似乎把张富贵也点燃了,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随手把吃了一半的枣子仍在地下,拉起长生和瑶瑶的手就要往城门那边去。小姑娘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喜。

  “瑶瑶,你去不?”小姑娘今天一反常态的没有梳那两个俏皮的冲天髻了,也不知跟谁学的把头发放下来披在了肩上,小丫头甚至还偷偷抹了些母亲的胭脂,确实有几分不一样的味道,连富贵都悄悄多看了几眼。瑶瑶的目光却死死挂在正兴奋的来回搓手的林长生身上,对于长生哥哥似乎依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改变,小姑娘有些失望。听到张富贵这么一说,她撅起嘴愣了一会儿。她本是不想去的,将军老爷有什么好的,非得穿过半个城跑到醉仙居外面去苦苦候着,说不定连人家背影都看不到。她低头想了想,其实她还是希望今天能和长生哥一起去河边踢踢石头,数数那城墙的垛口。不过看着林长生今天一脸激动的样子,瑶瑶摸了摸今天才新梳的刘海,咬着嘴唇轻轻说道“嗯,正好我也想去呢。”

  三人又跑到街边邻近几家去叫上了几个平日里要好的伙伴,一行七八个人便在张富贵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往那福兴街的龙凤楼居杀去。

  却说龙凤楼这边虽然时辰尚早却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城里看热闹的,跑商的,当官的,帮闲的,今日全聚了过来。龙凤楼门口几个一身铠甲的城防军正矗在那里维持秩序。

  “明明常县令给李将军接风洗尘,怎么看着架势全县人都来了。”一个面庞晒得有些发黑的高大士兵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伸手把县里和某个小吏几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闲汉拦在了外面。闲汉也不生气,从兜里掏出跟旱烟,悠哉游哉的晃着大步离开了。西峰人好客和爱看热闹的名声可是在关西这一带非常出名的,自古如此。这样包容的气氛能倒是也帮助这里成了大西北地头上行商们钟爱的落脚点。

  时间还不到晌午,龙凤楼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人了,酒家旁不远处的一个小茶馆里今日也上了新书,只见此刻讲书的李老头晃着一头银发在拍一块惊堂檀木,唾沫横飞的在那儿讲着八虎之一的李勋将军浑身是胆孤身带着数十个亲信便敢摸上独孤山,深入匪寨去手刃了那力大无穷的西北恶匪黑魁。李老头讲的是口若悬河,手舞足蹈,听的下面的茶客也是喉咙里直吞口水,说道惊险处甚至一旁有个小姑娘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勋在关西这一带很有名声,老李头的故事别看虽然夸张,有五六分也是确有其事的。李勋出生在离西峰镇几百里外龙溪太原城赫赫有名的武勋世家中,李勋兄弟叔父数十人如今在朝为官者有之,且官位都还不低,从商的几个叔父也是当地有名的巨富。李家不仅在龙溪郡说一不二,便是在帝国整个西部和北部都有着相当的影响力。李家的老祖宗在一白多年前甚至官拜明光元帅,率领帝国北方军团为炎莫帝镇守北地抵御极北的那些嗜血蛮子,杀敌无数忠心耿耿,很为炎莫帝所信任和赏识。正因如此当时的李家在北方军团影响力便是新君都十分忌惮了。太上皇帝登基后,有意打压李家。李家自己也有所收敛锋芒,可哪怕如此仍旧是北地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这李家人从小便在族学里经历严格的培养和挑选,被家族推出来的个个能文能武,是有真才学的。当代帝君登基后有意重新重用李家,龙溪李家也再次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代名词。李勋十九岁参军,从落日关一个小小的队正做起,短短七八年时间,就获得落日关风寒笑大帅赏识,一次大功后被破例擢升为偏将,如此小的年纪就靠自己的本事和军功封将,其才华家室可见一般,被誉为年轻一代中的军中八虎也就不奇怪了。

  李老头讲的眉飞色舞,高声拍了拍檀木,却说“那小李将军浑身是胆,……”。酒茶前的人群忽然一下子沸腾了起来,这却不是因为李老头说的书了。

  今儿个的故事里的正主李勋在常县令和一众县里官吏的陪同下从东面过来了。

  一见如此,人流顿时从茶馆周围散开,朝龙凤楼门口涌了过去。

  常文定沉着腰在前面为李勋引路,每一步都走的很小,似乎是为了保持和李勋的步幅,有时候还会刻意停下来去看看李勋的脸色。按理说常文定不需要做到这班地步的,他本人是隆庆十二年正儿八经的进士,而且从官位品级来说比李勋还是要高上一筹,身为读书人给武将行这般大礼,怕是要被翰林院那些老先生们戳断脊椎骨啊。

  这便要说说这人的生平了,常文虽然出身普通人家不过资质不错,早年拜在了天下有名的文豪大儒文芳先生门下,后来凭借文芳先生的关系好不容易谋得个江浙那边的肥差。可惜好景不长,隆庆十八年文芳先生被卷入了那年“殿试舞弊”的风波中去,虽然最后查明文芳先生只是被人利用,不过清贵之名自然大不如前。失了靠山的常文定也被人挤兑回了帝都人眼里蛮荒无比的大西北。在西峰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此人似乎也被抹平了棱角和上进心,政务上只求四平八稳却常常弄巧成拙,更不要提什么亮眼的地方了。要不是他凭着这几年家里经商攒下的底子帮他每年考核时上下打点,他怕是西峰县令的位置也是保不住的。见着这北地一等一的世家子弟,常县令断然是不敢托大的。

  “常世叔,您这是何必,太客气了。”

  “小老儿在这西峰县可没少听说过您的威名,几次智勇双全帮助周围几个县平息了匪患。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常县令一边说着一边弯着腰把李勋引进了酒家。

  龙凤一楼里此刻已经坐的满满当当,县里的官吏,各地行商队的掌柜,县学里的青年才俊以及本地一些有名望的乡绅都挤在了一起。

  李勋确实也是有本事的,这么多人围成七八桌,他竟然都端酒上去走了一圈。虽然也没喝什么酒,但一番场面话下来听的底下的众人也是受宠若惊,纷纷站起来道谢。甚至还在常县令的邀请下当场考校了几个本县的才俊,一壶清酒几句诗词下来,几个书生恨不得立马投奔他的门下了。

  可惜了,李将军是当兵的。西峰这些书生要去从军当个随军参事吗?谅他们也是不敢的。

  却说林长生一行人在茶馆里被人流堵着出将不去,眼看李勋和常县令就要走进酒家二楼包房了。林长生哪忍得了这个啊。这事儿从昨天起他便在盼呢,情急之下,少年郎扶着李老头讲书的木台,一下子便跃了上去,使劲伸直了头往大门敞开的龙凤楼门厅望去。

  等林长生亲眼看到李勋时其实是吃惊的,他没有看到想象中那遮天蔽日的九尺大汉,在他的想象中非得是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才能几回合便拿下那传说中能徒手撕虎的凶恶匪首黑魁了。可站在常县令身旁的李勋却不过是一个面容清清秀秀的瘦削青年,不像个军人倒像是县学里自己见过的书生。不过那风度自然是不一样的,李将军被一众人围在中间依旧进退有度,适时抛个笑料出来,弄得身旁一众人气氛好生活跃。

  李老头看一个少年人居然胆敢鲁莽的爬上自己的讲台,顿时气便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扯住少年人的耳朵便要一顿吼,可等少年人转过头来,李老头才发现这就是林远山那家的小子,这小子从小眉眼里就透着股与众不同的劲儿,是个能成事的。李老头几乎是看着这个小子长大的,心里其实很是喜欢这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往年里碰上大孩子们欺负林长生他还会冲上去拿着惊堂木追一追。

  所以今天他也没再发作,把陈长生拎到地上拍了拍少年杂乱的粗布衣,装作微怒问道:“臭小子,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你爹知道吗?”

  林长生本还惊慌有人从背后袭击自己,一见抓住自己的人是李老头,顿时也不怎么怕了,打了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过晌午之后,酒楼里的宴席已经进行一阵子了,李勋也和县里几个大人物进了二楼的雅间。围观的人群也就渐渐散开了,于是茶馆里李老头的说书声又响起了,张富贵带着几个人到一旁的阴凉角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听了得有小半个时辰,林长生饿了。今早的黄米粥经过早晨这么一折腾在胃里早没剩多少了,看了眼此刻正坐在那里微微打盹的张富贵他们,他准备一个人去弄些吃的。他记得不远处的渭河旁是有几棵枣树的,大热天吃几颗青枣子全身通透,于是他栓紧了裤腿来到渭河边准备上去弄两个来枣子下来尝尝。晌午的太阳毒的很,晒得人有些心烦,正准备往上爬的林长生被身后一只小手忽然一拉,吓得他差点从树上跌了下来。

  林长生猛的回头一看一下子却轻松的笑了出来。是瑶瑶来了,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少年也偷偷跑过来了。林长生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刚才自己卷裤子爬树的样子是会被县学里书生们嘲笑的,他觉得被小姑娘看着了有些尴尬。

  小姑娘脸很红,似乎刚刚剧烈运动过,鼻尖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前额的留海紧紧粘在了额头上,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前后起伏着。“我看你来河边了,便想跟过来看看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我,我想上去弄几个枣下来。”实在是饿的不行,长生最后还是说出了实话。

  瑶瑶摊开紧紧攒住的双手,手上有些汗,却拿着四块用锡纸紧紧包住的桂花糕“吃这个吧,我知道今天要出来,今早偷偷让娘做的。”小姑娘说着有些开心的伸手撕开了挂花糕外面的锡纸递了过来。林长生看着眼前的桂花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嗯,正好我也有些饿了。”少年悄然解开了拴住的裤腿。

  于是两个人便坐在枣树的树荫下,分起了桂花糕。林长生兴许是今天饿坏了,平日里他不太喜欢的桂花糕不一会儿便吞掉了两块。“今天这桂花糕似乎还不错,没那么甜了。”说着少年撸起袖子就准备擦嘴,不过他忽然又意识到城里的老爷和书生们也是不会干这个的,这是有辱斯文的。他偷偷看了眼遥遥,发现小姑娘依旧看着河堤在发愣,这才悄然又把手放下了。

  桂花糕一共就只有四块,小姑娘泯着自己手里的桂花糕趁着林长生不注意又悄悄在他手边塞了一块。两人吃完桂花糕,就这么惬意的躺在渭河边。静静的吹着河风,谁也没说话。

  此刻龙凤楼居最顶层的雅间里,常县令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准备敬向旁边首座的李勋。从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急切敲门声,来人没有压低声音,让人心烦。李勋亲兵上去打开门,这是城防卫的一个队长来了。他似乎刚刚跑了很久,满脸通红,一身皮甲里传来隐隐的汗味,引得满座宾客极为不满。这队长满脸通红,朝着一桌宾客不自然的行了个礼,径直走到城防栾校尉身前,低下身有些焦急的附上去耳语了几句。栾校尉四十多岁的年纪,按理说还是见过些世面的,一听却是一下子惊的满脸煞白,几步走到常县令和李勋身边。

  常县令摆了摆手,座上几位陪坐的乡绅只得有些不情愿的抱拳离去。满桌也就剩下县丞和另外几个掌管边军和捕快的武官。栾校尉看了一眼李勋,最终还是把那队长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城西渭河渡口那边出大事了,渡口哨所一十八人尽数被斩首,死状极惨,头颅不知去向,换班的人今早刚刚才发现,消息已经封锁了。”

  “咣当”一声,李勋身后一个亲兵不小心碰翻了一个铜质的精美酒壶,黄藤酒撒的一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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