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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

  密室一角的香炉上,一炷香燃了一半,青烟袅袅。

  俊俏的少年眼神微微一晃,轻轻叹了口气:“大哥又说笑了,皇宫?皇宫是何等样地方,哪里容得人来去自如?我若是去了,现在哪还能站在这和大哥你聊天?”

  淡漠如雪的公子仍是注视着他,语声淡然:“别装了小六,大哥知道你去过皇宫。”

  “装?没有装啊?”少年一脸茫然,“大哥你要是想要夜明珠,我替你去找,要多少有多少,何必非要去皇宫冒险?”

  封丞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忽然多了一面雕花腰牌,在少年面前摇了摇,他声音里多了些冷意:“十三锦卫的腰牌都在你手里,还说没有去过皇宫?”

  风茵雪眼神闪了一闪,“哦,这面牌子啊,偷来的。路上碰见十三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官爷,看不过去就想小小的为民除害喽。”他想摊摊手,却被绳子勒的一疼,倒吸了口气,“大哥其实不必绑着我的,实在很疼。”

  封丞羽看着他道:“原来还知道疼啊。”

  “又不是死人,当然知道疼。”风茵雪眸中带了些委屈,“何况就是死了,说不定也会觉得疼。”

  封丞羽望着他,忽然一笑,“小六把珠子交给大哥,大哥便带你去见蔡姑娘,如何?”

  少年苦着脸:“大哥就只会为难我,没有的东西,难道要我变出来?”他抬头,“何况蔡姑娘是大哥喜欢的姑娘……”

  “小六肯放手?”

  “大哥!”

  封丞羽仍是淡淡笑着看他,“我适才说过了,喜欢一个人时……”

  “行了大哥,我给你。”少年委屈地看他,“不过大哥,我只想洗个澡,至于那什么蔡姑娘,还是叫她自个儿回客栈去吧。”

  “怨不得苗疆小娘子给你下蛊,六弟这般处处留情,便是大哥都看不过眼。”

  “我做什么了?”风茵雪仍是委屈着道,“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封丞羽笑而不语。

  “不过大哥,夜明珠如今并不在小弟身上。”

  “我知道。”封丞羽很淡然地点了点头。

  风茵雪看了他一眼,“大哥,夜明珠我放在客栈里,如今,还要去取来。”

  “只是大哥,你将小弟的画像都送了出去,现在小弟若不易容……”

  “那幅画怎能描你三分□□?”封丞羽道,“小六又想扮个贩夫走卒?不行,不行,小六还得应我,在青州时,绝不易容才好。”

  “大哥这样,那想来只能等到晚上了。”

  “那倒也不必。”封丞羽笑了一笑,“见过你的几位前辈如今都在府上,只有一位季前辈,不知下落。”

  “大哥,你又栽我。”风茵雪猛然抬头。

  “小六在说什么?若是实在不安,咱们夜里再去也使得。”封丞羽颇为茫然地回望过去。

  风茵雪唇角微勾,“罢了,大哥,你松开我,咱们现在去就是。”

  *

  唐靖先想象过很多种那人的样子。

  那夜里那人淡淡的眼神仍刻在他心里,虽说说出的话有些轻佻,可骨子里却透着疏离与寂寞。

  他也看过那画像,却一直只以为是公子随手画出打发江湖众人,但从密室里出来的,却当真是那么一个眉清目秀、窈然如画的少年。望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笑容深深,红唇白齿,分外动人。

  若非知道密室中再无别人,唐靖先几乎会以为那行踪飘忽的怪盗已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小唐,好久不见啊。”少年笑容灿然,身上斑驳血迹不染他风华。

  封丞羽紧随他出来,折扇一摇,淡淡道:“靖先,不必理他。”

  “怎么能不理呢?”风茵雪立刻不满起来,“大哥就是偏心。”

  封丞羽面不改色:“你惯会欺负老实人,靖先是最老实的,我只好护着他些,莫被你欺负了去。”

  “什么叫欺负老实人?”少年气恼道,“明明大哥才最会欺负人,什么活都交给小唐,自己倒做个甩手掌柜,自在得很。对了大哥,你可千万得应承我,等此间事了,要小唐陪我去一趟滁州。大哥,你可答应?”

  封丞羽望了唐靖先一眼,黑衣少年眸中也带着些微诧异,微微摇头示意不知。

  “你去滁州做什么?”

  “看月亮啊。”风茵雪的眼睛都闪闪发光起来,“滁州月,很有名的。”

  封丞羽微觉好笑,“我怎么没听说过,又是你胡诌的罢?”

  “大哥你别管这些,只说你答不答应吧。”大有不答应我便磨到底的架势。

  封丞羽不觉一笑,“我敢不答应吗?”

  少年立时拍手笑道,“小唐,这下你还能推托?”

  封丞羽愣了一下,“你啊。”

  风茵雪得意非凡的笑了笑,随即眸光一敛,“对了大哥,我记得小唐的父母死于贼子之手,一直没找出来,如今可找到了?”

  “有劳六爷挂心,小人血海深仇已报。”唐靖先心中一动,看着少年似笑非笑的脸,只觉手微微发抖,“公子派人再三查访,方知是子孤山上一伙强盗所为,三年前,靖先学成武艺,便亲自上山,灭绝了那伙奸人。公子深恩,小人粉身碎骨不能报。”

  “对不住,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早些时候在京城听了个戏本子,十分勾人,这么着一直想,看见小唐,就觉得倒有几分相似。”风茵雪歉疚地望着唐靖先,“小唐,真的对不住。”

  唐靖先连忙欠身道不敢。

  少年看了看封丞羽,白衣重孝的公子静默地负手立在一边,全然敛去了周身的肃杀之气,悠然自若得仿佛世间最寻常的赏花沽酒少年郎,只是他眼中的凌冽却不能消弭,仿佛含着愤,带着悲,将人间世,悲悲切切地吟唱下去。

  “大哥……”

  封丞羽看他一眼,少年眼中几分求肯,像煞从前他有事相求时,忽然不自觉笑出来,“得了,你想说就说吧,靖先不会在意的。”

  少年眼睛更亮了些,“小唐,你不介意?”

  “得了,他愿不愿意,你不还是要讲?只现在倒不吵着要沐浴了。”封丞羽微微含笑。

  风茵雪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哥总是拆我的台。”

  他清清嗓子道,“话说很久以前,滁州住着一户人家。对,巧了,这个故事也是发生在滁州,主角也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和父母、姑姑一起住在滁州城里一处小房子里,虽然不富裕,却也是快快活活,安安乐乐,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伙强盗。一上门来却不翻找财物,而是抓住了他勤劳的老父亲,话也不说一句,便拿刀砍下了他的脑袋。他娘亲早就听到了声音,把他和小姑姑一起藏在衣柜里,嘱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透过衣柜的缝隙,他看见那脸上带着刀疤的匪首,一刀刺进娘亲的胸口。小小的孩子眼泪如短线珠子,徒劳地大喊却发不出声音,他嘴巴被一旁的小姑姑死死地捂住,看着那群人冲进来翻箱倒柜。打翻了案上供着的水仙花,撕下了堂前贴着的仙鹤图,挑破了新做的棉花被,然后烧了一把火。漫天的红色吞噬掉所有一切,亦吞噬掉那个年方十七的小姑姑,从那天起,那孩子的心也烧红了,红着眼,拎着刀,跌跌撞撞,流落街头,要为家人报仇。

  少年目中流露出淡淡怜悯,“可是这不是最悲惨的事情。其实一切只是一个圈套,整件事情的起因却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很奇特。天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而且机敏,聪明,心智胜过同龄孩子多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孩子一天天长大,有一日,终于被一个游经滁州的武学名家看见了。其实那个人本可以直接告诉孩子爹娘的,因为谁家的爹娘不想自家孩子成器,然而他却没有。”唇边带着冷冷的一抹笑,“那人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最后得偿所愿地收下了那孩子,并叫他死心塌地。”

  “那人倒真是心思缜密。”封丞羽神色无一丝一点的变化,安然地一笑。

  俊俏的少年一拍手,神色中带着得意:“我就晓得大哥你会这样说!是嘛,这么精巧的布局,确实叫人佩服。”

  封丞羽微微皱眉,眸子依旧如冰雪冷淡,瞧向了跪在一侧的唐靖先。

  艳阳之下,黑衣的少年额头上沁着薄薄的一层汗,神色镇静如常,身子却如怕冷一般地微微抖索着。

  风茵雪也是看着这黑衣的倔强少年,眸中微不可觉地划过一丝怜悯、敬佩、惋惜交织成的复杂情绪。

  封丞羽的声音蓦然冷厉了几分,语调虽轻,杀意已动:“靖先,你怎么看?”

  唐靖先只觉左臂上的伤又开始隐隐地痛起来,胸口中燃着一团气势汹汹的火,心口里却寒冷如冰。他疼且痛,几乎说不出话来,可他却又不得不说,没有人、绝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这位公子的情性。

  唐靖先几乎是咬破了唇,终于把胸口那团火生生浇灭,每一字都是那般艰难地道出:“回公子,靖先以为,这故事当真曲折反复,诡谲离奇,不愧是静山先生的手笔,只不过,这世上毕竟不会有如此之事,茶余饭后消遣便好。”

  “靖先说的不错,戏本本来如此,夸大其词。”封丞羽背负在身后攥紧的双手不动声色地舒展开来,“只不过这人所为实在不对,无论如何不应为一己之私,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大哥所见极是。”风茵雪亦是点头,眼光片刻不离跪在地上的黑衣少年,忽然一叹,“似这等为一己之私害人家家破人亡,实在有违天道。”

  三人都是默然半晌,封丞羽忽道:“后来呢?”

  “什么后来?”

  “这故事似乎还没有完。”封丞羽淡淡道。

  “我也在等后来呢。”少年不满道,“静山先生那老狐狸出话本每次都不出全套,也跟大哥似的,偏分个上中下,吊的人心痒痒。小唐既然读过,我这遭说,倒是只赚了大哥一个。”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多拉几个垫背的陪着受煎熬,也就不觉得那么煎熬了。”风茵雪灿然一笑,“行了大哥!水备好了吗?忍不了了,我觉得我要变成嗖的了。”

  “你这算作自作自受。”封丞羽提步跟上去,语带笑意。

  “大哥怎么说话呢!”少年立时不满叫出声来,“还不是大哥想听故事?”

  “是是是,都是大哥的错。”声音里全是笑意。

  两人并肩,渐去的远了。

  唐靖先只在原地跪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路径一头,提起的心此刻才略略放得下,缓了缓神,他站起来大步跟上那两道身影,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背心早已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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