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二人交谈
“你……怎么来了？”
丁愿商感觉身侧一暗，抬头发现站在沙发旁的是好几天没见的杨欢，不由有些怔忪和错愕。
“欢迎我吗？”杨欢微微一笑，难得开了个小玩笑。
丁愿商长腿一收，脊背离开深陷的沙发，有些别扭地坐直了身体，抬眼仔细地上下看了她几眼，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你的脚，好了吗？”
“嗯，恢复的差不多了。”
杨欢脸上带着笑，目光却一寸寸掠过丁愿商脸上每个角落。
他依旧是以往那副不苟言笑冷淡的神情，只是从很多小地方还是能看出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黑亮的眼中夹杂着缕缕红血丝，额前头发长长了些，下巴甚至长出青色的胡茬，神情看上去冷硬又颓丧。
杨欢抿着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强压下紧张不已的小心脏，轻轻坐在了柔软的沙发把手上。
她离丁愿商靠得有些近，似乎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体温，故意探出头笑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吧？”
丁愿商对于今天显得格外主动的她有些疑惑，只是一看到她温柔的笑颜，沉重的心头倏地一松，不由自主扯出一抹极轻的笑：“当然可以。”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呆了好一会儿，在有些昏暗的视线中聆听来自对方的呼吸频率，这几天来始终无法获得真正放松的他们，终于在某一刻体会到了由默契带来的心灵上的安宁。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丁愿商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心中疑惑问出口。
杨欢回过头来侧看着他，先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笃定地点了下头。
角落昏暗的光线中，她眨了下眼，投来的目光真挚而诚恳，她比普通女声声线更低些的声音在丁愿商耳畔响起：“嗯，其实今天是韩玺喊我过来的，他让我过来看看你。”
杨欢选择实话实说，只是这句话说到后面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了目光，耳光忽然一下红了起来，只不过两人隐在角落内的光线不怎么好，无法完全看清此时害羞起来的她。
丁愿商神情微愣，一抬头就看到室内台球桌前明亮的灯光下，韩玺手持长杆在打球，不过明显他并不在状态，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他们两人所在的角落瞟。
虽然是个吵闹且有些不着调的家伙，但丁愿商很明白韩玺的真心，他是个性格坦荡又热情的好人，哪怕是自己这样冷漠少言的人，他却依旧如同一团火热跳跃的火球呆在自己身边，让他不至于太过凄凉。
“韩玺他很关心你，他说你最近几天行为很反常——”
杨欢缓缓开口谈论起这次的目的，“前几天……我不知道李遇仙的事给你造成什么影响，我也只是猜测，你什么也不说，甚至也不和韩玺说出口。”
“我们都能看出来你似乎一个人背负着什么，虽然你看上去冷淡又避免与人交往，有人觉得你很神秘，有人觉得你很冷酷不好接近，但我只看到了你像刺猬那样竖起满身尖刺，不想露出柔软的一面。”
“我这么说不是要向你刨根究底，就和韩玺一样，我们都只是希望你不要心理压力太大，你看上去并不快乐。”
杨欢敛下眼睑，突然嘲讽的一声轻笑：“不过我也没什么立场跟你说这些听上去明媚光辉的话，毕竟我自己都还陷在生活的泥潭里。”
“只是看起来你比我陷得更深，这让我很不好受，窒息的感觉我体会过，所以不希望你总是不开心。”
“像你这般风光霁月的人，应该站在太阳底下沐浴阳光，而不是窝在阴暗的角落咬牙切齿。”
杨欢低着头，缓缓道出这些听上去语无伦次的话，丁愿商沉默地听着，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对他人情绪很敏锐的女孩，自己的反常或许她也能够猜到一二，只是他没料到她会选择这样直接的对自己说出一番安慰。
丁愿商心中纠结成一团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球，一方面他突然好想好想和某个人倾诉自己长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阴暗往事，而这个人现在就在自己眼前；但另一方面，他用来压抑自己的理智此刻依旧牢牢占据高位，不能说！还不能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像他这样卑贱的人怎么能擅自仰望太阳？
良久的沉默过后，丁愿商轻声开口：“对不起，现在还不行……”
杨欢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和他现在无比纠结的心情，她不知道韩玺口中关于他的“寻仇”到底是什么，又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心底隐藏怎样的伤心事，心中却不免升起对他淡淡的疼惜之情。
她索性故作轻松，安慰道：“好吧，我知道了，反正韩玺的请求我也完成啦！”
杨欢瞥了丁愿商一眼，他弯起背脊低垂着脑袋的模样倒是有些像路边遇见的可怜流浪小狗。
她有些头疼的暗叹口气，面上却弯起月牙眼勾起嘴角，笑道：“看在我给你补课补了这么久且你期末成绩进步飞快的面子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轻轻？当然，你不同意我也不强迫你。”
杨欢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继续调动她并不多的俏皮情绪开口邀请：“虽然现在时间还有点早，不过我能邀请你吃顿晚饭吗？”
丁愿商愣愣地抬起头，连续几天的驻守让他变得憔悴，神色中透出些许疑惑，对她忽然转换的俏皮性格不太适应，但只一眼就看清她努力挤出不太自然的笑容，心头一震，顿时明白她的改变不过是想让自己变轻松点……
“刚好我拿到了奶茶店的工资，有点闲钱了。顺便……我能不能跟你吐槽一下我那个不长进的弟弟的事？”杨欢轻轻抛出一个钩子。
丁愿商安静的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甘之如饴地咬下了甩来的钩子。他紧绷的情绪一松，露出一抹极轻的笑容，用堪称温柔的声音回答：“好啊。”
杨欢带着丁愿商出了台球室，路过门前红色邮筒的时候身形一顿，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谈。
有些事总得他自己开口，别人强迫撬开嘴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打球打的并不顺心的韩玺忽见两人离开店中，惊中带喜地伸长脖子望向两人，暗道丁愿商终于肯在他那把专属沙发上挪一挪，清楚自己找杨欢这件事果然是找对了，对付阿商还是要让她出马，不过这侧面也显示了杨欢这人对阿商的重要性。
思及此，韩玺心中难免有些酸溜溜，几年的好兄弟还没一个女生的话能劝动他，哼！不过——也多亏了她，能让阿商恢复些精神也好，不过，想来功劳最大的还是我这个把杨欢妹子找来的好兄弟嘛！
韩玺收回目光，在胡思乱想着击中一个球，起身时心情愉悦的咧嘴笑开了。
杨欢在路边寻了家普通的饭馆，请丁愿商吃了一顿烤鱼，她之前就听说这家店的烤鱼味道很好，性价比高，而且自己也负担的起。
两人暂时放下那些心中沉重的事情，沉浸在美食的世界中，杨欢一边吃一边抬眼瞅一眼坐在对面的丁愿商，有选择性的挑着有趣的话题说起来，丁愿商虽然看起来情绪不高倒还是会接她的话。
这令杨欢意外之余也暗暗舒口气，自己本来也不太会社交，没有一直尴尬冷场真是太好了！
杨欢和丁愿商吐槽了脚踝受伤那晚和杨乐的暗暗较劲，她没有说的很仔细，只是含糊地抱怨自己弟弟为什么会成这种德性，但丁愿商隐藏在刘海下的眼睛还是捕捉到她失落和一丝怨恨的情绪，他明白这是她心中难过时候的表情，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倾听她的牢骚。
两人吃完烤鱼的时候窗外街头亮起了路灯，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我送你回去吧。”
正当杨欢和丁愿商一齐走出烤鱼店，被开门迎面而来的寒风冻得一哆嗦时，杨欢听到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风的高大背影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不用去盯‘四季人间’了吗？”
杨欢目光清澈地抬头望着丁愿商，她突然就不想再弯来弯去的同他说着打哑谜的话。
丁愿商显然一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叹口气露出一副‘被你打败了’的无奈表情，“杨欢老师都大驾光临了，还好心请我饱餐一顿，我再扭捏个不停就是不识相了。”
“走吧，送你回家。”
杨欢没想到丁愿商说的“送她回家”竟然真的是把她直接送到自己家小区，虽然之前自己崴脚时他也送她回来过，但这次总觉得气氛有些不一样。
出了杨欢小区外的公交站，再走十分钟的路就到她小区门口。
杨欢和丁愿商并肩走在路灯下，冬天天冷这里又算是郊区，路上除了回家的私家车外行人稀少，空旷的道路显得有些寂寥。
“今天，谢谢你。”
说话时带出的热气遇到冷空气瞬间化作缭绕的白色雾气，模糊了丁愿商此时的轮廓和表情。
“有些事我很难说出口，谢谢你没有强求我说，”
丁愿商垂下眼眸，出神地看着自己口中喷出的氤氲雾气，继续缓缓说道：“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可我没有勇气向谁披露，我厌恶这个故事，和故事里的自己，也许哪一天我想开了就不在意了。”
杨欢低头看着自己一步步向前走时露出的脚尖，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在意你是否想说出秘密，只是希望你能多感受到快乐。”
听到这话，丁愿商脚下一顿，杨欢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就听到他突然开口说：“我现在就觉得很快乐。”
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点寂寞，窜进杨欢耳中仿佛有绒毛在自己心底搔痒，她害羞起来却又觉得他有些可恨，忍不住闭上眼睛狠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心情复杂不已。
当害羞的情绪占据主导之际，杨欢忍不住转过身向前快走两步，抬头见前方就是自家小区门口，想了下还是转过头笑道：“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跟你提早说句新年好吧！”
杨欢丢下一句语无伦次的话快步跑开了，逃走的背影多少有点狼狈的意味，丁愿商不在意的笑了起来，因为他看清了她回头说话时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欣喜笑容，暖融融的，就像黑夜中为他亮起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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