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丁愿商家
天空飘着漫天大雪，将整个世界覆盖上一层白色，暗下来的天色因无处不在的雪色而显出几分明亮。
杨欢穿着保暖棉鞋的脚深深陷入雪地，塌陷的雪块落入袜子间隙，她却像是感知不到刺骨寒冷般继续往前走去，四周一片寂静，除了落雪的声响，室外道路上几乎空无一人。
她茫然地跑到了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上，站台上也没有一个人，那也是当然啊，毕竟今天是除夕夜，此时又会有几个人还流连在外？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但他们爱的始终只有杨乐，难道就因为她小时候没有和他们跟前长大，所以从始至终从她回到家中就有一层厚厚隔膜存在？但她没成长在他们跟前又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他们撒手不管自己？
为什么？被抛弃的是她，得不到爱的也是她，为什么是她，难道就因为她不是“他”？
……
杨欢浑身发抖，脸上淌下两道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寒风一吹，脸颊便剧烈刺痛起来，可比起这个，她依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更加疼痛，痛到她真想不管不顾地跑到马路中间躺下，可惜今夜团圆夜街上连车辆都寥寥无几。
叠加的坏心情让她整个人放空起来，她无意中碰到了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和魔方，她紧紧攥着魔方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从口袋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手机发出莹莹白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发现一条新的信息，来自丁愿商。
丁愿商：新年快乐。
看着这条短信，杨欢第一次拨通了存在通讯录中有一段时间了的号码。
嘟嘟声过后，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那边传来熟悉的男声。
“喂。”
一时未听到杨欢的声音，那边的人顿了下后开口道：“新年快乐。”
杨欢呼吸一重，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听着耳边传来的奇怪呼吸声和风声，丁愿商眉心一突，快速问道：“杨欢，是你吗？”
回他的只有吸鼻子的声音。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发生什么事了吗？”
“……”
“你没事吧？”
“能告诉我吗？”
在丁愿商一连串焦急的问话后，杨欢眼泪落得更快了，她哽咽地发出第一句话：“我、我和家里吵架了……丁愿商，我实在忍受不了呜呜——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回那个让人窒息的家……”
“你现在在哪。”电话那头丁愿商冷静地发问。
杨欢沉默了许久，丁愿商就这样安静等待她的回答。
寒冷的北风从背后吹来，杨欢冻得一哆嗦，她缩起身子，嘴唇颤抖着贴近话筒：“……我、我在我家小区、门口的公交站……”
“我……哪里才是我能去的地方啊，丁愿商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只传来丁愿商急促的声音：“杨欢！你先待着别动！”随后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杨欢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她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身子坐在公交站的长凳上，整张脸被卫衣帽子遮掩住看不清表情，她的身上已经积起一层薄雪，仿佛一尊即将被冰封的人偶。
满是落雪声的世界其实很嘈杂，寂静放大了杨欢的听力，她听到雪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听到了雪粒砸在公交站屋顶的动静，听到了积雪压垮树叶坠落的声响，听到了——远处急速驶来的汽车声，听到急速的刹车声和重重的关门声，然后是鞋子踩在雪地发出的破碎声。
察觉到四周的动静，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微颤的睫羽抖落几片雪花，她眼前积雪了的地面上出现一双男式马丁靴，因寒冷而冻结的思绪转动起来，她缓缓抬起头，熟悉的俊美脸庞映入她的眼帘。
他，来了。
她知道他或许会来，也有可能并不会来，但在今夜，她希望他能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他也确确实实如她所愿站在了她面前。
杨欢失神地看着丁愿商，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谢谢你能来。杨欢在心底默默说道。
丁愿商无法形容自己刚才第一眼看到杨欢时的心情，心脏一股钝痛袭来，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坐在漫天飞雪中，一瞬间让他以为她失去了所以的蓬勃生气。
疼惜瞬间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怒气与哀痛。
“你傻吗？穿成这样呆在雪地里？！”
室外气温低达零下，杨欢却仅穿着单薄的卫衣瑟缩在这场大雪中。
丁愿商没忍住大声责备出声，说话的同时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他一把扯起坐在长凳上的杨欢，入手是一片冰凉刺骨的寒意。
杨欢刚一动，身上的积雪便纷纷落下。
丁愿商拂落杨欢身上剩余积雪，手脚迅速地将自己的外套给她套穿上，两只大掌一把握住她蜷曲的手指揉搓起来，她整个人都冻得遍布寒气。
感受到丁愿商的动作，杨欢呆呆抬起头看他，忽然开口：“好冷，我、能抱你吗？”
丁愿商什么话都没说，轻轻一拉就将杨欢拉进自己怀里，他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后背，让她更紧的贴近自己火热的胸膛，另一只大掌放在她的脑后，轻柔的拍了几下，像是最温馨的安眠曲。
杨欢闻到熟悉的青草气息，温暖的体温让她化身扑火的飞蛾，只想扑入他散发和暖气息的胸膛。
待杨欢恢复了一些体温，丁愿商半搂着她身子钻进了等待已久的网约车内，汽车发动，在漫天大雪中不知会驶向何处。
汽车行驶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候停在了一所小别墅区，这所小区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年份，设施和现在的一些新小区有些区别，小区依山而造，视野相当好，当年也属于需要一定资金才能购买的起的地段了。
丁愿商拉着杨欢走在上坡的路上，两个人路过两旁住户的院子，今天是除夕夜，每家每户落地窗前都向外投射出暖融融的灯光，隐约还能听到从窗户缝隙中泄露出的欢声笑语。
除夕，雪夜，美食，家人，团圆……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但这份温暖却不属于独行在雪地中的两人。
丁愿商紧紧拉着杨欢依旧冰冷的手，坚定地向前走去，杨欢落后她一步距离，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出神。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最后停驻在一幢房子前。
这幢和前面路过的建筑最大的不同是从院外看去，这家里一片漆黑，丝毫没有一丝灯光亮起，在来自四周房屋明亮灯光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冷清与恐怖。
“这里是……”杨欢握住丁愿商的那只手有些不安地紧了紧。
“这里……是我家。”丁愿商犹豫了会儿，察觉到对方的紧张立即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杨欢放下心来，拉着丁愿商的那只手也放松了些。
感受到她的安心，丁愿商嘴角弯了弯，不由开心起来，拉着杨欢走进自家院子，在雪景和邻居家光线的映照下掏出钥匙，打开家门立马把冻得不轻的杨欢拉进屋子取暖。
与室外的寒冷隔绝后，杨欢身体找回了点温度，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丁愿商熟悉地行走在黑暗中，在墙壁上摸索两下，打开了客厅一角的一盏灯，他站在灯光下，回首朝呆愣在门口的杨欢轻喊了句：“进来吧。”
杨欢在原地迟疑地站了一会，这才慢慢挪动双脚朝丁愿商走去，她小心地打量着他的家。
丁愿商家中等户型的面积，透过灯光朦胧的渲染范围能隐约望见他家中家具摆设很简洁，除了放了常见的沙发、桌子，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物，空空荡荡倒显得空间更大了不少。
丁愿商家是显而易见的冷清的家，和她家塞得满满的冷清不同，更多了几分寂寥，连最基本的烟火气都没有。
就在杨欢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打量丁愿商家时，丁愿商转身就走进了家中的开放式厨房内一通安排，等他按下水壶开关，一抬头见杨欢仍不知所措地站在不远处，心下一软，朝她微笑道：“在这里不用觉得拘束，今天家里就我一个，你随便坐吧。”
杨欢听了这话，下意识点点头，她走到离她最近的餐桌椅子上乖乖坐好，她并没有对丁愿商刚才所说的话有任何好奇与疑问。
见她全身还在微微颤抖，丁愿商轻叹口气：“你先坐着休息下，我上楼拿点东西。”
说完，丁愿商也不开灯，转身就跑入黑暗中。
短暂的等待此时都显得如此漫长，就在杨欢在陌生环境中快要坐不住时，丁愿商终于下了楼，同时手里还拿着些东西。
他提着一台比膝盖略高的取暖器下楼，找了插座插上电，将取暖器放置在杨欢座位旁，他半蹲在地，抬头神色温和地询问：“这个温度你觉得怎么样？”
身上传来阵阵暖意，柔和的灯光打在丁愿商精致的侧脸，他的神情太过温柔，温柔到杨欢忽然又有种想要哭泣的念头。
“谢谢你……”
丁愿商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进杨欢琥珀色的眼中，见她眼角泛起湿意，整颗心都仿佛要融化在她眼中水波内，他吸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故作玩笑道：“不要被我感动哭了哦。”
杨欢一愣，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瞪大，被他的玩笑这么一打断，升起的感动之情倒是有些不上不下，她没忍住“噗呲”一笑。
“嗯。”
“对了，给你拿了件……我的衣服和毯子，”丁愿商站起身，侧过脸似乎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脖子，快速道：“你把雪洇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免得冻感冒了。”
说完这话，丁愿商又催促几下后迅速走开，走进厨房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完刚才的话耳朵是有多热。
杨欢听取了丁愿商的建议，她自己也觉得身体还是潮湿阴冷的，便走到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换下了丁愿商给她穿的外套和她自己的卫衣。
脱卫衣时，她伸手拿出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和魔方，魔方在她手中被轻轻扣弄，她瞪着黑暗中魔方的轮廓，心情复杂起来。
直到丁愿商见杨欢换衣服时间似乎过久了些，喊了她一声，杨欢才慌乱的将手机和魔方塞到新换的衣服口袋中，深呼吸收拾好心情后走入灯光下。
丁愿商坐在餐桌对面，笑着朝杨欢招招手，杨欢走上前发现自己面前刚才坐的座位前放着一杯水和一盘饺子，对面丁愿商的面前同样也放着盘饺子。
杨欢有些傻眼，乍然闻到饺子的香气，她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顿时让她脸蛋一红。她跑出家门前也就才简单吃了几口年夜饭，折腾到现在肚子早就已经空瘪饥饿了。
“来，我们吃饭吧。”丁愿商忍住笑意邀请道，“我还没吃晚饭呢，能陪我一起吃一点吗？”
迎着丁愿商温柔的笑容，杨欢又怎么会拒绝呢？她乖乖地坐了下来，又同他小声道了谢，拿起筷子吃起饺子来。
这两份热腾腾的水饺，就是他们俩今晚的年夜饭。
两人默默吃着饺子，相互间并没有多少言语，但他们都在这份静默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安宁。
饺子吃到一半的时候，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丁愿商抬头愣住，转过身恰好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
那是一个瘦削高挑，有着一头栗色大波浪长发的漂亮女人。
她从室外纷扬的大雪中来，肩头、发间夹杂着几朵雪花，携风带雪而来的女人此时向两人投来冷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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