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还在
第二天，下午三四节课，照例是新学期开学的说明会。每个班级的同学男女各成一列，搬着自己的凳子，到学校升旗的小广场那里，安静地坐着。他们并不敢多讲话，因为，头顶就是来回巡视的各班班主任。唯一的好处，就是此时的太阳没有夏天毒，天也不像冬天那么冷。
学校领导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讲，同学们坐在下边，像在受刑般，有的虽然看着讲台处，目光却空洞无神。也有的认真听着，领导边说，边时不时地点头，当然，那并不是多数。还有的，趁着老师没注意，目光到处转着，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而褚颜轲就是最后一者。她的目光，盯着四班同学的列，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依然没有看到她要找的那个身影。昨天晚上，她出来靠在栏杆上时，也没有看到那个经常安静地靠在栏杆上望着远方出神的身影。
难道，他又转学了？
找寻了一圈都没有以后，褚颜轲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立刻变得失落难过起来。
她在想，这样美好的他，终究是不可能属于她的。这是第二次，他又那样不告而别了。可仿佛，他也没有必须要向她告别的必要。
想着他们认识以来发生的一切，他的笑容，他的声音，像刻进生命里般。他曾经也对自己很温柔呢。
想着想着，褚颜轲又使劲咬住了唇。
也许，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会喜欢他，很喜欢他。他们还会不会像上次那样不期而遇？如果会，她一定不要再次错过机会。
褚颜轲无措地绞着手指，像所有同学一样，假装认真听着学校领导的教诲。
直到，学校领导讲完话，学校的艺术生表演的环节的时候，她才猛地惊醒。
是的，他每个学期都要弹吉他的！褚颜轲突然变得兴奋与期待起来。
其实很少有学校会在开学说明会上让同学像开晚会似的表演节目。而源山一中，为了表示学校对艺术生的重视，为了证明学校不仅重视学习成绩也注重培养学生全面发展，每学期的开学说明会上都会有同学表演节目这个环节。这也是全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同学更感兴趣的地方。
呆呆地看着前几个节目完成之后，依然不见他的身影，褚颜轲又开始紧张起来，为什么还没有他？难道是，他真的又转学了？
明明还没到最后一个同学表演，可她又开始莫名害怕。她还没有跟他讲句再见。她还没有告诉过他，她依旧依旧喜欢他，那么那么地喜欢！
此时讲台上表演的是二人相声。一个很胖的男生和一个瘦小的男生，他们在台上轻松地演着，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同学们在下边跟着哈哈笑着。
褚颜轲却呆着，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眼里罩上一层湿气，浓重的湿气，快要像海，淹没整个眼眶。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他们的相声表演完了。
“谢谢xx和xxx的认真演出。……”
讲台上，主持人拿着话筒满脸笑容地报着节目单。
苏黎晰，再见。褚颜轲微微仰起头，憋回眼里的泪，闭上眼睛，在心里轻声说。
“下面有请苏黎晰同学……”
“苏黎晰”这三个字猛地蹦进褚颜轲的耳朵里，苏黎晰……苏黎晰……
“带来吉他演奏及歌曲演唱《听着情歌流眼泪》，掌声欢迎！”
他还在……褚颜轲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主持人刚说完，台下已如期盼了很久般，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直到苏黎晰轻轻拨出第一声吉他音，掌声才停止。
褚颜轲看着他，缓慢走上台的他，脸上印着轻轻的笑容，眼眸里如同住着一个谜般深邃而……冷漠。他真的如一个王子般，那么高贵，那么遥不可及。
他的眼睛望着前方，眼睛里住着属于他的故事，轻轻鞠了一躬，然后低头抚弄着吉他，轻轻拨出第一个音……
那么震动心弦，透过话筒，回荡在整个校园……
他明明在笑着，褚颜轲却看到，他的眉眼间像是被谁点上了一抹抹的忧伤。
台下的同学都屏气凝神地专心听着，他像一个神话，住在每一个花季少女的心里。
过了一个寒假，他的声音越来越好听，也越来越低沉，像磁铁般，吸引着全校的每一个人……
看着这样的他，褚颜轲抬起手，假装揉了揉眼睛。手心里，却湿了一片。
还好，他还在。
褚颜轲扬起嘴角，伸长了脖子看着台上的他。白净的脸上眉头深深锁起，尽管美丽的双眸被垂下的睫毛盖住，可她好像依然看到了他眼里的痛苦一样……
就让我听着情歌流眼泪
窗外的北风还在吹
孤单的时候你是否会心碎
你的疼究竟为了谁
……
歌声一句句传进耳朵，却像一个个忧伤的字符，褚颜轲好像听到了他心在滴血的声音，他像在讲一个故事。他和一个女孩的故事。
褚颜轲的直觉告诉她，他的悲伤，不是在演绎。他的深情，是为了一个女孩，一个住在他心尖上的女孩。
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他一直靠在栏杆上望着的方向，就是那个女孩的方向。
苏黎晰的演唱很快就结束了。他起身，朝台下又礼貌地鞠了一躬后，拿着吉他走下舞台。
他的背影里，透着某种孤单。
褚颜轲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看不到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那天，随着班级的队伍，褚颜轲就那么魂不守舍地回了教室。
开学说明会后的第二天，各科课代表就从任课老师那里抱来了上学期期末考的试卷。褚颜轲边抱着语文试卷往教室走，边忍不住翻找自己的卷子。
“128……”当终于看到自己的成绩时，褚颜轲激动地漏掉了一拍心跳，好高啊！语文成绩，满分150，一般很难考到这么高的分数。褚颜轲一边暗自高兴着，一边不受自己控制般地开始翻找另一张试卷，沈聪……沈聪……他的试卷在哪儿呢？
还没翻到，已经到了教室门口。抬起头，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门上挡着她的路：“找啥呢？”沈聪的嘴角，依旧勾起半边，笑得那么不羁。
褚颜轲吓了一跳，仿佛做了坏事般，其实也算是“坏事”——她在翻找他的试卷。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故作淡定地看着沈聪：“找……找我的试卷。”褚颜轲嘿嘿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沈聪看着她，不揭穿她的心虚，趁她不注意，抢过她手里的一摞试卷：“太重了，我帮你分担一下重量。”
褚颜轲想要说不用，手里却已经空了。
沈聪转头找到了自己的试卷，当然还有褚颜轲的试卷，然后，把其余的一摞卷子随便分给了坐在教室里的女生，看着她们涨红的脸，面无表情地道：“帮忙把这些试卷发下去。”
被分到试卷的女生，羞涩地点点头，应一声后立即起身去发试卷。沈聪很少跟女生讲话。那些偷偷崇拜着沈聪的女生，即使是被安排来干活，依旧开心得不得了。而她们，如果知道沈聪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话，不知道该要多伤心了。
沈聪手里拿着两张试卷，优哉游哉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褚颜轲——128，沈聪——135。
褚颜轲跟在他屁股后边，赶紧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看着沈聪手里的两张试卷不禁后悔起来，那会儿看到自己的试卷应该先拿出来的。
想起上学期因为抢试卷差点摔倒的事情，褚颜轲这次没有去抢，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假装不知道地问：“快给我看看，我考了多少分！还有，……你考了多少分。”
沈聪将两张试卷摆在桌子上，虽然知道沈聪一定考不差，但看到135这几个数字时，褚颜轲心里还是闪过一阵惊叹，“不愧是……”，想了想，“沈少。”
沈聪看着褚颜轲，要知道，表面上看上去不学习的他，在相对来说较弱的语文这一科上，是暗暗下了不少功夫的。“沈少你叫不好听。”他总是爱找不那么重要的事来正儿八经地说。
“我就是表达一下我的佩服之情。”褚颜轲不先看自己的试卷，先拿过沈聪的试卷来仔细看着。
见沈聪不再说话，褚颜轲又问道：“你是怎么学的啊？”
沈聪抿着唇，垂下眼睛，微微低头想了想道：“偷师学艺。”
“啊？”在学校上学，学费都交了，还得偷学？褚颜轲听得一头雾水。
“跟语文课代表一桌，想成绩不好都难。”沈聪解释道。
“能不能别挖苦我？”褚颜轲又有点想要生气了。
“不是给我看古诗词讲解，就是给我看满分作文，像我这么聪明的，想不提高成绩都难。”
古诗词讲解？满分作文？褚颜轲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这好像是刚认识他时自己要塞给他看的书……
“记忆力真是好。是我该好好地偷师学艺才对。不然真是浪费了你这么好的资源。不过，像我这么笨的人，估计把你脑子卸下来安到自己头上，也学不到你那么好。”为了不让沈聪继续拿自己寻乐子，褚颜轲先自嘲起来。
沈聪噗一下笑了，揉揉她的脑袋，“颜颜，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你是越变越可爱了。”
“说的跟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似的。”褚颜轲抛过来一个白眼。
“以后我不仅要看着你长大，还要陪着你到老。”沈聪自己也吃惊，自己这些情话到底是哪里学的。所谓无师自通，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越来越没正经！”褚颜轲把他的试卷还给他，转过头不再理他。
好像自从认识沈聪以来，他们的对话形式就是这样。说着说着，褚颜轲就不想跟他讲话了。而他，却乐此不疲。他的“不正经”，总让人有点对不上招。
他是全年级第一，是老师的宝，是学生的偶像。他长得帅，篮球打得好，是那么多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是她们偷偷暗恋却永远不敢表白的对象。
而她，却是他的同桌。隔着他这么近的距离，可以天天看到他的样子，可以跟他生气，可以对他任性。这样的她，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人心中羡慕或嫉妒的对象了。
不知道是因为前者他自身的原因，还是因为后者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的原因，尽管沈聪经常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但她依旧无法讨厌他。甚至，她竟然很喜欢这种感觉。
想到这里，脸突然一红，不可以的，不是的，她喜欢的，是苏黎晰，是完美的安静的王子苏黎晰！而不是有点吊儿郎当的沈聪！
褚颜轲赶紧摇了一下头，否定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从桌洞里拿出下节课的课本来准备上课。
她努力不再去想沈聪，努力使自己镇静。
沈聪表面上是在看自己的试卷，实际上，却偷偷地看褚颜轲。好像自从认识褚颜轲以来，他就爱偷偷看她。看她因为自己解不出题来时总爱嘟起嘴鼓起腮的小习惯，看她在思考问题时总爱转几下手里的笔却每次都是没转上两圈就啪一声掉在桌子上的小习惯，看她高兴时喜欢边收拾课桌边小声哼几句歌虽然总跑调却依然不自知自得其乐的小习惯。
就这样看着看着，他对她的喜欢之情越来越深……
开学的第一个周，就在各科老师讲解试卷中缓慢度过。褚颜轲一科科分析着自己的成绩，虽然第一学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所幸，她的成绩并没有受多少影响。不仅没有落后，反而在班级里前进了两个名次，整个年级，竟然前进了几十个名次。要知道，在这个人人都在拼命学习的学校里，前进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沈聪，当然，还是保持着他的神话——全年级第一。
看看沈聪的成绩，数学满分、英语作文除外满分、文综每科都接近满分……
“你是不是知道考试题啊？”褚颜轲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哈？”沈聪觉得褚颜轲越来越有意思了，还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为什么几乎都是满分？我明明没见你认真学习过……”后一句褚颜轲说得很小声。
“那是因为你太认真了，就看不见我的认真了。我总是在你认真的时候，偷偷认真。”
“你能不能有句正儿八经的话啊？每次都这样，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
“好。”沈聪端正了一下身体，严肃认真地看着褚颜轲：“我不知道考试题。我几乎都是满分，是因为我用心学习。你没看见我学习，是因为你也认真学习，所以你没看到我认真学习。”
看着这样的沈聪，褚颜轲有点无语了，“哎，算了。”
沈聪虽然表面上吊儿郎当地，但还是认真地帮着褚颜轲分析试卷、讲解题目。褚颜轲想，也许和沈聪说话，永远说不出个结果吧。但看到沈聪帮了她这么多的份上，也就随他去了。
其实她的成绩能进步，沈聪的功劳也少不了。
本来想对他说句谢谢的，想想又觉得有点肉麻，而且，如果说出谢谢，不知道沈聪又要耍什么招了。
然后，她就在心里偷偷对他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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