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相思血

　　楼疏若一踏进府衙后院就迷失了方向，他倒也不急，慢悠悠地散步，只在错综复杂的石子路上乱转，直到远远地瞧见一团黑色毛球蜷在假山石下，眼看着很像是小煤，体型却庞大了很多。狐狸鼻子原本就灵敏，小煤更是通人性，又对他身上的气味非常熟稔，一般远远地闻到就会跑过来，今天居然如此反常，难道短短几日不见，小煤竟然突然发福且精神不振导致跑不动了么？

　　小煤没有精神不振，实际上它精神倍儿棒。它不过来迎接主人是因为它正忙着跟小炭谈情说爱。

　　楼疏若走近了，才发现那一大团黑毛球是两只黑狐狸正蜷在一起晒太阳，远远地看起来自然很庞大。黑缎子一样的毛皮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柔和的光，看起来真是美好温存佳偶天成，连楼疏若这么心狠手辣的也不忍心棒打鸳鸯。

　　所以他只是蹲下来看，目光极度温柔，等到小煤惊觉大事不好有人盯梢要跳起来时他伸过一只手去，轻轻抚mo着小煤的额头，柔声道：“难得你终于见到了小炭，多陪陪它也是好的。”

　　小炭跟着小煤抬起头来，蹭过去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他的手指，嘴里发出轻轻的呜呜声。

　　“小煤啊，如果我把你给海苑，让你跟她走，以后你就可以天天陪着小炭，好不好？”

　　小煤听不懂，却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不安的意味，睁大了紫蓝色的眼睛，啊呜一大口咬住了他的袖子，仿佛生怕他突然不见丢下自己不管。

　　“只怕小煤跟你太久，不愿意跟我了。”清朗微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楼疏若回头，拎着小煤的爪子挥了挥，朝着海苑道，“大姐，没事不要长得这么玉树临风好不好，叫我们这些真正的男儿怎么找得到老婆？”

　　“你想找老婆了？姐姐我可以介绍你一个，揕夜楼有的是美人。”海苑走过来，一起蹲下摸了摸小炭，小煤也依恋地蹭了蹭她，楼疏若道：“会武功的美人不能要，我吃不消……天气真晴朗，一起晒太阳吧。”说完也没等海苑答应，率先跳到假山石上坐了下来，他身上拖着两只狐狸，挪动得万分艰难，海苑仿佛动了恻隐之心，道：“我帮你抱一只吧？”

　　“你现在叫它们分开给你抱它们非找你拼命不可，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对不对啊小煤？”楼疏若把两只狐狸堆在自己膝盖上，“真他妈重，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打算生一窝啊，我连名字都想好了，从大到小依次叫大球二球三球四球一直到小球，不错吧。”

　　“……”海苑愣了愣，道，“为什么是球？我还以为你多少会取个小黑小墨什么的……”

　　楼疏若理所当然，慢悠悠地道：“因为有了煤炭就可以做煤球了呀……”

　　海苑实在无语地很，也跳上假山石坐了，道：“少涵告诉过我了，那人死时你在他身边。那么之后小煤失了主人，自然跟上了你，也没什么希奇。那日我实在太过急切，有所得罪，还请见谅。”

　　“如果这个道歉没有实质性的赔偿的话就算了。”楼疏若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对美人不可以太过计较，我懂。”

　　海苑笑起来，露出嘴角的梨涡和两颗小虎牙，爽朗而丝毫不矜持：“你若不说，我自己都要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

　　“我告诉你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快速便捷又彻底。”楼疏若严肃认真又真诚地道，“赶紧找个人嫁了。”

　　海苑笑而不语，她无论说话还是笑，都显得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大波澜，便如一条静静流淌的溪流，清凉温和，让人见了就很舒服：“口渴了才挖井很难啊，揕夜楼里虽然很多男人，但是重点是他们也把我当男人，这个转换上很有点困难……既然你把我当女人，不如我们凑合吧？”

　　楼疏若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瞪得大了一轮，黑蓝的瞳更显得有些吓人，脸色都像是有些发绿，连连摇头道：“不行！”

　　海苑笑道：“你不用担心你配不上我。”

　　“呸，老子是觉得你配不上我！”楼疏若狠狠道，“只会打打杀杀，却连打扮都不会的女人，娶回来也没面子，何况我还是那京城中享誉已久的最会给人打扮的人……之一，绝对不能娶一个像男人一样的婆娘。”

　　海苑笑得更欢，良久才稍稍有些收敛，慢慢道：“不会嫁了……以前能把我当兄弟，当女子，能平起平坐，又能刻薄地挑这挑那，还会嘲讽得我无地自容，但是当真危急时会挡在我前面的人已经没有了……”

　　楼疏若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忽然宽袖一甩，拉开嗓子唱道：“不到园林，怎知*如许……啊~~咿呀~”

　　海苑无语道：“你干吗？”

　　“鸡皮疙瘩起来了，赶紧吼一嗓子冲冲淡。”楼疏若理所当然地道，忽而立刻仰起头不动，又是好久才道，“看，都怪你说这么肉麻的话，害我鼻血都下来了。”

　　海苑忍俊不禁，看向他的脸时，那鼻子下面好像还真的隐隐有点痕迹，道：“不是这么敏感的鼻子吧？”

　　“那还有假？”楼疏若仰着头瞄她一眼，“不跟你浪费时间了，我赶紧找小佩弄药止血去。”

　　“告诉你一件事。”海苑忽然道，“之前少涵曾说，他感觉你很像他……所以一直对你没什么好感，然而我今日与你一番相谈，实在是觉得……即便世上任何一人都可能是他的转世，也不会是你，因为你全身上下，实在没有一点点像他。”

　　楼疏若想了想，道：“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这一路是不是吃得太好，离我上次见你，你胖了不少啊。”

　　“……”

　　楼疏若嘻嘻一笑，扑腾一下跳下了假山石，连带着小煤小炭也跳了下来，转身道：“走了，再见再见。”

　　“喂！”海苑忽然一声急叫，楼疏若仰着头又转身道：“还有什么事？”

　　海苑呆呆地看了他一会，才道：“没事……只是觉得你刚才那一转身……”仿佛很熟悉的样子……

　　楼疏若朝着天空白了一眼，终于走开去了。小煤小炭欢快地在前面领路，绕过几座假山，终于确认已经出了海苑的视线范围，楼疏若才把一直仰着的头低了下来，手托在鼻子下面，几滴鲜血滴在手掌心，殷红之中带着隐隐的碧色，衬着他原本白皙的手掌皮肤，诡异得让人浑身发寒。

　　“相思血……”他自嘲地笑了笑，“青蚨蛊发作这么快啊。”

　　古人有诗云“相思血，都沁绿筠枝”，青蚨蛊者，中蛊者离施蛊者稍远便会有这类症状，口鼻流出的血液红中带绿，除非回施蛊者身边才得消除，如此的如胶似漆不得分离，这血也有了个非常美好的名字，叫做相思血。

　　“可惜跟老子性命相关的居然是个男人。”楼疏若又自嘲了一回，小煤小炭发觉不对，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甚是急躁，所幸相思血不久便止，他随便地尽数抹在手掌心，吸吸鼻子，“看来不把人偷出来还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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