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3章 慧能

　　黎明终于蹒跚而至，井终于熬过了这个苦难的夜晚。可是当她真的动身起程时，却又不知该奔向何方。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自己的前途在哪儿。她曾经是一个热情的满怀希望的女子，如今却又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流浪人。

　　她的生活是苍白的，前途是暗淡的。这一切犹如十二月的飞雪在六月里飞旋，残酷的寒流摧残了成熟的季节。她的一切希望都再次破灭了。她感到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同时虚弱的身子经过雨水一夜的浸泡，也开始变得虚脱无力，双腿仿若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最后她不得不再次坐回原来的山石上，双眼惊恐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这时她发现自己竟然置身在一片荒凉的墓地里，双脚正踏在一块倒塌的墓碑上。她惊惧地猛然站起身来，然后拔腿朝前方的竹林跑去。至于为什么朝竹林跑，她也说不清楚。

　　“喂，姑娘，你回来。”一个男人突然扯着嗓子喊道。男人好像是刚从墓地里钻出来的，身后背着一只竹筐，身材结实，眉眼还算清爽，一副山区劳作村民的模样。听到背后的呼喊声，井跑得更快了，她觉得那声音是复活的灵魂发出来的，已经不能用“惊骇”二字来形容了。

　　见井不搭理，男人扔下竹筐追了过来。然而井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前方的竹林中。“老天，但愿她不会出什么事情。”男子边说边追到竹林边，就见井脸朝下跌入几丈深的山谷中。男子动作敏捷地爬下山谷，扶起井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井像筛糠似的直哆嗦，根本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伤着哪儿了？”男子将井背出山谷，让她依靠在一棵树干上坐起来。井用哭腔说道：“别动，我的腿好疼。”

　　“左腿还是右腿，是不是崴着了？”

　　井说，是右腿。

　　男子拖过井的右腿刚一用力，井忍不住惨叫一声，顿时疼痛得昏厥过去。

　　“姑娘，姑娘，你醒醒。”男子惊慌得连声呼唤，这时他发现井右腿的小腿骨凸起一个鸡蛋大的包块。“老天，她的小腿折了。”男子背起井发疯般地朝前面的一片山谷跑去。

　　原来在距离山谷几里开外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山村，估计有十几户人家，清一色的石院石房，古老陈旧但并不破落。因为是雨天，天色又为时尚早，整个村落依然沉浸在安宁和沉睡中。男子背着井一路翻越沟壑，爬过山坡，然后直奔村头的独门小院而来：“二婶，二婶，快开门。”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闻声迎出门来：“怎么啦，大兴？”话未落音，老人一眼望见他背上的井，顿时慌得乱了方寸：“这姑娘怎么了？你在哪里碰到她的？”问话间又用手试了试井的呼吸。

　　大兴将井放在床上，喘息着说道：“二婶，她的腿断了，得赶快送医院，我现在就去绑担架，然后再去村子里喊劳力。”二婶的目光落在井的小腿上，惋惜地说：“真是造孽啊，这么年轻把腿摔断了，将来可怎么好。”接着她赶忙制止正在绑担架的大兴说，“你先不要急着绑那劳神子，你得先把她的伤腿固定起来，以防到医院接不上。”

　　“哎，好。”大兴答应着跑到床前，继而一脸茫然地看着老人说，“二婶，我该怎么给她固定呢？”

　　大兴不懂医术，二婶也只是听人说过，人要是伤到筋骨，必须首先用木条之类的东西固定起来，以免错位接不上。但从未亲眼目睹过。所以两人一时都傻了眼。要不，二婶刚想说，要不你去把村长喊来。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和尚的声音：“阿弥陀佛。”紧接着就见一位僧衣僧履的出家人站在小院门外，满脸慈善的看着二婶说：“老施主，打扰了。”

　　二婶迈着小脚迎出门来：“是慧能师傅啊，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哪里有难你就出现在哪里，赶快进来。”

　　这位慧能禅师是山上寺院里的一位得道高僧，不但医术精湛，并且经常以化缘为名救济周边的山民。他双手合十对二婶说道：“老施主言重了，我是看到有人受伤跟到这里来的。”说话间低眉垂目跟随二婶来到井的床前，伸手把了把井的脉搏。大兴提醒他说：“禅师，她的伤在腿上。”

　　“要先看脉相，然后才能视伤情下药。”

　　“禅师说得有道理。”二婶附和着将井的胳膊朝外移了移。井**着蓦然转过脸来。禅师为井把脉的手不由得一哆嗦。二婶紧张地问道：“禅师，是不是伤得很严重，这姑娘会有生命危险吗？”

　　慧能只摇头，不答话。

　　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从井的衣袋里顺掉在地上，慧能低头拣起来，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打开，接着只扫视了一眼信纸上的文字，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随即他转身询问大兴：“你知道这位姑娘从哪里来吗？”

　　大兴和二婶不知道纸上写些什么，也跟着紧张起来。因此问道：“那纸上说的什么事情？这个姑娘是什么人啊？”

　　慧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即刻恢复平静说：“纸上不过是一首曲子，我想知道这位女施主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说着顺手将那张信纸塞进了衣袖。大兴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我看见她时，她正坐在山上的墓地里。”

　　慧能不再询问，而是指使二婶用剪刀将井伤腿的裤角剪过膝盖处，又让拿些纱布和几根半尺长的木条来，反复捆绑之后，说是这样就可以暂且固定了。接着他刚一停下手来，便又再次仔细地把了把井的脉搏。大兴在一旁担心地说道：“我看还是赶快送医院是正经。”

　　慧能摇头说：“这位女施主不能送医院，也不能用平常的方子治疗。因为她怀有身孕，去医院手术只怕保不住腹中的胎儿，平常的方子也会对胎儿不利。”

　　“老天爷，怀着娃娃怎么还能满山乱跑呢。”二婶一边惊叹一边望着慧能说，“那可怎么办？不能送医院，又不能用平常的方子治疗，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给她医治吧？”

　　大兴也着急地直瞪眼：“是啊，禅师，总不能让她这样活受罪吧。”

　　“两位施主莫着急，有个土方子对她目前的状况很合适，只是需要破费些。”

　　二婶说：“禅师你只管说，我们不怕破费。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兴既然把她背到家里来了，我这个老婆子就不能看着不管。”

　　大兴也跟着说：“有法子就成。”

　　慧能说：“这个土方子需要用剁碎的子鸡与中草药搭配，然后敷在她的伤腿上，大约需要半年的时间方能治愈。虽说麻烦些，但对大人和胎儿都有利。”说到这里，大师顿了一下补充道，“贫僧现在就回寺院取些草药来，你们先准备好子鸡，回头尽快给她铺敷。”说完不等二婶答话，便已箭步如飞地走了出去。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手拿草药回到二婶的小院内。

　　在慧能的指点下，大兴又是杀鸡，又是碾草药。二婶也忙得跑前跑后。井的伤腿很快被重新包扎起来。随后慧能叮嘱二婶说：“如果女施主醒了，千万别让她乱动，七天后我再来给她换药。”说完辞别二婶和大兴，直奔山里的寺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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