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重逢与分离
四重逢与分离
莫娜被捂着嘴拖走时，几乎没有反抗。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站在那儿神游天外，突然就被人一下子拖了过去。等她知道反抗的时候（基本没用），已经被人拖进了一个脏乱的小巷子。她闻见那个男人身上有股廉价的烟草味，浓郁的威士忌味，还有一点点轻微的脂粉味，总之混合起来简直让人想骂街。她开始努力挣扎，但那个男人的力气该死的大，而且他太高了，莫娜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那个男人用一只胳膊把她夹在胸前，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以至于她都有点上不来气。
“完了。”莫娜想。她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谁，只能因为害怕而拼命挣扎，但是对方抓住她就像对付一只小鸡仔一样容易。就这么挣扎的几乎筋疲力尽时，那个男人突然拿开了捂住她嘴的手。她找着机会，一口咬在对方挽起袖子露出的半截手臂上。谁知对方完全不阻止她，一直等到她都咬出血了，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松开！”
她一下子就松开了。
两个人僵持许久，谁也没先动作，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巷子外马车驶过的声音，人来人往的喧闹。
最终男人长叹了口气：“谁让你过来的？”
莫娜听见自己的心脏声简直像擂鼓一样响，还听见血液哗哗的在身体里流淌。她的眼前开始模糊，脑子也不大清楚，慢慢的慢慢的她的意识在流失……
“莫娜？”男人用力晃着她的肩膀，“要白兰地吗？”随即她听见那人用牙拧开随身酒瓶的盖子，然后辛辣的液体流进了她嘴里。她被迫把它们全部咽下去。
眼前渐渐的清晰起来，她的思维也回来了。直直的注视着前面的墙，她根本不回头去看。那个男人开始扳她的肩膀，她一扭身躲过去，惊慌失措的担心破灭了自己的幻想。
但是他（啊，真混蛋）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更混蛋了）。“莫娜，”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是我，我是真的。你不是在幻想，也不是在做梦。”
莫娜瞪大眼睛看着前面，她还是不敢回头，她愿意再听一会儿这个声音。多少次她做梦梦见这个人，但只要她一去碰他，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愿意再梦一会儿，但是这个混蛋，一定要把她扳回身让她看着他。她开始挣扎，甚至还踹了他一脚，他一声不吭的把她扳回去，然后直接搂住了她。
“没事了，莫娜，”他小声说，“没事了……我在这里。”
“真的假的？”她迷迷糊糊地问。
“当然是真的。你摸到我了。”
她颤抖着抬起头去看他的脸（这个过程好像长达一万年）。然后她看见了。
是他。
一点没错。是他。
那双记忆里灰色的眼眸没有变，只是他明显的瘦了，没刮胡子，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显然他故意搞成这个样子，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是他。她在人海茫茫里穿梭了这么久，在这个没有趣味，没有意义的人间勉勉强强存在了这么久，突然间一回头就遇见了他。这简直，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想象，难以置信。她以为就算她走遍七大洲，也不一定能抓住他一根头发丝，但是她只是来到了巴黎，突然就像是被上帝眷顾了似的，一下子什么都有了。这太幸运太幸运太幸运太幸运了，她几乎要尖叫出声，但是没有，她完全叫不出声。
“莫娜，”歇洛克把头埋在她颈窝里，“我以为还要好几个月才能见到你，可是艾琳果然比我想的要敏锐。”
他知道是艾琳引导她的了？哦，他当然知道，我的歇洛克就是什么都知道。我的，我的，我的歇洛克。我的。
“感谢上帝，”歇洛克低声说，“我有一阵子以为我们终生不能相见，但是那全都过去了。既然你来了，我发誓不会让人伤害你，也不会离开你了。天……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家……”
她感到他的手在抖，他的胡渣扎着她的脖子，她闻见他身上那些真不好闻的气味，但这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个抱着她的人是活着的，有人味儿的，而不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她猛地推开他，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没事，”她平静的告诉被打懵了的他，“就是早就想揍你了。”
然后她终于哭出来了。
“我觉得还是报警比较妥当。”露西和大卫一起抱着肩膀站在街头时说。
“对，然后告诉他们我是大盗罗斯，抓我进监狱有赏金。”
“你不说没人知道你是谁！”露西气恼的喊道，“要么就把这件事告诉福尔摩斯，让他来找。”
“他从昨天起就没回旅馆说不定等他回来你的佩芝小姐已经死无全尸了！”
“那我们一直找不到的话不还是一样！”
“是谁告诉你我们找不到的？”大卫得意洋洋的打了个响指，“你的身边站了一个虽然比不上福尔摩斯那个巫师但是也很有头脑的人。”
露西惊讶的看着他：“那是专属于你的白日梦吗？”
“喂……”
“还是你被特工吓得精神病发？”
“喂……”
“这条街走到尽头左转是圣玛格丽特疯人院不谢。”
“露西！我们已经很有进展了。刚才那个流浪儿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露西点点头：“是啊，然后我们什么都找不到了。”
大卫苦恼的用手搓着脸，开始思考报警的可行性。
“要不我们去找个私家侦探社？”露西给他出主意。
福尔摩斯带着莫娜返回旅馆时，维多利亚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她出来时，正碰上福尔摩斯从他屋里出来。
“你回来了？”维多利亚说。对方心不在焉的对她点了一下头：“嗯。你乖乖的别乱跑。大卫呢？”
有那么一瞬间，维多利亚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帮大卫瞒住莫娜失踪的事。思考的结果是不要。
“露西?泰勒把莫娜?佩芝弄丢了，他们跑出去找了。”
令人惊讶的是福尔摩斯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维多利亚觉得这句话信息量非常大才对）：“哦，那叫他们回来吧？”
“回来？”
“嗯对，莫娜现在在我屋里。”
“……”
“算了你也找不到他们，我来吧。”福尔摩斯说完走出旅馆，维多利亚站在楼梯上看他和门口的流浪儿说话，然后他走了回来。
“他俩向流浪儿打听莫娜的下落，流浪儿是我的人，当然不会说实话。”
“所以？”
“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让流浪儿们去找吧。”说完他从柜台端走了一盘烤面包片和培根，几步就跨上了楼梯，随即就是房门开关的声音。
维多利亚站在原地，突然深深的同情起大卫和露西了。
当然她已经忘了刚刚把大卫卖出去的事了。
莫娜裹着被子躺在福尔摩斯的床上。她好像睡着了，栗子色的长发散开围绕着她的脸。听见歇洛克进来，她侧过了身但是没有睁开眼睛，绯红的脸蹭着枕头。歇洛克疑心她在发烧，然而上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热，大约是房间里太闷了。
“起来，”歇洛克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吃一点东西。”
莫娜粘粘糊糊的嗯了一声，然而连睁眼的意思都没有。
歇洛克推了她一把，结果是她蹭了一下枕头就没动静了。
她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歇洛克听见自己叹了口气。然后他脱掉外套掀起被子挤上了床。莫娜在迷迷糊糊中给他腾了个位置。歇洛克的手在被子下面游移，把她搂进怀里。
这时莫娜才舍得睁开眼睛：“你睡吗？”
“我躺一会。”歇洛克说，莫娜看见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不知道多久没睡觉。她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慢慢的把身子沉进他怀里。
“睡吧。”她低声说。
歇洛克真的只是想躺一会，但是他闻着莫娜头发的清香，一沾枕头就着了。
等到他醒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已经有商铺在点灯了。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把脸贴在了莫娜的头发上，那种又柔软又清凉的触感让他感觉格外舒服，他想屋里确实太热了一点。
其实他才睡了三个小时，然而之前他已经两三天没睡觉了。知道自己睡得不够，但是这一年多来一直是这样，睡眠总是一段一段的，自从他从瀑布摔下来后。他倒是想再睡，但是完全做不到。
他小心的从床上滑下去，走到窗前开了一半的窗户，顺便看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他想知道大卫有没有回来，但是完全不想离开房间。结果就是他又回到床上，搂住了还在梦里的莫娜。
头疼。
他不耐烦的叹了口气，然后意识到动静有点大，好在没惊醒莫娜。于是他欠起身去翻床头柜里的注射器。
十分钟后他畅快的躺回来，然后把手搭在莫娜柔软的腰侧，仔细的看着她的脸。
她瘦了很多，脸都尖了，脸色苍白的发青，眼睛下面是很重的黑眼圈，乍一看她都有点像是吸血鬼。太憔悴了。他克制不住的摸摸她的头发，亲亲她的脸，经过了这么久，他们终于又离得这么近了。
世界大的可怕，他们是靠了多大的运气才遇到一起，然后又靠了多大的运气一次次在离散后重逢。歇洛克摸着她的脸时，忍不住的要感谢上帝。啊，当然了，这话他不想说。
他躺在床上想自己的这一辈子，从十几岁就从来不向任何人低头，二十几岁时就把演绎法当做人生的重点，他离群索居，脾气古怪，缺乏人情味，曾经把感情当做落进仪器里的沙子，显微镜上的裂痕。但是这个世界不给他孤独的机会，有些人和演绎法一样变成了他的必需品。比如他每隔段时间就找个理由去请教迈克罗夫特和达莲娜，对于华生结了婚也每周来看他的感激，接苏格兰场的案子总习惯雷斯垂德在身侧，只要霍普金探长在场就总想指教一下这孩子，更不要提离了赫德森太太的厨艺，茶和小饼干就好像活不下去，整个221B都失去了平衡。
还有，想每天见到她。
那些人终于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在无声无息时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他。那些割舍不掉的记忆和人在他大言不惭的声称不需要感情时组成了他的人生。
他很乐意这些人大驾光临他的世界。
他很感激。
“蓝宝石侦探社……这是什么蠢名字！”大卫指着牌子大喊。
“闭上你的嘴！”露西推了他一把，“这就是最出名的侦探社了！”
大卫顺势抱住了她的手臂：“啊～这个名字就是很蠢。”
露西一把甩开他往里走，大卫嘟嘟囔囔的跟上。
“您先登记，”柜台后面戴着眼镜的小伙子说，“填一下表，对……请问是什么类型的案子？”
“寻人。”
大卫趁机从露西手里夺过钢笔，露西看他一眼，也就由着他去填表了。填好后小伙子拿过来看一眼：“嗯……罗西斯先生和罗西斯太太，请去会客厅等一下，休斯侦探一会就过去和你们谈一谈。”
这下露西知道大卫怎么填的表格了。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对方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走进会客厅。
刚在沙发上坐好，接受了男仆端上的茶，大卫就激动的说：“你看见了吗露西？挂在墙上的那把刀！刀柄上镶着的蓝宝石，那绝对是……”
话音未落露西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找死啊你！又想干什么？”
大卫委屈的捂着脑袋：“我啥也没想干啊。我就说一下而已嘛。”
“说一下也不行！”
“我……”
“想一下都不行！”
“哦……”
正当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留着八字胡，有些矮胖的人走了进来，他服装考究，架着眼睛，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油光发亮的能滑倒苍蝇。
“那么，您好，罗西斯先生，您好，罗西斯太太。”这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就是休斯。让我们……”他打开手里的笔记本，“谈一谈这个案子的细节与报酬。首先您得告诉我你们要找的人的特征。”
“我们要找的是我们的朋友，她来自英国利物浦，她是在中午一点左右失踪的。”
“女士吗？那我比较推荐报警，”休斯先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不过您来找我也算找对了，警察对于失踪人口找回的几率不是很大。请问她的名字？”
“莫娜?佩芝。”
休斯在眼镜下抬起眼看着他们。
“莫娜?佩芝？”
“不错。”
“来自利物浦的莫娜?佩芝？”
“是的。”露西莫名其妙的回答。
“她有接近三十岁吗？”
“是……”
“她还有什么家庭成员吗？结婚了吗？”
“没有，”露西回答，“她没有家人了，也没有结婚。”
“经济状况如何？”
“呃，很不错，她父亲给她留下了一套庄园。”
休斯点点头，然后沉思了一会。
“向我描述她的外貌。”休斯说。
当这场谈话终于告一段落，休斯先生站了起来：“我想要和我的同事交流一下，也许等一下还有问题要问你们，所以请两位稍安勿躁，喝杯茶坐一会儿。”
“没问题。”大卫耸耸肩。
几乎是休斯一出门，大卫就迅速解开西装外套，往露西怀里一丢，向露西说了句“我跟上去看看”就往外走。露西默契地点点头，把他的外套铺好免得皱了。
大卫悄不留声的慢慢跟上休斯，看着他上了三楼进了一间房间，瞅一眼房间的位置便迅速退回会客厅。
“怎么？”露西问。
“我从窗户过去。”大卫说着打开窗户翻了出去。这里是二楼，他身手敏捷，顺着水管顺顺当当爬到三楼，跳着窗台跳到了自己记住的房间的窗前。幸好这面窗户冲着的不是街道而是一条废弃小巷，不然自己早就被当做小偷拿下了。
咦，我本来就是小偷啊。
不对，我是侠盗！
还不对，我今天不是来偷东西的。
当然我绝不介意顺点什么走。
大卫已经踩在了窗台上，窗户开着一半，大约是因为天气闷热，但是大白天却拉着一半窗帘，大卫正好可以躲在窗帘后面。
他看见屋里坐着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女人，浅绿色的长裙，很朴素的打扮，她的眉眼非常端正，看着是个漂亮女人。现在她坐在沙发上，非常温顺的样子。但是休斯站在她一边，恭恭敬敬的说：“我想就是她。”
“佩芝怎么会来法国？”女人低下头，大卫这才看清她腿上放着一把勃朗宁，“这和福尔摩斯有关系吗？”
“也许只是巧合，”休斯恭敬的说，“很多人都来巴黎看埃菲尔铁塔的落成仪式的。”
“哦，我们最好不要相信巧合。我不会喜欢看到她和福尔摩斯碰到一起，既然她失踪了，那就找到她。多么好的筹码。”
“那原计划继续实行？”休斯问。
“当然了，”女人抬眼说，“本来我不想让福尔摩斯搅和进这件事，但是既然佩芝也来了，不妨一石二鸟，但这也得等找到她才行。接下这个案子，尽你最大的努力找到她，休斯。黑色吉姆需要你。”
大卫开始离开窗台。他感到震惊和危险，然后一阵风吹了过来，吹开了窗帘。
呃，去你的！一整天都没有风为什么是现在？
大卫立即向下跳了下去。对，三楼，但这真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的目的地在二楼的遮阳棚上。遮阳棚撑不住他的重量，啪的一下塌掉了。但是没关系，他已经抓住了二楼窗台。
然后那个女人冲到了窗前。
这次大卫真的别无他法了。他猛地往旁边一扑，摔在了地上。但是顾不上别的，他爬起来就想跑……
他爬不起来。
他觉得背上一片灼热，好像有人在那里放了一块通红的火炭，灼热过后就是专心的疼。他努力的往前爬了几步，彻底没力气了。
血从他嘴里淌出来。
“别担心，”那个漂亮的女人在三楼冲他喊，“你不会死的。我打的很准。”
去你的不会死吧，脏器一定受伤了。
他像死狗一样趴在肮脏的地上，勉勉强强抬起脸，却看见露西就站在巷子口，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露西在听见枪声的第一时间就冲下了楼。她是打算直接跑回旅馆的。以前大卫曾经跟她说过，如果出了这种情况，她不用管他的安危，能跑就跑。因为她留下也没什么用，大卫还要想办法带着她走，只会更危险。
当时露西很不屑的说：“我为什么要留下？我会蠢到和你一起死吗？”
现在露西明白大卫为什么那么说了。
因为她现在自动的走不动了。
她就站在巷子口，看着那个人，那个永远嬉皮笑脸，没有正形的人，那个总是缠着她，没完没了的人，那个在她人生最悲惨的时候出现，拉着她一直走到今天的人。
他趴在地上，疼得脸都扭曲。那是一颗子弹，钻到他身体里。那是肉做的身子，不是铁打的。那该有多疼，多脆弱。她想走过去，想抱住他，想指着那个开枪的女人破口大骂，想哭着和他一起死掉。
但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许过来。
“去找福尔摩斯！”她听见他大喊，“告诉他这里是黑色吉姆的据点！”
她如梦初醒，二话不说提起裙子转身就跑。她把高跟鞋甩掉了。
街上的人纷纷给她让路。他们惊讶的看着一个穿着得体不像是疯子的女人疯狂的奔跑在大街上。
去找福尔摩斯，让他把大卫救回来。
她听见有人在凄厉的尖叫，半天才搞明白那是她自己。
有一双简单的浅绿布鞋停在他眼前。那双鞋朴素的像是一个杂货铺老板的女仆的鞋子。
他慢慢的抬起头，对上那个女人天蓝色的眼睛，咽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拼尽力气的告诉她：
“你们大厅那把刀上的蓝宝石，”
“绝对是假货。”
(https://www.tywx.com/ty13184/817591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