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刁难
未佳深吸一口气，嘴角弯弯：“既然安南王赏识，那臣女若是不给王爷这个机会，岂不是落王爷的脸？”
“待天气大晴，家中父兄定会给王爷下帖。”
安南王拊掌大笑：“如此，甚好。”
“王爷，马车已备好。”青衣小童上前躬身，未佳冷眼瞧去，这安南王果然如传闻般荒唐好色，就连身边的小厮都生的唇红齿白。
她真不明白，明明看不见，怎么还这么讲究？
这时崔府的马夫也过来说话，未佳斜睨了眼在不远处忙活的辜明日，心中顿有一番计较。她转身朝安南王行礼说道：“今日有劳安南王派兵救助，臣女替这些灾民谢过王爷。”
这是要将辜明日的功劳摘得一干二净！
那双无神的眸子从未佳身上掠过，分明是看不见的，可那一瞬间的威压却让未佳生出一种他早已洞悉她小心思的错觉。
不过很快那人接了话茬，转身丢下一句话，在风中久久不曾吹散。
“若不是为你，本王何至于此？”
未佳身形一僵，忽而感觉得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
安南王与她分明只是儿时的交情，怎么听着这话，一定是她多想了。
这时凡叔也处理好一切，将辜明日带过来，对着未佳道：“三小姐，这是咱们临时请的一个短工，辜明日。”
未佳淡淡扫了一眼，只微微微颌首，并不做声。但掩藏在衣袖下交叉握紧的双手却出卖了她，辜明日。
辜明日上前一步，仿若翩翩公子，举止有度，作揖行礼道：“在下辜明日，见过三小姐。”
“嗯。”未佳只淡淡应声，随即看向凡叔，指了指那些灾民道：“今日是有劳凡叔，爹爹怕是很快便会赶来。此刻烦请凡叔费心将这些灾民打点好，让个识字的将他们一一清点好登记在册，稍后上报朝廷奏请补助也是方便。”
凡叔眼前一亮，对着未佳竖起大拇指：“三小姐果然是三小姐，当真是聪慧无双，这办法实在是事半功倍。”
未佳嘴角扬起弧度，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抱在婴孩的母亲身上，那人衣衫褴褛，小心翼翼将碗中的稀粥一勺勺吹冷，再一点点喂到婴孩口中。可婴孩啼哭不止，就是不肯喝粥。
这些人，只是想活着。
未佳心上一软，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拿在手中，慢步朝那妇女走去，动作轻柔的将斗篷盖在那妇女身上。
可那妇女一惊，扭头见未佳一身富贵模样打扮，下意识就要叩头参拜。未佳鼻尖一酸，上一世自己与辜明日私奔之后，辜明日从军远行，她带着孩子也是这样的，卑微若蝼蚁。
她此刻心底都还能记起那一年的冬天是那样冷，她饿的身上压根都挤不出一滴奶。可孩子就是不肯喝她讨来的一点点粥。就那么一直哭啊一直哭，她是那么渴望孩子活着。
可那个孩子啊，仍旧没能活过那个冬天。
辜明日一直偷偷打量这位丞相家的三小姐，虽是贵女，身上却无一丝骄奢之气。可就是性子太古怪了点，他心想，也许富贵人家是没见过穷苦人吧。
“别怕，你的丈夫呢？”未佳柔声问道，感受到她身上温柔的善意，这妇女终于不是方才一脸戒备的样子，却是红了眼眶。
摇摇头咽哽着说：“当家的前几天去山上为孩子采药，没了。”没有多余的话，甚至也不乞求未佳施舍收留，她只是将怀中的孩子抱的愈发紧，仿佛怀中的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她必须紧紧看牢。
周围人看的更显心酸，未佳张了张嘴，却觉得给些物质都是对这份执着的一种侮辱。她想了想，对着妇人说道：“这几日我院子里有个做点心的妈妈就要回乡下照看孙子去了，因此房里正缺一个人。不知道大嫂子你可会做点心？”
“三小姐——”凡叔眉头一皱，但未佳摆摆手，并不让凡叔打断。
那妇人本来昂起头颅，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见凡叔这样转而似乎想到什么，面带局促，她呐呐说道：“可是，我虽说在镇上帮过忙，但那些没见过的吃食——”
丞相府的吃食，能不精致吗？
未佳嘴角始终保持弧度，柔声道：“这个妈妈还会在府上逗留数日，若你肯学，想必妈妈是很愿意收你这个徒儿的。”
妇人抱着孩子欣喜的连连叩头，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傻子了。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小姐大善人。”
未佳点头，转头朝凡叔道：“我出来也有些时日，是该回去了。凡叔，这位大嫂子就交给你，稍后你带这位大嫂子到李管事那里登记之后再把人交给夏若。”
“三小姐，”凡叔叹了口气，见未佳一脸坚决，看这夫人也是一脸老实，也不是个好颜色的。便点头道：“三小姐放心，这事交给我办吧。”
未佳浅浅一笑：“凡叔办事我当然放心，”视线又掠过辜明日，她补了一句道：“府里长工短工的一对，我觉得并不需要多添一张嘴，若是凡叔觉得人手不够，尽管从府中挑些人手便是。”
辜明日登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位三小姐，分明就是冲着他说话！
他不觉有些恼怒，当即作揖朝着凡叔道：“明日并非那等攀龙附凤之辈，只不过不想吃闲饭，想为丞相府尽点绵薄之力而已，尔等实在无须担心。”
可一时间他并无去处，但这口气憋在嗓子眼，他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分外狼狈。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被这位三小姐看轻。
未佳冷哼一声，道：“是与不是，谁人知道？”
“你！”辜明日愤怒抬起头，眼眶甚至都有些微红，“是不是非要在下给三小姐立个字据，三小姐才肯相信？”
“不必了，”将人逼成这样，她一时间心底也有些不好受，扭头对着夏若道：“咱们走。”
临走时未佳却又柔声叮嘱那妇人道：“你无须拘谨，咱们丞相府都是讲规矩的，只要你真心当差，谁也不能亏待你去。”简直是一样人，两样待遇。
凡叔在一旁看着不好说话，三小姐再怎么样毕竟是主子，唉，瞧了瞧辜明日梗红的脖子，他也觉着今日的三小姐有些过了。
“小兄弟，你别这样，咱们三小姐其实没坏心。”凡叔本想安慰几句，但辜明日只是摇摇头，转身闷不吭声继续帮忙。
却说这头安南王押着那突厥奸细，将其扔到陛下面前，负荆请罪道：“未经陛下批准，沂南擅作主张出动禁卫军，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帝抖了抖白须胡子，布满沟壑的脸上一扯动更显得愈发深，爽朗一笑的那劲头却是不输年轻人：“免礼免礼，你能帮朕解决这个麻烦，朕还没好好谢谢你。”
“朕听说你带着人没三两下就将这个突厥奸细给抓出来？好！好！好！浩渊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
老安南王浩渊本是当今陛下的异姓兄弟，后从龙有功，却在一次战役中中箭身亡，也是那时候，年仅八岁的沂南以稚子之身继承王位，也忽而双目失明，性格尤其顽劣起来。
但偶尔又立些大功，因此陛下对这位也是又爱又恨。
“禁卫军都是陛下的，若没有陛下，哪里能让沂南捡了这个便宜。不过——”他忽而像是想起什么，嘴角一笑，恍若春风吹来百花齐开。
这样子，怎么像是动了春心？
陛下也是随口一问道：“你这小子，难不成出去一趟，还能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丞相家的姑娘，很不错。”他郑重其事点头，向来听觉灵敏的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语气里的恼怒。
这个笨蛋，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不经逗。
他并不愿意跟陛下多说，免得说多了这为疼他入骨的皇帝叔叔指不定就来个指婚，他可不是强盗。
他要她，心甘情愿嫁他为妻。
“好了人都给你带来了，您看着办吧。”随意行了个礼，他赶紧寻了借口溜之大吉。
嘉靖帝摇摇头，失笑想着，这毛头小子，这毛躁的性格简直跟他那个倔脾气的爹一模一样。他高声叫道：“长之，将此人带到慎行司严格审问。”
立在一旁的公公当即领命，哪知嘉靖帝忽而又把他叫住，问道：“丞相家是不是有千金到了年岁的？”
高公公一愣，但还是快速回道：“丞相大人有三位千金。大小姐是许配忠勇伯公府的，二千金的笄礼好似就在这几日。最小的那个，约莫是明岁吧。”
原来如此，嘉靖帝大手一挥，道：“去跟皇后说说，待丞相家的二姑娘笄礼，备点厚礼去。”
啊？高公公皱着脸应下，心里却苦的不行。
这宫里可从没有向大臣的女儿备笄礼的先例，且方才陛下还说了，厚礼！
这厚又是怎么个厚法啊！
唉！这种事还是交给皇后娘娘伤脑筋去吧。他这样想，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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