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莫负有情郎

　　周一临近下班，林荔接到个电话，是凌帆。说他在她公司楼下，有事想与她谈谈。林荔寻思着，大约与丁雨柔周五晚上的电话内容有关。

　　见到凌帆后，他问：“想到哪里吃饭，我请客。”

　　又道：“或者直接去我那店子。”在她公司附近就有一家他餐厅的连锁分店。

　　林荔忙推辞，说道：“姥姥在家已经准备了饭。”

　　又与他言道：“你若不介意，前方几公里处有个市民活动广场，那有小亭子，就在那谈。”

　　凌帆也不勉强，颔首表示同意。顷刻，就将车开到了林荔说的那个市民广场。两人找了个光照亮堂的位置坐下。

　　不出所料，凌帆对她郑重道谢，复又郑重道歉。他对她讲了那个夜晚，他所经历的感受。

　　对丁雨柔而言，那个晚上是不折不扣黑色的世界。与她一体同心的凌帆，自也是暗黑无边的一夜。

　　那天，因为一个问路的小姑娘，她与他闹脾气。那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个新生，满面焦急。人问到他这里，他也不能熟视无睹不予理会。那姑娘口音甚重，他好生费了会神，才算是搞清楚了她的意思，告诉了她要找的地怎么走。然而，却因此惹恼了他家的姑娘。

　　丁雨柔很是不满，闹将起来。他百般哄劝，使尽解数，耍尽了宝。谁让他就是爱她，就是想要宠着她呢。男子汉大丈夫的，在自家女人面前，低低架子有甚么了不得，不过多说上几句软话，就能让心爱的姑娘，转嗔为喜笑颜如花，多便宜的买卖。他就爱看她笑，就见不得她不高兴。可是那天他哄了她很久，均不得法，她仍是恨恨不罢休。到最后，他黔驴技穷只得认命。想着，只能等她自己消气了。她不让他跟得近，他只好远远的跟着。

　　途中接了个电话，是他同宿舍的同学，拜托他在回校路上那家数码电子商品城，帮着给带个耳机。并告知他所需的具体的耳机品牌和型号。他记得他通话那会，还能望见丁雨柔的背影。而他当时行进的位置，那家电子产品城已近在眼前。他想先买了吧，买完了再去追她，说不定，到那时她就消气了。

　　那一刻，他不会料到，他即将为自己这个决定，悔痛断肠。他从电子城里出来时，丁雨柔已经不见踪影。他举目环顾，确定街上没有丁雨柔的身影后，便快步踏上返校的路，追上去。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丁雨柔会走去那条小巷子。因为那时夜已经深了，他去买耳机的时候，电子城好多店面商铺都已经关门。他一边走，一边给她打电话。他打了好几个，她只是不接。他无奈的想，这一次也不知道她要气到什么时候。

　　到了学校，他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她仍是不接。他便给她发了条短信。想了想，又拨了她宿舍的电话。她室友说她还没回呢。他便又给她去了条短信。发完短信后，他又想，指不定她已经回宿舍了。她宿舍里头的那一帮丫头片子，个个都鬼精鬼精的，保不齐是她还恼着他，让她们骗他呢。他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这么晚了，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她也不肯回信息，看来今晚上她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凌帆有些沮丧的想。心说，先回宿舍吧，待会睡觉前再给她打电话。

　　可是没想到，他才回宿舍没一会，正跟那要耳机的同学聊着这新耳机的效果怎么样，就接到她室友的电话，问他，丁雨柔怎么还不回宿舍呢，说都快要熄灯了，她电话又打不通。

　　凌帆向她那位舍友又确认着问了句，她真的没回宿舍？对方莫名，回说，当然是真的了，谁没事开这样的玩笑。

　　凌帆半信半疑，他又给丁雨柔打电话，这次确如她那位室友所言，电话无法接通。他再次拨通她宿舍电话，再三与她的室友确认，肯定了她的确没回宿舍。对方还非常不解地问他俩搞什么，是不是他又惹到她了。还调侃着，让他赶紧准备好搓衣板，负荆请罪。他从善如流应道，会自去领罪。便挂了电话。一刻不停赶往他们的小屋。

　　他们在校外租了个小套房，每逢周末，两位小情人便会住进小套房里，过起甜蜜的二人世界。待得周日晚上，再返回学校宿舍。她并没有回小屋，小屋一如他们早间离去时的原样，她没有回来过。他拿出电话继续给她打，无休止的无法接通。那天晚上，他最后一次拨通她宿舍的电话，得到同样的回复，她没有回宿舍。他终于感到了不安。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呢？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点，就算她再任性，也是不会回她自己家的。他俩都是本市人。但她家离学校却算不得近，车程得一，两个钟头呢。关键是，她完全没必要回去啊，要说生气不想理他，她只要呆在宿舍里就好了，犯不上舟车劳顿的折腾她自己。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也不是会这样做的人。而她电话的无法接通，带给他不祥的感觉。

　　他开始想，在失去她踪迹前的最后一瞬，他所看到的她当时所在的位置。他脑子里浮现出，那一块的路线图。很快，他的心便揪了起来。那条小路，那里可以抄近路回学校。难道她想尽快回宿舍，所以选了那条路。这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会她正生着他的气，想早些甩脱他，于是抄了近路。可是她没回宿舍。按理，她应当早回去了。想到那条小路，他悚然而惊。那条路特别荒僻，那里还有片小树林。如果她真的走了那条路，如果她。。。他心乱如麻，不敢细想下去。身形劇动，一路狂奔。

　　行至小路的中途，他便听到了咆哮的怒吼，心道不好，循声飞掠而去。然后，他看见一个张牙舞爪，晃动着的粗壮人体，正含糊不清的骂咧着快速移动。那人周身漆黑，如若不是他的举动，还有他那明显失控的喊叫，他便能很轻易就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大概是人面临危险情境时的本能反应，他几乎是下意识不假思索地朝那人体扑了过去。他心里满是担忧和恐惧，还有因这担忧与恐惧而衍生出来的强烈愤怒。他不知道他的宝贝，遭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

　　他没费太多功夫，将那人一顿狠揍。很快便揍得那人几无招架之力。他眼见那人已无抵抗，也不再理会。举着手机，只一眼他的心就碎了。他看见地上泛着血光的清瘦人体，她就那样躺在那里。象个被遗弃的破碎的人偶，几无生息。没有疑问，那是他的宝贝儿，他就是知道那是她。那一刻是他这辈子最为恐惧的时候。他惶然地走向她。他看清了她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脸和身体。她浑身是血仿若千创百孔，无一处完好。

　　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能这样！他的宝贝就应该娇蛮机灵，兴兴头头。她现在的样子，他很不习惯。这是怎么了？他的宝贝！他不自觉地屏息，颤抖着抬手，轻轻地摸上她的脸，指触冰凉。但万幸的是，她还有呼吸，虽然极其微弱。他将手掌贴于她的腹部，感受到她呼吸间的起伏。这浮动让他如释重负。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脱下外套，轻柔的裹住她，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唤着：宝贝儿，宝贝儿。。不再有活力娇俏的回应。她一动不动。他不敢耽搁，抱起她迅疾地走出树林。

　　走出小路，他打了个车。起初，的士师傅受到了惊吓。他不用想也明白，但他不想说话不想解释，他只是拿眼盯着那位司机。师傅到底什么也没问，沉默地将车快速开往最近的三甲医院。他没考虑拨打120，他潜意识里排斥着120急救车。他感到他会受不住救护车，那刺耳的鸣叫会让他崩溃。而且他无端的生出偏执，笃定地认为救护车也不会比他快。

　　上车没多久，怀里的人身体开始发烫，呼吸陡然变得急促明晰。他唤她，她依然毫无反应。他吓坏了，忧心如焚。一路上除了不停歇的唤她，他什么也做不了。支撑着他好在深夜的街道，车辆稀疏多了，道路通畅。在他度秒如年的祈祷和惊惶里，车子很快抵达。

　　随手甩了一张红票子给司机：“小伙子，找你钱呢，小伙子。”

　　在司机的追喊声中，他已快速冲进医院，迭声大叫：“急诊，急诊，快，急诊，医生呢？”

　　他惊慌失措全无顾忌。医护人员们展开救助，动作迅捷却有条不紊。显得专业又有效率。他心稍安，追着担架一路小跑。

　　就在快要进入急诊室时，她突然睁开眼睛，那眼睛竟然十分清明。她面色惶急，眼神哀怜，她望着他，嘴里喃语着什么，他赶紧地凑近，唤道：“宝贝”。

　　听得她微弱的声音，她说的是：“救她，救她，那个女孩。”

　　没待他明白，她已双目紧闭，意识不明。下一瞬，医生们已将她推进了急诊室。他抱着头，颓然的坐到医院长廊中的椅子上。他想着她刚才的眼神，在这之前，他的宝贝从未有过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凄然，他心如刀绞。随后细思极恐，他心惊肉跳起来，她突然的清醒，难道是回光返照？！不，不，不会的，不是那样，不会！他惶然地站起来，两手胡乱地耙着头发，在走廊里神思恍惚地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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