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绿筱媚青涟 > 31.第31章:梦魇开始

31.第31章:梦魇开始


  六月末一系列的紧张考试为大一的生活圆满画上了句号。大学的第一个暑假生活正式开始,宿舍里冯琪琪和其他同学一放假就早早买了火车票回家了,留苏筱一人暑假独守宿舍。苏筱暑假期间给自己安排了两份家教和一些兼职工作来谋些下学期的生活费用,除了偶尔和暑假没回家的同学吃个饭聚聚聊聊天,其他时间则大多躲在学校附近的书城或者KFC之类的店里找些清凉,看看书。

  重庆的夏天和冬天相比,真可谓冰火两重天。学校里宿舍和教室都没有装空调,加上重庆本身的潮湿,冬天阴冷得像冰窖一般,而夏天热得像蒸笼一般。太阳在冬季把自己娇贵得像深闺佳秀,不舍得踏出闺房半步,让人无缘一睹她的芳容。而到了夏季,太阳又似着急出嫁的“齐天大圣”,不舍得错过每一个天亮,让人知晓她的热情勤勉。

  苏筱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重庆的热情,白天可以找地方凉快,而晚上回到宿舍里根本无法睡觉。最夸张闷热的几晚,苏筱为了降温,没隔一个小时就去接一盆凉水泼在宿舍的地板上,而且同时把宿舍里所有同学的风扇找出来对着自己吹,可吹出来的风是热的,凉席也像发烫的铁板,让人无法安然躺在上面。加上快速蒸发的水汽弥漫在宿舍的空气里,苏筱感觉自己就像被装在蒸笼里的肉包,随时都快要熟了,有好几个晚上都是坐在床边看书一直到天亮的,白天再找地方补会儿觉。这样的天气持续了一段时间,苏筱发现自己两个脚底板都裂开了一道很深的缝,没有出血,也没有疼痛感。不明就里又心里害怕的苏筱无奈下只好去校医院看看,医生看过症状后,很平静地说苏筱大概是不适合重庆的湿热所造成的身体机能自我保护反应,脚没有大碍,过了七、八这两个月,天气转凉就会自动愈合。

  过了七、八两个月,就迎来了开学季。身体的煎熬刚过去,苏筱便又迎来了心理上的煎熬。

  那天苏筱中午在食堂吃过午饭,没有回宿舍睡午觉,而是打算去五教的教室上自习。经过五教右边的寅初亭的时候,看到有个人站在画架前面貌似在面向寅初亭写生。虽然已经近三个月没见过张放了,苏筱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张放。苏筱出于内心的紧张本能,假装没看到张放,快速从张放旁边绕过,心里同时暗自祈祷自己不要引起张放的注意。

  苏筱来到五教找了个教室看书,觉得稍微有些困,便想先眯一会儿醒来再看书,苏筱趴在课桌上沉沉地睡去。苏筱醒来发现身边的人都快坐满了,可定睛一看,好像不是在刚才睡的大学教室里,而是回到了初中教室,一七班的教室。苏筱看到李征就坐在自己的右斜后方,中间隔了一排课桌,李征正在和旁边的同学说着话。仅有一张课桌的距离,可苏筱仍然觉得李征离自己好远,那种距离感似乎把自己的心都掏空了。苏筱能很清晰地听到李征和同学说话的声音,就像很清晰地看到水中的月亮,伸手去捞却只捞到切肤的冰凉。苏筱恍惚中听到李征说要好好学习之类的,声音清晰却又飘忽。就是那种声音传播的飘忽感拉长了苏筱和李征之间的距离,让苏筱的内心无限悲凉,似乎就像总也无法把镜子上那层朦胧的水雾擦去,好让自己和李征可以更亲近一点。

  苏筱一直呆呆地望着李征,向后扭着脖子,直到感觉自己的脖子扭得酸痛,便想扭转一下活动活动。在脖子扭动的刹那,苏筱抬起头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大学的教室里。自己的胳膊和额头上全是汗水,抬头的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一滴水珠从眼角滑向自己的嘴角,咸咸的。苏筱回过神儿来,想起刚才梦中望着李征的神情,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仿佛又回到了一三班教室外边的走廊上。

  此后苏筱每次在校园里无意中看到张放,都会梦到李征。无奈下,苏筱只好躲着,尽量让自己少有机会遇到张放。

  刚开学那几周,张放打过几次电话找苏筱,苏筱都不在宿舍,都是宿舍的其他同学接听的,张放让接电话的同学转告苏筱回他电话,苏筱嘴上回答着好,可却从来没有拿起电话拨给张放。之后张放便没有再打电话来找苏筱。

  有天早上天还灰蒙蒙的,苏筱听到宿舍门开的声音,紧接着听到有人轻手轻脚进了来,苏筱便起身坐了起来,惺忪着睡眼看到是冯琪琪,便问了声:“琪琪,你怎么起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冯琪琪蹑手蹑脚走到苏筱的床边,顺势坐在苏筱的床上轻声说道:“张放最近功课紧,经常熬夜绘图,嗓子都干哑得上火了。我便买了点水果想送给他,昨晚太晚了,估计赶过去宿舍门都锁了,没法送过去,只好今早赶个大早,跑到B区张放他们宿舍楼下,托张放他们宿舍楼的宿管大妈一早送到张放他们宿舍转交给张放。”

  “怎么?你们开始在一起了吗?”苏筱调侃似的随口问道。

  “还没,但我得让他知道我的心意才行啊!”冯琪琪叹了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张放最近熬夜上火的?”苏筱话一出口就后悔的,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了。

  “我昨晚不是去B区上韩语选修课吗?在B区校园里碰到张放了,和他聊了两句,听他说话声音嘶哑,他提到最近功课忙经常熬夜。”冯琪琪回答道。

  “哦,感觉现在还早,还能睡个把小时,你快点去睡个回笼觉吧。”苏筱不想多问冯琪琪和张放的事,便及时把话收住。

  当天晚上,苏筱接到一个找冯琪琪的电话,苏筱接起电话听到一句“你好”的招呼,回了句:“你好,找哪位?”

  空气瞬间被冰封了,就在时空被冰封的那几秒之前,张放已经听出了苏筱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张放说了句:“我找冯琪琪。谢谢!”

  在张放说完这句话,苏筱也听出了张放的声音,便立马喊冯琪琪过来接电话,可此时却听到话筒那边又颤悠悠地传来一句问话:“你是苏筱吗?”

  苏筱听到了这句问话,可假装没听到,等待着冯琪琪过来接电话。

  “你好,我是琪琪。”冯琪琪从苏筱手中接过电话便说道,过了会儿又笑着说:“不用客气,水果你收到就好…..”

  苏筱不想继续听冯琪琪打电话,转而带上了耳机听起了音乐。

  就在这次之后,苏筱便从来不主动去接宿舍电话。为了免去不必要的尴尬,苏筱之后也很少待在宿舍或者和冯琪琪一起上课逛街,避免和冯琪琪谈起张放。怕将来引起冯琪琪不必要的误会,苏筱只好让自己远离是非之地,不掺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

  一个周末早晨,张放又打来电话说大家想邀约苏筱和冯琪琪下午一起去逛朝天门码头,晚上去南山一棵树平台那里看夜景。冯琪琪很开心地答应了,可苏筱不想去,下午便借故说自己来例假了,身体不舒服,怕扫了大家的兴致,让冯琪琪和他们一起去。

  傍晚,冯琪琪浑身湿透地回到宿舍,还不停地打寒颤。苏筱问冯琪琪怎么了,她也无力回答,只说自己冷。苏筱帮冯琪琪找了一身干衣服换上,让她裹着被子,并拿个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待冯琪琪身体回暖,她才慢慢对苏筱说了事情的原委。

  冯琪琪他们一帮人本来在朝天门码头的嘉陵江边吹风,郭小宝突然说:“如果不是天气转凉了,我真想跳下去游个泳。”

  其他几个男生也附和着郭小宝开始吹牛,可冯琪琪很认真地问了句:“你们敢跳吗?”

  这个时候,张放却随口回答了句:“,I jump!”

  冯琪琪看着张放笑着问:“真的吗?”

  张放冲着冯琪琪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谁知,只听扑通一声,冯琪琪就跳了下去。码头江边的水还是很深的,几个男生刚只顾着吹牛,现在看到这种情景一下子都傻眼了,愣愣地看着冯琪琪在水里上下扑腾。

  张放大声喊了句:“琪琪看上去,好像不会游泳!”随后,张放也跟着跳了下去。冯琪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上岸的,只知道自己一跳下水就被水呛到了,后来朦胧中感觉有一个很有力的手在背后拖拉着自己,最后好像被好几个人拽上岸的。自己被救上岸后,意识清醒后才得知是张放跳下去救的自己。他们两个浑身湿漉漉没法再去南山,大家就一起赶回来了。

  “你这算是为爱湿身吗?傻姑娘!”苏筱把刚烧开的热水倒入杯中,递给冯琪琪喝。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到张放那句‘, I jump!’激动了一下。”冯琪琪喝了口热水,说道。

  “你激动一下不打紧,你当时就没想万一你跳下去他们都不会游泳,没人来救你,后果会怎样?”苏筱说道。

  “生死相随就变成了单赴黄泉,为爱湿身就变成了为爱献身了呗!”冯琪琪打趣自己道。

  “那你到时候肠子都该悔青了吧,年纪轻轻就独自为爱献身了!”苏筱也打趣冯琪琪说道。

  “谈恋爱就应该疯狂一些,就算死了我也不后悔。”冯琪琪说道。

  冯琪琪朝天门码头的一跳没有为爱献身,可张放却差点为此献身。张放从朝天门码头回来后得了重感冒,后来还转化为了严重的肺炎。张放是为了救自己才跳江的,对于张放跳江的后遗症,冯琪琪义不容辞应该照顾张放,几乎天天围着张放帮他买药打饭、忙前忙后的。能和张放建立如此亲密的联系,冯琪琪当然内心无限欢喜,甚至在内心深处有点感激张放的这场大病。

  11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晚上,冯琪琪特别兴奋地回到宿舍,走到苏筱身边,开心地说道:“苏筱,今晚我和张放去三峡广场看了水幕电影,特别好看。”

  “开始约会了哦,恭喜你。”苏筱附和着,却并没有抬头看冯琪琪,依旧盯着手中的书。

  “和张放在一起,我的心总是狂跳不止,甚至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苏筱,你说我怎么办才好啊?”冯琪琪搂着苏筱摇晃起来,让苏筱没法继续看书。

  “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开开心心做人家的女朋友,每天等着他来嘘寒问暖,期盼着他给你多些宠爱、多些惊喜,日子每天都过得像蜜里调油似的,想想一下未来多美好啊!你还有什么可紧张的呐?!”苏筱说道。

  “我主要是不太敢相信张放居然会喜欢我,在我的眼里张放是那么优秀,在他的面前,我会不由自主地自卑起来。”冯琪琪惆怅地说道。

  “你既漂亮又温柔,既贤惠又善解人意。张放有你做他的女朋友,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关键是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张放的优点,所以把他看得很重,说不定你接触之后就会发现他也有不少缺点的,人无完人的嘛,到时候不要嫌弃人家才好。”苏筱边说笑,边安慰冯琪琪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张放,他不嫌弃我已经烧高香要偷笑了。他可是救过我命的人呐!”冯琪琪继续道。

  “好了,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多憧憬一下美好的明天。也不要再继续摇我了,赶快去洗漱,早点睡觉吧,明天早上还有课呐。”苏筱说道。

  冯琪琪面对这段感情,内心是没有自信的,充满了不安感。而这种不安感往往会成为恋爱关系的致命危机,危机不及时转化就会早晚爆发。对于当时年轻的冯琪琪来说,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03年的新年,冯琪琪是带着满心喜欢度过的,因为她恋爱了,男朋友是张放。而苏筱是在恍惚和惶恐中度过的,因为妈妈告诉她,苏莹和苏萍在去年都已经结婚了。在农村结婚年龄普遍偏早,如果没有继续读书,基本上到法定年龄就会早早结婚。苏莹和苏萍都比苏筱大一岁,自然已到法定年龄。那李征呢?苏筱基本上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打听李征的消息,只能以“ ”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安慰自己。

  随着03年的新年而来是一场可怕的全球性的高传染的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的疫潮,简称SARS,即非典。学校的宿舍和教室每天都定时定点的喷洒药物以杀菌防传染,食堂和教学楼也熬制了很多治疗感冒的中药让大家喝来预防,所有的人都人心惶惶的,每天关注着疫情的进展。每个人都在这场身体健康保卫战中坚守着自己的使命,不敢有一丝懈怠,如果谁有一丝发烧咳嗽的迹象,都会第一时间被上报到学校管理处,稍微严重一点就会被及时隔离起来。

  冯琪琪除了专业课外,基本上都和张放黏在一起。冯琪琪沉浸在这份甜蜜的爱恋里,她每天尽心尽力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和张放的健康、守护着她和张放的爱情,心里却嫣然盛开着一朵朵芬芳的茉莉花。有了这份神圣的任务,冯琪琪和苏筱待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少了很多,一有机会,她便会向苏筱倾诉她那美好的幸福。

  四月的暖阳让重大A区校园内驱散了病魔的气息,八教前边草坪上的几十株樱花的绽放更平添了春的妩媚。某日,苏筱下午前两节课是选修课,选修课结束后,她独自从八教教室出来的时候,看到八教草坪边上聚集了很多晒太阳的男男女女,或三五成群或一二依偎,或嬉闹或安静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苏筱顿时觉得心情愉悦,便想着也去草坪上坐会儿看看书晒晒太阳,所以她顺着八教的台阶向草坪的方向的小路走去。

  苏筱走在草坪边上的小路上,正四处寻觅找一块合适的草坪,只听有人喊她:“苏筱,我们在这儿,过来一起坐。”

  苏筱寻声望去,只见是冯琪琪在喊她,张放正和她背靠背依偎坐着。张放听到冯琪琪喊苏筱的声音,便转过头来,看向苏筱。苏筱本不想过去,可就在张放和苏筱对视的刹那后,张放便从草坪上站起来,并把扔在草坪上的书本和衣服收拾了一下,给苏筱腾挪出一片地方可以让苏筱坐下。苏筱不好拒绝,便只好三五步走向了冯琪琪和张放。

  “今天天气真好,这边草坪都坐满人了,我们来得早,你过来正好,过来坐这。”冯琪琪边看向苏筱边指向张放刚为苏筱腾挪出来的空位。

  “会不会打扰到你们?”苏筱边坐下边抬眼望了一下张放。

  “怎么会?我们也是在晒太阳而已。”张放接话道。

  苏筱席地而坐,看到冯琪琪正在看漫画书,便问道:“琪琪,你在看什么?”

  冯琪琪把书扬起来,让苏筱看书名,并说道:“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听说被改编为电影了,今年下半年就会上映。”

  苏筱说:“几米的这本漫画书你看了很多遍了,看来很喜欢这个故事。”

  “嗯,几米创作的这个漫画《向左走,向右走》是受辛波丝卡《一见钟情》这首诗的启发,在《向左走,向右走》扉页就摘录了《一见钟情》一部分的诗,而《向左走,向右走》这漫画的结构及内容和《一见钟情》完全一致。”冯琪琪回答道,然后又转向张放,继续说:“电影上映了,咱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张放“嗯”了一声后,抬眼看了苏筱一眼,苏筱立刻便把自己的目光从张放身上转走了,躲过了和张放目光相交的机会。

  辛波斯卡的《一见钟情》,苏筱当然知道,张放曾经送过给她,张放那隽秀的字体在冯琪琪提及这首诗时瞬间便闪现在苏筱的脑海里,这也是苏筱刚才躲闪张放的眼神,不敢和张放四目相对的原因。苏筱在躲闪张放的眼神之后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她猜想张放刚才看自己一眼的原因也是因为想起了这件事。

  苏筱为了缓解她和张放这份心照不宣的尴尬,便从书包里拿出自己最近正在读的小说。

  “苏筱,你在看什么书呢?”冯琪琪看到苏筱从包里拿出来书后便问道。

  “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苏筱回答道。

  “好看吗?讲什么的?”冯琪琪追问道。

  “写一个40岁的男人抛妻弃子带着成为画家的理想私奔到法国,最后落脚在一个原始森林的木屋,在感染麻风病后仍孜孜不倦画画,最终死在了自己作画的木屋里的故事。”苏筱答道。

  “为啥书名叫《月亮与六便士》啊?”冯琪琪继续问道。

  “六便士是当时英国货币的最小单位,有个朋友跟毛姆开玩笑说,人们在仰望月亮时常常忘了脚下的六便士,毛姆觉得这说法挺有意思,就起了这个书名,甚是开玩笑的语气。月亮代表高高在上的梦想,六便士则是现实的代表。”苏筱答道。

  苏筱回答完,冯琪琪没有再追问,苏筱便想静心看起书来。

  为了梦想,抛弃现实,甚至理直气壮地视道德为无物,视梦想为人生第一追求,不问结果,这种人生的勇气有时候不知道是让人佩服还是让人唏嘘。毛姆在书中虽然没有涉及主人公的内心挣扎,可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群居模式下的人来说,若为理想故,一切皆可抛,内心升腾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走出去,实在值得人在内心深处思考忖度。这种在大多数人看来自私的行为在主人公的意识里却是那么地理所当然。所有的法律、规则、道德这些规范个人行为最终形成社会制约模式的生活,在无形中束缚了多少梦想,它让人们按照既定的模式在既定的轨道上周而复始地运作,就像地球的自转与公转,受着宇宙万有引力的束缚一样,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没有绝对的勇气,想摆脱,没门。听起来有种宿命论的味道,大到银河系里的星球,小到我们每个人,既定的无形的轨道对万事万物的束缚有时候是那么让人窒息、让人绝望。此时的苏筱对于这种窒息和绝望是无法完全领会的,可这种窒息和绝望却是苏筱未来无法逃避的。

  太阳稍微西移了些,温度便回落了些许,但依然温暖和煦。冯琪琪、张放和苏筱都在阳光下静静地看书,享受着春日的馈赠,太阳温暖的抚摸。由于心照不宣的原因,苏筱始终觉得心里有些膈应,也怕因为自己的存在,张放心里会不舒服,所以看了一会儿书后,苏筱便起身和冯琪琪、张放他们告辞,说自己要去图书馆查一些资料,便逃匿了。

  晚上冯琪琪回到宿舍,便紧张兮兮地对苏筱说,苏筱下午走后不久,张放便说自己有些头疼不舒服,便独自回宿舍了。冯琪琪担心张放会不会感染了非典。

  苏筱故作轻松安慰冯琪琪道:“晒太阳是最天然的杀菌、增强免疫力的方法,不要杞人忧天了。”

  第二天早上,苏筱迟迟没有醒来,因为她被一个梦牵绊住了,李征在这个梦里。

  这场严重的非典疫情一直持续到六月底的学期末。

  暑假过后,新的学年冲散了蒙在人们心灵上那场可怕的病霾,留在心底的是对生命、对科学的敬畏。

  大三繁重的课程压力让苏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苏筱喜欢这种不停歇的感觉,可以让人无暇顾及潜藏在心海深处的独白,关于李征的独白。

  转眼便到了毕业季,空气里弥漫着啤酒和火锅的味道。啤酒散发的麦香早被各怀心事的人忽略了,在口腔里徒留些许苦涩的余味。牛油不停地在火锅里翻滚,升腾起一股股辣辣的气息,让人泪流满面。

  每个人都在诉说着分离的惆怅,可苏筱分不清楚大家是在诉说分离的惆怅还是未来的迷茫,总之周围的每个人都似乎在宣泄着,通过买醉和泪流满面的方式。唯一没有喝醉和流泪的可能只有苏筱一个人,有种大家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苏筱也不完全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自己的心肠太硬,还是自己并没有全身心的融入这四年的大学生活?难道大家都是在表演矫情吗?苏筱这种分离前的冷静让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连苏筱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正常,像一条深海的鱼,仅活在自己七秒的记忆里,没有更多的喜怒哀乐。

  苏筱是最早离开大学的人,走之前她没有过多去问大家毕业后将会去哪里,也没有和大家商量,便提前买好了火车票,七月三号上午拿到毕业证,下午便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在得知苏筱离校的前一天晚上,冯琪琪说要给苏筱送别,请苏筱吃饭。苏筱怕张放同在,便想着拒绝。冯琪琪说毕业后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说不定此生都很难再见了,这可能是她们俩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苏筱这才了解这顿饭只有她们两个。最后她们去了重大B区后门的一家串串店,冯琪琪点了很多她们俩喜欢吃的串串,最后还点了两瓶果啤。

  吃饭的过程中没有任何煽情,都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冯琪琪没有问苏筱毕业后选择去上海的原因,苏筱也没有问冯琪琪毕业后是否留在重庆,没有任何一句话是关于离别,没有任何一句话是关于未来,似乎这不是一场送别。

  晚上回到宿舍,冯琪琪说还记得大一有天自己害怕打雷,自己不敢一个人睡,最后挤到苏筱的床上睡了一夜,那么小的单人床两个人抱得紧紧的,半夜还差点掉下来,今晚还想和苏筱一起挤着睡,苏筱笑着说会不会太热,但最后并没有拒绝。

  睡到半夜,苏筱恍惚中觉得自己的肩膀热乎乎的,并听到抽泣的声音。苏筱清醒过来,发现是冯琪琪在抱着自己在哭。苏筱本想问冯琪琪怎么了,可回念一想,可能是马上要分别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冯琪琪只字未提,当时可能是说不出口,此时不忍别离的情绪已经让她无法自已了,苏筱便不忍去打扰冯琪琪此刻的情绪。苏筱当时不知道此时冯琪琪内心的情绪除了即将面临的分离,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冯琪琪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苏筱提起过,直到很多年后,苏筱从别人那里听说。

  苏筱踏上了去上海的征程,至于苏筱为什么选择去上海,苏筱此时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心中还有一些暗藏的迷梦吧!但是正因为已做了选择,心中对未来的那种迷茫便冲淡了些许。当火车穿过一个个山洞,延绵起伏的山脉随着车轮不断地被甩在身后,似乎是把曾经的过往也甩在了过去,埋在了大山里。可那些深藏在心海深处的,苏筱把它们藏了又藏,几乎没人能察觉它们的存在,苏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甩掉的,它们就像是空气里的氧气,是生命渴求的,虽然别人无法察觉,却不可或缺,苏筱也带着它们一起上路了。

  风在耳边呼啸着,吹来了北宋诗人李之仪的那首《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https://www.tywx.com/ty88820/280186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