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艰难求生
王婉倒了一杯酒，然后转身递给张天然。他们见面的地点已经从办公室，餐厅，变成了王婉的家。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一种亲密。到现在，她还是看不出这个男人对她有任何亲近的意思。他高高在上，公事公办。即使谈到两人的关系，那语气也好像在谈生意。他从不允许一点点暧昧的气氛出现。所以她并不敢十分相信他对她的承诺。
张天然接过酒，问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进展是有的，不知道算不算有意义的进展。”
“你说说看你负责的那一块。”
“宣传营销这方面，G的传统方式已经彻底革新。现在主要是靠线上推动。G线下的几个品牌创建了公众号。现在，阅读量都很可观，现在已成为G最主要的宣传模式。在这种趋势下，G的上层正考虑跟娱乐市场建立联系。”
“他的意思呢？”
“他很谨慎，防备心理很强。”
“连你也不信任？”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抢在我辞职之前同意合作计划。”
“嗯，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张天然若有所思，然而有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他手中是有牌的。现在还不是向王婉摊牌的时机。
“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进展。”张天然的称赞令她欣喜。“好好树立G的形象。现在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机。这才是你的水域。”
他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就算隔了这么久，这句话说起来还是令人刺痛。
看到王婉面目瞬间变得冰冷。张天然从窗子边走过来，似乎带着抱歉：“不用担心，我说过的话会算。”
张天然不再是顽石一块，可是他对于王婉来说，并不是变得柔软，而是变得极淡漠，似乎无可无不可。王婉以前是想不通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人为什么在骨子里丝毫没有野心。
可是他看得出王婉有。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合作就出卖了自己。可是接纳她似乎正是他的淡漠使然。
他们不同类更多地体现在这里。他对王婉的反感是一种本能。
“如此谢谢你了。”王婉是打定了主意取舍的，因此很多东西她就无视。
张天然从沙发上拾起外套，准备离开。王婉鼓起勇气：“就这么走了？”
“还有事？”张天然手放在门把手上，转过头，很疑惑的。
王婉说不出口。尽管她很冲动。
张天然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等着，似乎带着笑意。似乎想看看，她会说出怎样的话，来证明她可以质问他离开。
这样的注视，几乎抽空了她。
他走得时候，未必算是无情的。他甚至在看到她说不出口的时候，用一句关心结束尴尬。
“早点休息吧。”
就那么多了。
周末王婉在徐傲家吃饭。徐傲的妈回了趟老家。一桌子菜，是小夫妻俩做的。
搬家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来客人。徐傲兴奋得很，忙前忙后，气喘吁吁——她竟然从小卖部搬上来一件啤酒。纪忱正在阳台跟王婉闲聊，看到徐傲力拔山兮的模样，吃了一惊。赶紧把手中的烟放进嘴巴，就迈下楼来帮忙。
“你干嘛？谁要喝这么多酒！”
徐傲笑道：“今天都别矜持啊，我们喝得东倒西歪，等我妈回来收拾。”
王婉哭笑不得，叹了口气。
都上了桌子，大概喝到第二瓶，徐傲状态就来了。她果真把自己喝得东倒西歪的，看得出她很想搞气氛，所以自己把自己先灌醉了。
纪忱把徐傲抱到床上。回头看见王婉已经在收拾了。
“怎么，我们不继续了？”
“没有她，也没有什么气氛。大学毕业后，我一次也没醉过。”
“我正好相反。”纪忱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酒，快速喝掉。
“酒量那么大，还常常喝醉？”王婉看着他。
“你呢？做人那么豪爽，现在矜持了？”
王婉一笑，可是并没有什么笑意。她索性又走到阳台。心中涌现一丝虚无。
纪忱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支烟，又帮她点着。
他不是不明白王婉的困惑，她不可能得到张天然。就算再苦恼也没有用。她就是会被他那样的人——也包括纪忱——看个通透。只怕她想不通这一点。
是的，她想不通。张天然对她，连逢场作戏都不肯。纪忱——就算是出于好心吧，又哪里来的自信来给她忠告。
傻白的人是徐傲不是吗？
到底是哪一点，让张天然那么难搞？她见过他跟其他女人接触的样子。他并非不食烟火。那么自己哪方面出了问题？她极力掩藏自卑，极力云淡风轻。落落大方，游刃有余。她的出生已经被她埋在土里，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她的一切都做好了准备。可是，张天然，很显然地，不想给路的样子。
她几乎可以预料，就算她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他也会是那副似笑非笑，要死不活的样子。那转过半个身子的人脸上的表情，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掉。
没有什么情分可言。甚至连一点一起商讨事情的情分都没有。他就事论事，他躲避她，厌恶她。
王婉烦躁不安的摁灭烟头。
纪忱随意地问道：“怎么？你好像很烦。”
“有一点，工作上的事情。”王婉心不在焉。
纪忱没有要谈工作的意思，只问道：“我送你回家？”
“好啊”，又似想起了什么，看着窗子里，用眼睛示意：徐傲怎么办？
“她还要睡一会。我送你回去可以聊一聊。”
王婉不知道他要聊什么，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又打算凭着对张天然的了解，给她一些忠告。
出乎意料的。她想要听到。她自己迷失了，需要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聪明人给她一个不一样的角度。即使他可能说出不太中听的话。
因为喝了酒，所以只好叫了辆车。纪忱在车上，竟一句话也没有说。王婉下车时，他甚至都没有下车，就要挥手告别。
王婉站在车外：“我以为你会对我说什么。”
纪忱好像想起来自己说的话，有些尴尬：“哦，随便一说。”
“亏我还以为你又有什么金玉良言要送我。”
“你需要吗？需要的话，有一箩筐。”
王婉认真地点头：“需要啊！”
纪忱笑道：“算了。别太把男人的话当真。”
王婉听后不语。转过身朝着后面摇摇手。纪忱打量她的背影。天气转凉，她还穿着迷你裙。
她恰好遇见了张天然。仅此而已。
纪忱回到家，徐傲还在床上睡着。他先是坐在她身边，一会儿，又躺下。如果说王婉是因为太精明，那么徐傲呢？是因为太傻吗？太精明和太傻，都不会被人爱吗？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信心，所以对自己背叛毫不抵御吗？一生一世，只为一个女人。这说来太好笑了。
徐傲抱着一堆从市场搜集来的数据资料，分析提炼，不时抽口冷气。原来以为自己只是不擅长使用办公软件，现在才发现其实是自己整个人的能力都不足。都怪她前二十年活的太懒。
好不容易把这两年市场走向，购买人群等信息整理完，有用的部分只剩下薄薄一张纸。经理随意一扫，仍然说：“这么多内容，怎么不精简点？”
徐傲习惯了。经理做人不干脆，能挑剔就挑剔。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叫她去工业部一趟，找杨领导签字。
徐傲接过文件，就问：“那个杨领导？”
“绍晋一，去了就知道。你连他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混什么。”
徐傲从办公室走出来，打车去工业部。绍晋一的办公室在顶楼，她风风火火正要进办公室，绍晋一从里面走出。
“那个，杨部长---”
绍晋一看了她一眼，没理会，问旁边人：“什么人？”
“之前W公司的人，说好今天拿市场文件给你批。”
绍晋一看了下表，似乎有点忙。但是他还是回到办公室，拿出笔准备签字。
徐傲把文件递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
他见过徐傲。纪忱的一切他都了解。只是对徐傲，他印象不太深。徐傲不是个起眼的女孩。
见徐傲傻傻地等着，他干脆把笔一扔。走到秘书跟前，说了几句，那秘书就先出去了。
“你不在G上班？”
“不在。你--？”徐傲好奇他似乎认识她。
“当然，放在身边多不方便。情理之中。”绍晋一嘲讽地笑道。
徐傲只说：“杨部长，请您签字。”
绍晋一又随手翻了翻文件，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计划能批？
徐傲不知道，经理让她干嘛她就干嘛。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努力一番，解说什么，才能达到目标。她甚至没看过文件。她是那种极其守本分的人。
“你们经理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就说，拿这个文件给您签。”
“如果你今天没完成任务，那结果会怎么样？”
徐傲没想到这一点，但是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经理把文件交给她的语气，就是那种只需要跑腿，其他一概不需要考虑的语气。
绍晋一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走到徐傲的身后，把文件放在她面前：“对你们经理说，这个计划钻了空子，批不了。”
徐傲想，这下麻烦了。
徐傲的经理没有想到，已经达成的一个计划，怎么到了徐傲手上，就功亏一篑。徐傲自然是被责骂的体无完肤。计划又重新做了改动。换汤不换药的，换了个人拿去批。
还是没批。
改了又改，送了几次，都没批。
经理就是觉得，这麻烦是徐傲惹的。所以每一次看徐傲的目光，都像是要吃掉她。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
时间等不起，经理就决定请绍晋一吃饭面谈。绍晋一不好约，约了个把月，他总算是答应了。
公司的员工基本都去了。陪绍晋一畅喝。
绍晋一又看到了徐傲。不起眼的她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子上。绍晋一附身对经理说了几句话。说完后，那经理有些呆。随即他招呼徐傲坐过来。
于是徐傲坐在绍晋一的旁边，绍晋一很客气地对她笑笑。
徐傲心里有点发虚。
绍晋一劝酒，她说不会。最终还是喝了一点，老样子，别人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多了。
虽说是大摆筵席，但是绍晋一兴致不高。酒没喝多少，时间不长，也就散了。那经理在席间，没提审批的事情。他只要一冒出点话头，绍晋一就会岔到别的事情上去。
但是，收获还是有的。绍晋一对徐傲的那点特殊，就算他不是慧眼如炬，也是能看出来的。
再送文件，就是徐傲去送了。
绍晋一没拖多久就批了。然而徐傲并不容易。
“对你们老板说，别换汤不换药，告诉他政策很紧，别打政府的注意。”然后把文件扔给她。
“现在已经没有申报的必要了，政府将大面积缩减这一块的投资，你老板赚不了钱的。”然后又扔给她。
“你到底上没上过大学，你见过这样的文件格式吗？”
“内容太宽泛，要有更细致的条目。”
“今天太迟了！明天来。”
“是你约的时间！”徐傲忍无可忍。
“哦是吗？那把文件拿给我看看。”
扔给她。“有错别字！”
徐傲几乎天天跑。经理崔，那边骂。里外不是人。偏偏绍晋一跟经理交涉的时候，两个人客气无比。绍晋一竟然什么都说好。
真够变态的。虽然徐傲从不擅长职场，但是被整得这么惨也是第一次。
她一到家，就唉声叹气的。纪忱静静听她发完牢骚。不置一词，面无表情。难得的是徐傲，这一次竟从未说过打退堂鼓这样的话。纪忱自然更不会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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