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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看着严氏生龙活虎的模样,不敢还嘴,又骑马跑了一趟。  这一次,穆文平回来了。  看着严氏好端端的,他满脸惊讶,立时要走。  严氏靠近了挽着他:“相公,以前你画过我与桃花争艳的画像。前几天你也说,病了的我更美几分。如今桃花开了,我也病了,相公再给我画一张如何?”  穆文平愈发吃惊:“你火急火燎叫我回来,竟然是为了此事?”  “这事还不大呀?等桃花谢了,我病好了,岂不是又要再等一年?”严氏娇声娇气:“我眉都画好了。”  “胡闹!”穆文平将严氏给他摆好的笔墨纸砚掀翻,转身要走。  “穆文平,你要是今日走了,晚上就别进我的门!”严氏怒喝。  这几日她病中,穆文平对她的温柔和体贴,又让她恃宠而骄起来。  若是被这样丢下,她岂不是成了个大笑话?  穆文平脚步不停。  严氏忽然一头朝桃花树下撞过去。  穆文平只听见“砰”一声响,过去阻拦。  严氏动作本就慢,一头撞在他怀中,当即“呜呜呜呜”的哭起来。  委屈至极。  “今日院长巡查,所有先生都不许缺席,我还得赶回去呢……”穆文平好声好气哄她。  严氏哭哭啼啼不停,也不提让他走,也不提让他留。  穆文平无法,又不敢放手怕她再去寻死。  僵持了好一阵子,严氏的委屈才好些,起身就往屋里走:“你去吧,反正到了晚上我就锁门。”  穆文平无奈的揉揉鼻子,往外院走去。  只是一个时辰不到,他又折回来,没有去西院,而是去了书房喝酒。  随同的小厮同贺垂头丧气:“二老爷被书院除名了,说他玩忽职守。”  这于兢兢业业的穆文平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晚上,与严氏又少不了一番争吵。  严氏怒道:“本来就是一个破差事,亏你爱惜的跟眼珠子似的,丢了也好,正好一心一意谋县丞的缺。”  穆文平见跟她掰扯不清楚,也终于明白严氏一心要当官太太。  如此闹了几日,穆文平从开始睡在书房,到后来夜不归宿。  父母闹得不可开交,穆秋跟着哭了好几场,跟周氏说,想去庄子上散心。  周氏也心疼她一个孩子跟着父母受罪,便答应了。  这一日,穆秋就约了穆春和穆夏,一同去庄子上放风筝玩。  阳岐城一是没有这样空旷的地方,二是抛头露面不好。  到了庄子上可就不一样,关起院门,不被外人窥见,就是一方广阔的天地。  穆春是想去庄子上,看看那些自主耕种的农人如何了。  穆夏是纯粹为了凑热闹。  秦姨娘因为霍青青的事情,闹得一蹶不振,许久不跟苏氏对着干。  穆夏清闲许多,只能自己找乐子。  三姐妹难得又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也难得和气一团。  穆秋正倒霉呢,穆春和穆夏干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  穆秋也因为心里有事,没有主动挑事。  陪着看管的是还是玉画。  玉画稳重老成,上一次也跟着来庄子里处理了事情,周氏对她很满意。  下午就到了庄子上,王大军出来接人,抽空偷偷问了几句豆豆和慧娘。  大军媳妇已经生了,如王大军梦寐以求的那般,一个带把的。  大胖儿子让王大军粗粝坚毅的五官都柔和不少。  寒暄了几句,穆春等人进院子梳洗。  穆夏已经亟不可待的到处走走看看。  她第一次来,觉得新鲜。  穆秋却推脱心情不好,跟着穆春在田埂上乱逛,看那些农人们忙忙碌碌。  不少人听说是穆家大小姐,忙感激地朝她磕头。  穆春不敢当,避无可避,只能道:“今年收成如何,不到秋天还未可知,大家谢我,未免太早了些。”  “哈哈哈”。有人哄笑起来。  穆春脸都红了,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有位胆大的农人笑着道:“大小姐不懂农活,咱们别笑她。”说完自己又率先忍不住笑了。  穆春知道这是善意的笑,等他们笑完了,才听解释。  “大小姐有所不知,不是所有的农作物都是春种秋收的,你看咱们这一片是种春麦,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可院子后面那几十亩地,却是种的冬麦,等过完春天,初夏时节就能收割了。”  穆春这才明白他们笑什么。  “虽然还未收获,可长势喜人,前两日才侍弄过。”有一位老农笑着拍身边儿子的头;“从前狗蛋只会在家里睡大觉的家伙,现下知道田地是自家的,也肯出来帮忙了。”  那小伙子不好意思低下头。  穆春心里颇为慰藉。  穆秋提议道:“既然他们这么说,大姐,莫不如咱们去后面看看?”  穆春正有此意,便点头答应了。  西郊庄子有近百亩田地,院子前面几十亩,后面几十亩。  穆春一般都是出了院门直接往前,还未到后面去看过。  绕过田埂,穆春看着眼前一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心旷神怡。  想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盛景,一时感慨万分。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她擦擦眼角。  想到了那些农人手上咧开的伤口,被日头晒成古铜色的肌肤,还有因为有了一点田就努力耕作,汗如雨下的艰难。  “穆小姐,真是有缘啊。”一个突兀的男声在耳边忽然响起,穆春吓了一大跳。  她脚下一滑,踩空了,差点顺着田埂滚落下去。  待她反应过来,临危稳住身形,严和明的手已经伸过来。  穆春闪身避过,这一下没稳住,跌在田地里,弄得一身泥。  “穆小姐为何避我如蛇蝎?”严和明今日穿了一声墨绿色的绸缎袍子,头戴玉冠,衬得身形颀长,风姿俊朗。  “严公子此言差矣。”穆春从田地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才发觉不知道何时,玉梅和穆秋都不见了,只留她一人在此。  怕是严和明买通了穆秋,早就准备了这一出“偶遇”。  换做别的姑娘,这样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冲自己娇嗔责怪,怕是早就小鹿乱撞,把持不住了。  更何况四下寂静无人。  严和明又是那样热切倜傥。  “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想必严公子也不陌生。”  “现在又没有人。”严和明嗤之以鼻,对她的正义反驳并不买账:“不过,穆小姐既然这样说,我不敢唐突佳人。”  严和明往后退了一步,摆出彬彬有礼的姿态,歪着头如春风般和煦地冲穆春笑,任哪个女孩儿看了都心动。  “不管你敢不敢唐突,你已经唐突了。”穆春看向他身边的来喜:“再说,怎么没有人?”  她状似无意间拍拍身上的衣裳,瞟一眼来喜:“我衣裳很脏吗?你这奴才这样盯着我看?”  严和明闻言惊讶,扭过头去看身旁的来喜。  来喜本来没看穆春,是被她的语言吸引过去的,如此忙低下头去。  “他很忠心,不会说出去的。”严和明笑,似乎穆春刚才的暗示给了他勇气,他又靠近穆春一些:“上一次,我让姝妹妹替我表明心迹,穆小姐可……”  “你又不能钻进他肚子里,怎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忠心?”穆春微微一笑:“我看他眼珠子提溜乱转,便知不怀好意。”  严和明听到此处,对来喜呵斥道:“外边等着去。”  来喜十分委屈的退下。  “如今,真的只剩我们两个了。”严和明仍旧是微笑着跟穆春说话,他走下田地,来到穆春身边:“穆……春儿,委实不是要我唐突你,只是见识过你的风采和美貌,我的心早已经无法控制……不信你问问旁人,我平素可曾对女子这样热切……”  严和明仗着美貌惊人,对爱慕他的少女们的确是一副冷清的样子。  穆春终于明白上一世她为何不假思索,就落入温柔陷阱。  实在是这种“虽有万千人爱慕,但他独宠我一人”的虚荣感,太让人沉溺。  那时,她总会不经意间,碰到严和明。  而他,约莫是早就有准备,却又装作漫不经心。  开始时,与她说话,见她咳嗽面上就显露出担忧的表情,还要故作掩饰,让情窦初开的穆春苦苦思索,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意思。  再见时,十几名少女叽叽喳喳,公共场合他冷冰冰的,唯独看向自己的眼神热烈而又执着,穆春心里如小鹿乱撞。  等终于只剩两个人时,他语不说破,只隔着宽大的袖子,悄悄用手去勾她的手,惹得她春心荡漾,含羞带怯,怕被人看见,却又舍不得松手。  他托穆秋送书信给她,写满相思之情。  他见她珠花孤零零一朵,去楚州后,寻到相似的另外一朵,让她凑成一对。  他在她生气时耐心哄她;在她馋时亲自排队买糕点;在她夜里睡不着时,悄悄买通玉兰,将一只玉戒指放在她的窗台上。  有求亲的媒人上门,她十分苦恼,走到角门处,严和明却等在那里,冲她微笑,扫走她所有的阴霾。  与周氏吵架伤了母女之情,也是严和明听闻后,急匆匆赶来宽慰独自哭泣的她,甚至来不及擦汗。  她终于开口:“你若是诚心喜欢我,就上门提亲吧。”  严和明来了。  相比于其他的世家子弟,他显然诚意拳拳。  带来了成箱的礼物,还亲自面见穆文忠和周氏,请求他们把掌上明珠托付给自己。  穆春听后,感动地眼泪撒了一帕子。  然后,她盛装以待。  等候她的良人,她的英雄,带着八抬大轿,带着满满的爱意,来娶她。  可是,她失望了。  穆立不同意这门婚事,当场将严和明打了出去。  她哭了一夜,第二天眼睛肿的桃子一般,去央求穆文忠和周氏。  他们劝她不要执迷不悟。  怎么是执迷不悟呢?那是她的爱情。  为此,她愿意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穆秋给她带来严和明约她私奔到天涯海角,白头到老的誓言。  严和明背着包袱,等她在朱雀大街街角。  她喜极而泣,扑进他的怀里。  温暖而又安心。  只是,他们很快被穆家人发觉,严和明被赶了回去,她被带回穆家关起来。  哭泣,哭泣,除了哭泣就是期盼。  期盼她的严郎,能够不顾一切来救她。  又是她的好姐妹穆秋来了,支开了看守的婆子,放了她跑。  严和明还是等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  他说:“这一次,我不想跑了,那样对你不公平。我要给你名分,让你光明正大与我生活在一起,做我的妻子,做严家的二太太。”  怎么会不感动?怎么能不感动?  这大概是所有闺阁女子对爱情全部的憧憬与幻想了吧。  英俊帅气的少年郎,眼里只有你一人。  一心一意,恩爱不移。  任刀山油锅,任沧海桑田,任众叛亲离,任一无所有。  他为了你,都可以做到。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得到了。  这是天大的福分。  穆春与严和明双双跪在严家大门口,请求严老太太的首肯。  直至严家终于松口,进门可以,但是只能为妾。  严和明还要争辩,穆春却松了一口气,答应了。  如今想来,真是愚蠢至极。  真爱一个人,岂会容她被家人轻贱至此?  收回思绪,穆春看向严和明。  重生一世,她是怕他的,因此一直躲着他。  没想到他还会像上一世,狗皮膏药一般缠上来。  穆春听他充满情谊的表白,只觉得恶心加恐惧,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严公子的厚爱,我担当不起。希望严公子日后不要再纠缠。”  严和明诧异而惊疑,惊的是她先前虽然不耐烦,他却以为欲拒还迎。  如今直白的拒绝,又怀疑她以退为进。  他上前一步,急切道:“春儿,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来日方长,我会用实际行动表明我对你仰慕之情……”  穆春听见他的称呼就讨厌,终于变了神色,怒道:“……严公子,请自重!你大概是从未看过我的字迹吗?”  严和明愣住了。  穆春头也不回的走掉。  玉梅端着茶水过来,差点与穆春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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