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新变化
*
吉普车缓缓地行驶着。
村子也越来越远了。
柳明亮坐在车后排，和李部长挨着。
他还是第一次坐吉普车，感觉很新鲜。
隔着玻璃窗，他不停地向外张望着。
只见路两旁的树影向后倒退着，田野里绿油油地一片，就像一张绿色的地毯，一望无际。
坐在前排的肖建民，透过后视镜看着。
嘴角带着丝丝笑意。
等到明日黄昏时分，他们就到家了。
也能跟父亲团圆了。
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吉普车穿过镇子时，正好路过学校的大操场。
这会儿，还没开始上课。
操场上三三两两的都是人。
还有几个同学，在后墙根下蹲着晒暖儿。
柳明亮眼睛一热，就目不转睛地盯着。
车子已经驶过去了，他还扭过头来频频张望着。
“王师傅，请停一下车！”，肖建民不由得喊道。
话音刚落，车子便靠着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柳明亮冲着大哥感激地笑了笑，就从车里下来，往学校走去。
他站在操场上，扫视着那一排教室。
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班的后窗户。
他鼓起勇气走过去，站在窗户外面向里瞅着。
在第三排的角落里，果然看到了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红方格棉夹袄，正趴在桌上休息。
“柳明亮！”有同学看到了柳明亮，大声喊着。
其他同学一听，就呼啦啦地围了过来。他们拉开窗户，和他热情地打着招呼，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他转学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对他的“不告而别”，也多有埋怨。
可对京城的向往，又让大家原谅了他。
任谁遇到这事，都会手足无措吧？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柳小禾。
她冲着他笑了笑，就不声不响地站在了同学身后。
他和同学们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身后有三十多双眼睛在看着他。
其中，就有她。
可他却不敢回头，只好把背影留给了她。
柳晓静远远地望着。
见柳明亮上了一辆吉普车，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渐渐远去了。
她想，这怕是最后一面吧？
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
整整一个下午。
柳晓静坐在教室里，神思不属。
她不知道老师在讲些什么？
只觉得眼冒金星，浑身无力。
可这还不算。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惆怅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就在这时，她眼前一恍，跳出了一个虚拟面板。
测试对象：柳明亮
测试年龄：15岁
感情匹配度：5%
性格匹配度：30%
家庭匹配度：-100%
……
婚姻匹配度：暂无法预测
测试建议：请宿主立即放弃，继续寻找合适的对象
看到这个，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所谓的“姻缘测试”？
这系统对她的情感变化，也在时时监控着？
好在这个面板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否则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夕阳西下，终于熬到了放学。
柳晓静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地出了镇子，往家走去。
这一段路，可不算近。
从学校到村东头大约七八里路，从村东头再到村西头又有两里地，加起来得走半个多钟头。
平日里，她都是早晨出门，下午放学回来。
这一个来回走下来，常常饿得迈不开腿来。
可为了混两顿饭吃，只得咬牙坚持下去。
正在路上走着，青良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喘着气，嘴里还大声说着，“姐，明亮哥走了？这一放学，连个做伴的都没了……以后，也没故事听了……”
一路上，青良不停地叨叨着。
柳晓静抿着嘴，也未接话。
她想，日后的境况不会比这更糟糕吧？
当务之急，还是先考虑吃饭问题吧？
*
二人结伴，进了自家院子。
“小禾，快过来……”柳晓静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喊她。
她抬眼一看，见一个半大小子站在屋檐下，嘻嘻笑着。
他中等个，穿着一件灰褂子和一条灰裤子，脚上是一双黑布鞋。
他理着个小分头，两只眼睛黑黑的，大大的，样貌和娘有几分相似。
“二哥……”她立马猜到了，这人就是青原二哥。
青原拍了拍褂子口袋，冲着她挤了挤眼。
有吃的？
她眼睛一亮，赶紧跟着进了屋。
果然，青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里面包着两个玉米面饼子。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玉米面做的，黄澄澄的，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小禾，给你……”青原把一个饼子塞进了小禾的手中，另一个给娘留着。
“哥，你也吃点吧……”柳晓静接过饼子，吸着鼻子说道。
“小禾，哥吃过了，这个是给你留的……”青原得意洋洋地笑着。虽然，他只吃了个半饱，可比家里要好多了。
“二哥，有我的没？”青良也凑了过来，使劲儿吸着鼻子。
柳晓静把饼子一掰两半，然后分成了四份。
一块给了青良，一块递给了青原。
她自己吃一块，还有一块给青松大哥留着。
家里可没有吃独食的习惯。
无论是谁，无论有多饿，只要在外面得了东西都舍不得吃，总想着带回家跟家里人一起分着。
这个传统是从爹和娘开始的。
他们几个小的，也有样学样。
家里的气氛也格外温馨。
柳晓静拿着饼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只觉得满口喷香。
这玉米面饼子可真好吃啊。
如果能天天吃就好了。
青原二哥说，今儿跟着赵书记一起下乡。中午，陈庄大队给做了招待饭，每人一碗菠菜汤，两个玉米面饼子。
他没舍得吃，就揣在兜里带了回来。
这个还不敢让人瞧见了，怕影响不好。
柳晓静听着，一阵感动。
二哥不过十六岁，可已经懂事了。
他在公社里当办事员，给领导们跑跑腿，可勤快了。
哪里需要人手，就去哪里顶上。
可干得都是打杂的活儿，就像块砖头似的，是补漏用的。
可这不是个长久之计。
她记得爷爷讲过，“困难时期”过后，各级政府部门就开始了清理整顿工作。县里和公社里，好些办事员都被精简下放了。
像青原哥这样的临时人员，怕是首当其冲。
届时，一个初中毕业生回队里挣工分，岂不是浪费了？
再说，呆在村子里，也没啥发展。
而爷爷当年去县里学了无线电技术，就进了邮电所工作。在那里稳稳当当的，一直干到了退休。
她想，得跟青原哥说说，得有所专长才行。
青原见小禾问起公社里的情况，就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
“哥，以后县里搞培训，就想个法子参加吧？”
“好，哥也想去县里瞧瞧……”
“哥，那邮电所需要人不？哥是个初中生，可有文化了……”
“好，哥去问问……”
小禾这么一提醒，柳青原也留了个心。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学无所长”。
甚至还不如那个被下放的“老右”张书怀。
那人的字写得好，公社里的黑板报都是他主笔的，板画也是他画的，就连墙上的宣传标语都是他撰写的，用处可大着呢。
而他呢，看着很有用。
可收发报纸、下乡跑腿、蹲点检查，这些活儿就连那个打杂的小闺女都能做吧？
而人家，可是孙干事的侄女儿。
他呢，只是个庄户人家的孩子。
全凭自己的表现，挣口饭吃呢。
*
柳晓静安顿了下来。
她试着把自己变成柳小禾，努力适应着六零年代的农村生活。
而柳明亮离开了家乡，进了京城。
整个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他第一次搭乘火车，稀罕得简直睡不着觉。
外面的世界，就像书中所描述的那样，精彩无比。
一下火车，就跟着大哥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
随后，便来到了京郊驻地。
在将军院里，他见到了父亲肖克敬。
第一眼，就肃然起敬。
父亲的形象，跟他想象得一模一样。他身材高大挺拔，沉稳睿智，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服，像棵松树似的站在院子里。
看到他时，面无表情，也未说话。
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屋。
他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也学着父亲的样子，端坐着，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就觉得背疼，额上的汗水也“刷”地冒了出来。
可父亲却是纹丝不动。
他双手抚膝，侃侃而谈。
讲得大多是部队上的事情，以及作为肖家二代所必备的基本素质。
他听着，用心记着。
感觉自己不像父亲的儿子，而像一员战士。
“老肖，开饭了！”一个圆润清亮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父亲面色一缓。
眼里掠过了一丝柔情。
柳明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父亲不同于大哥，除了喊他“建晖”之外，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他不知道，父亲是否喜欢他？
他只知道那个苏阿姨，又给父亲生了四个孩子。
他们一家住在这栋小楼里，有勤务员、有保育员。
他和大哥，就像两个局外人。
这与他昔日所受到的家庭宠爱，截然不同。
他希望自己能博得父亲的关注。
可目前看来，他在父亲的眼里恐怕只有“肖建晖”这个名字而已。
想着一路上大哥的叮嘱，他暗暗告诫着自己。
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努力。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甭管啥时候，姓肖的没有一个是孬种。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柳明亮了。
他已告别了以往的生活，他的名字叫肖建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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