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各怀心思珍珠不契 靖王赠刀赦赦宝号
“三千两……五千两……六千两……八千两……”激烈的竞价声络绎不绝，底价三千两的琉璃镜价格飞涨，很快价格便接近万两了。至此，喊价的便集中在二楼雅座上。
随着那一声声涨高的叫价，贾珠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握着的拳头也越攥越紧。他实在是没想到，一面玻璃镜子而已，怎么竟然会被追捧到如此地步。
老太太和太太今天叫他来，为的就是这面镜子，说是将它拍下来，然后送给李家做添妆。这样，它就是转了个圈儿，就又进了荣国府。
如此，既全了贾、李两家的体面，又能肥水不落外人田。而更重要的，就正如贾珍方才所想，为的乃是李氏的父亲国子监祭酒，为的是他明年的秋闱考试。
默默揉捻了下袖袋中的银票，贾珠瞥了瞥身边的贾珍，不由得神色为之一暗。他发现，自己还没有张口叫价，就已经有些开不了口了。在他的袖袋里，只有一万两银票。
他和两位长辈都是做了准备的，却都没想到此情此景，是以这会儿就有些囊中羞涩了，也不知道珍大哥哥可能暂且支助一二。想来，老太太特意请他陪着自己过来，为的也是防着这等事发生吧。
贾珍闲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在场上直打转，耳边是一声声的报价，听得他直摇头啊。还好他来这趟就是看看，没打这镜子的主意，不然就定是要失望了。要不起啊！
他自然也瞥见了贾珠的眼神，但却并没打算理会。原因无他，不想做个冤大头而已。贾珍是有过经验教训的，跟那位二堂婶有过的金银来往，他多半都是有去无回。
“一万两。”随着这么一嗓子响起，贾珠狠狠地磨了磨牙，眼神更加殷切地看向了贾珍。他需要珍大哥哥的支持，但书生的清高自持，却让他无法自己开口。所以，他希望……
对于这位堂弟的希望，贾珍并不太清楚，也没有弄清的打算。当然，即便他是清楚的，也不会上赶着去倒贴。所以，他只是坐在那儿啧啧感叹着，丝毫没有理会贾珠的意思。
一万两的叫价很快就被压过，在贾珠沉郁的脸色中，两面玻璃镜分别以一万八千两和两万两的价钱成交。这也就意味着，贾恩侯靠着两面试衣镜，将三万余两收入囊中了。
雅座中，贾琏和张海、兴儿都是兴高采烈的，凑在一块算着能收获多少银子。贾恩侯则在旁边看着，笑呵呵地也不吭声，由着便宜儿子嬉闹。
不过，他的眼睛时不时便会看看门口，好似在等着什么人的样子。而事实上，他也并未等候多久，雅座的门就被敲响了。雅座里面一静，纷纷看向大老爷，听他喊了一声“请进”。
率先进来的便是那中年男子，旁边少落后半步的是山羊胡老头子，两人身后还跟着起先的那位掌柜的。在男子的手中，拎着的正是那把贾琏中意的名刀。
男子一进门，就吸引了贾恩侯的目光，脑海中闪过些许模糊的片段。这是属于贾赦的记忆，很显然他是认识这男子的，只是说不上熟人罢了。
“怎么，赦赦，不认得为兄了？”男子也不用人招呼，径直便来到贾恩侯面前，说话间面容清肃，眼神却温和。而且，路过琏小少年的时候，也不忘抬手轻按少年的肩膀。
赦、赦赦！？贾恩侯脑袋先是一懵，但旋即便转为满头黑线。这个称呼……还真是当年贾赦在尚书房时的宝号啊！虽说他在尚书房没呆几天，但同窗们全都知道这称呼。
什么叫宝号？就是宝宝的称号。想当年，贾赦可真是老荣国公夫妇的掌上宝，那真是捧手上怕碰了，含嘴里怕化了，比之贾母待贾宝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赦赦这个宝号，便是出自老国公贾源之口，便连太．祖爷也跟着喊过，继而就传遍了尚书房的。那时候，不管心中是羡慕还是嫉妒，多半小同窗们都是这样称呼贾赦的。
不过，贾赦很早便离开了尚书房，之后和那些同窗的交情也不深，再兼之年纪的增长，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人这么喊过他。就更别说，从不曾享受过这等宝号的贾恩侯了。
“靖王爷，下官这边有礼了。”贾恩侯暗中甩甩脑袋，将‘赦赦’的尴尬放在一边，向着男子行礼，转而又招过小少年，道：“琏儿，还不快见过靖王爷。”
琏小少年本是盯着那把刀，闻言连忙正色向着男子行礼问安。只是腰还没弯下去，便已经被靖王拉了起来，甚至还被拉到了他的身边。
被一位王爷这般亲切对待，小少年不免有些懵懵登登，桃花眼忍不住向着偏心爹瞟过去。他是真的想问问老头子，这位王爷难道说跟咱们家很熟？
可是，不应该啊，他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说，偏心爹还有这样的朋友。而且，噗嗤……琏小少年抽搐着嘴角，强忍住了爆笑的冲．动。赦、赦赦，噗……
“这几年，我也鲜少在京中，倒是不曾见过贤侄。叫做贾琏是么，可真是个标致俊秀的少年，着实讨人喜欢啊。本王手边也没什么东西，就将这把刀当做见面礼吧。”靖王拉着琏小少年上下打量一番，便将手中的刀给塞了过去。
本以为失去的心喜之物，忽然之间就从天而降，这赫然间让琏小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当收不当收。但是，到底这是中意的东西，小少年下意识地就捧在了手中。待他意识到失礼时，不免就涨红了小俊脸，讷讷地看向偏心爹，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是王爷所赠，你收下便是，还不快谢谢王爷。”贾恩侯挑了挑眉，一抬手将儿子拉了回来。这孩子啊，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不曾跟这些老油条们打过交道。
话虽如此，贾恩侯也不免细瞅了靖王两眼。却原来，跟他抢拍名刀的，便是这厮了。而且，也确如他所料，这把刀对方拍下来，为的也是他们，抑或者说为的是他。
“嗯，赦赦这话说得对。”靖王勾了勾嘴角，对贾恩侯的表现还算满意，转而道：“走，咱们难得一见，随我去喝两杯叙叙旧。今日，咱们俩当不醉不归。”
看看，这不就拉着自己不放了。贾恩侯瞄一眼自己被攥住的手，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人为何拉得这么自然。甚至，浑然不觉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地有何不妥。
他瞥一眼在场的其他人，自家的小少年抱着那把刀，正在跟山羊胡张大夫相谈甚欢，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便宜爹；张海和兴儿两个，则彻底沦陷在了掌柜的拿来的银票上，一个舔指头数着，一个紧盯着不舍得放。
得，他赦大老爷要成孤家寡人了。贾恩侯无法挣脱靖王的拉拽，索性便听之任之，随着他走出雅座。他倒也想看看，看这厮能把自己带到何处，看这厮又有何意图。
多少年不曾亲近过贾赦的一位皇子，手中握着江南大半兵权，可谓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啊，如今竟然对他贾恩侯颇多计较，让他不得不对这位王爷也感兴趣了。
其实，当看见山羊胡老头子的时候，贾恩侯便已经明白，大约是怎么回事。他之所以引起人家的主意，应当是在庄子上的缘故。如此说来，倒也算是他们的缘分吧。
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孽缘啊！
“赦叔？”他们这一行走在廊上，贾恩侯忽然让背后的声音唤住，回头看过去便瞧见了贾珍和贾珠两个。也是这两人站在一处了，他才想起这凑一块儿就是‘珍珠’啊。
“哎呀，真的是您啊，侄儿给您见礼了。琏儿也在呢，才几日不见长高了呀。”见着了平日能玩到一处的堂叔，还有性情相投的堂弟，贾珍的心情愉悦了许多，颠颠儿地抢上前见礼。
他才不愿意跟个阴郁疙瘩在一处呢，好像谁欠了他多少债似的。不就是没上赶着倒贴他，瞧瞧那张小白脸阴阴沉沉成什么样，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从那地儿来的。
贾珠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位大伯，略怔了怔之后也赶紧上前见礼。不过，他更加关注的，是站在贾恩侯身边的人，所以笑着问道：“大老爷，这位大人是？”
算起来，他跟大老爷已经有一个来月未见了，不过非但没有半分想念，反而眼神深处透着厌恶。没办法，自幼他接受的教育，大房都是他们家碍事的存在，尤其是这位没用的大伯。
贾恩侯继承了贾赦的做派，向着贾珍笑着点头，对贾珠则只淡淡看了一眼，也没有介绍靖王的意思。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一行人利索地走了，留下一对“珍珠”站在那儿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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