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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再过两日就是恨雪的生辰了,往年生辰,武修都会带着她去放风筝。今年武修不在,恨雪也不想就此错过,她要做一只最漂亮的沙燕风筝,更要放得高高的,好让它飞到边塞去,飞到武修身边,告诉武修,妹妹挂念他。

  听白发粉症不能出门,几个人就在她的房间做风筝,文成提前几天就准备好了材料,他相来心灵手巧,风筝骨架便由他来完成。

  文成穿着贴身简便,以免不慎烧坏了衣服,他坐在蜡烛前烤竹签,恨雪不断嘱咐他仔细别伤着手,听白几次三番要去瞧热闹,一次次被她呵止。不大会子的工夫,一只不到两尺见方的沙燕骨架便做好了,恨雪画的图样也初见雏形。

  听白看着恨雪饱蘸了宝蓝色颜料的画笔说道:“秀翘也想跟长姐去放风筝。”她的语气愈发可怜,双眼亦失了神采。

  “母亲若同意,长姐便带你去。”恨雪语气轻柔,仔细勾勒着沙燕眼睛的线条。这沙燕的精髓全在眼睛上,眼睛画糟了就全糟蹋了。

  恨雪话音未落,听白便跑了出去,不消片刻跑回来,扑到桌上,恨雪赶忙抬起笔。听白道:“娘说怕我在家里憋闷坏了,让长姐带我去去就回。”

  “果真?”恨雪看着听白身旁的芹瑶问,芹瑶答道:“夫人的确是这样说的。”

  恨雪点点头,吩咐她道:“好好准备二小姐需要的东西,如有遗漏加重了她的病情,为你是问。”

  听白高兴的拉走芹瑶去收拾东西,要说她的粉症也奇怪,只在初春季节百花盛开的时候才会犯病,到了夏季反而无碍,管她摘花摘草都不会发症。难为相来好美的听白甚少踏春寻乐,即便能出门,也必须敷着面纱,盖得严严实实。

  生辰的这一日,天气极好,天空如水蓝的绸缎铺展开来,薄云零散地飘散空中,随风散去,又随风集结。城外的草坡上已长出两寸高的青草,踏在上面软软的,像踏在柔软的羊毛毯上。

  恨雪穿着月白交领兰花刺绣长袄,身上搭着湖蓝印花披帛,一双莲花绣鞋。头绾垂挂髻,簪着碧色绢花,几枚镶宝螺钉和耳上挂的六角水晶耳坠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恨雪和文成在草坡上检查风筝有无疏漏,听白留在车里,小小的身影像只飘摇的风铃,她对着他们大喊要哥哥姐姐将风筝放得高高的。

  “起风了。”文成扬头看着远处刚刚萌芽,随风扶动的柳树。

  “刚好乘风把风筝放起来!”文成一鼓作气,听好恨雪的口令撒手一扬。恨雪手执风筝线奋力奔跑着,但是她跑不快,没几步,风筝便跌落下来。

  反复几次都没能成功,文成拾起风筝,对恨雪嘟囔道:“兄长就是这样放的,为何我们却不行?”

  “来回跑这几趟我也累了,这回合换你。”将风筝线交给文成,又反复几次还是不成。

  这时听白指着远处喊到:“看那边!”

  二人被听白的一声呼喊吸引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草坡下面只见有百余只形态各异的沙燕风筝“呼”地一下同时腾空。

  水粉、藏蓝、草绿、绯红、樱黄,每只沙燕都不尽相同,一汪碧蓝的天空更是被五彩斑斓的风筝点缀得犹如花海一般,这些风筝像被注入了生命,你追我赶争奇斗艳。

  为首的却是身着绣银白底色金团花纹样圆领袍,手执一只最精致的淡紫色沙燕风筝的元态,他正看着她笑,表情笑容似宠溺,似爱护,似包容,似留恋,纵有道不尽的柔情在里面。元态一步步走进她,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轮廓更加耀眼,像暗夜中触不可及的明星。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这样的场面任谁见了都会为之动容。

  而这梦中的场景,除了武修外只有一个人知道,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衫上瞬间开出一朵青灰色的花,恨雪看着元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情恍惚道:“风筝哥哥……”她终究还是记得他的。

  元态的笑瞬间变得释然,柔声万千道:“我来晚了,让阿蘅久等了。”

  他们相识于年少,那时景丽妃因色衰而爱驰,终日郁郁寡欢,元态还只是个未封王的皇子,十三四岁的少年除了读书练武便是出宫散心。正是这样的天气,正是这片草坡,百无聊赖的元态遇见了笑颜如花的恨雪。

  恨雪那时才六七岁,他一见她就喜欢,慢慢的他们熟悉了,他叫她阿蘅妹妹,她唤他风筝哥哥。

  原本他们约定来年恨雪生辰,元态会准备一百只不同样的沙燕风筝来为她庆生,可是转年他就被父皇派去战场,一别就到现在。

  恨雪看着满天的风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初信誓旦旦立下的誓言以元态的失言告终,虽当了真,可几年来都不见他的踪影,也就渐渐淡忘了。可如今元态履行诺言站在她面前,所有种种早已物是人非,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阿蘅。”元态再次轻唤她。恨雪回过神来,赶忙曲身行礼,身后的文成、听白及下人们也都跟着跪下,恨雪道:“臣女丁氏给灵山王请安。”

  元态的眼睛黯淡下去,眼神中满满的失落溢于言表,他忘了恨雪与元意私下的约定。把手中的风筝线交给恨雪,元态道:“这些年我寻遍各地,只要看到沙燕风筝便会买回来,不知不觉竟积攒了这么多。一心只念着有朝一日重逢,将它们都送给你,谁知竟被六弟占了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元态的误解,恨雪并不想解释什么,说得多了只会徒增烦恼。元态恢复灵山王的神情,道:“你不必这样客气,只常礼便好。起来吧。”恨雪缓缓起身,元态看着她弯弯的刘海,翘翘的睫毛,“我想求你一件事,能否不要再这般生疏,就算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元态要求并不出格,可今非昔比,眼下要恨雪如何不计前嫌与之谈笑风生?元态一声轻叹,若大家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该多好,他不是灵山王,她亦没有与元意纠缠不清。“这些风筝好歹也是我多年的心血,你且收下,以弥补我当年失约的遗憾。”

  恨雪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天地间除了山山水水,唯有她与元态,有那么一瞬的怦然心动,却因世俗制约生生压了回去。她擦干泪痕,说道:“王爷帮臣女放风筝吧,臣女曾与兄长有约定,生辰之日一定放走一只风筝飞到他身边,可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放不起来。”向元态求助,元态纠结一团的心可算舒展开,“拿给我看看。”

  文成上前将他们手作的风筝呈给元态,一番检查过后对恨雪道:“手工上没有问题,许是你们的力气太小,才放不起来。”一记响亮的口哨,他的马从人群深处飞奔至眼前。

  元态把风筝还给恨雪,不由分说,一把将她举上马。还没等恨雪喊她不会骑马,他也一跃上来。二人同骑一马,他轻轻环住她的腰,极尽暧昧。

  恨雪瞥了一眼文成示意他禁声,去看住听白,文成会意。元态在她耳边轻道:“一会儿马跑起来,你只管把风筝举得高高的,听我的指令,不用怕。”

  “嗯”只在嗓子眼里发出一个单音,也不知元态听见了没有,恨雪只觉得脸烧得很,“别骑得太快。”

  “放心,有我在。”元态语气坚定安抚恨雪,随后驾马扬尘而去,留文成、听白一干众人呆在原地。

  恨雪纤细的腰身被元态环在臂弯里,他只想让胳膊收得紧一点,再紧一点。恨雪一手紧握风筝线,另一手死死的抓住元态的衣袖。不消片刻便觉得风筝线在手中越绷越紧,扬头一看,那风筝竟高高的悬在空中,与远处的那群遥相呼应。

  “放起来了!我放起来了!”恨雪兴奋的呼喊,就像儿时武修放起风筝时兴奋拍手呼喊一样。

  元态先行下马,然后把她抱下来。不料恨雪因初次骑马,双足不稳,险些栽倒在他怀里。幸而他把她接住了。小小的身躯在他面前几乎不值一提,多想抱住她,多想在这草地上抱住她!

  元态呼吸不稳,犹豫间恨雪已挣脱他的手臂,看似不经意与他拉开了距离。从小到大,元态从未与兄弟们争夺过什么,唯独这次,有关恨雪,他想与元意一争高下。

  看着恨雪的背影,上前再次从背后环住她,这次元态没能让恨雪挣脱开,元态道:“别拒绝我。”他的语气恳求,像失去多年的至宝又失而复得。

  默默的让风筝飞走,又默默的送恨雪回丁家马车,再默默看看着马车走远。元态的内心五味杂陈,自知希望渺茫,却仍想陪着她,想让她知道有一个人会永远挂念着她。

  在马车消失在视线之前,恨雪掀开车窗帘,伸手向元态告别。

  她向他笑了,他明白他还是她的风筝哥哥,她亦还是他的阿蘅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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