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献美
昨夜刚下过一场冷雨。
清早起来，天还是灰扑扑雾蒙蒙的。
走在泥泞的乡道上，远远瞧去，西边的鹿山宛如一头巨兽蹲在牢水边上。那山幽暗漆黑，猛地一看可叫人头皮发麻。
麻媪头也不抬地往前冲着走，张着嘴“哼哧哼哧”地吐着白气。
她的草履深深没入潮湿的泥里。
一脚踩下去，泥水四溅。她那有些脏破的粗葛襦裙上就满是星星点点的泥水印子了。
麻媪有些吃不消了。
这天眼看着越来越冷，呼着气都感觉肺里都是冰渣子。
可今年的赋税刚交上，余粮还没影子呢，那天杀的刁家郎主居然还要提高佃户的杂课，一户出三匹绢三斤棉不够，还得另外交五十个大钱！
我呸！麻媪磨着牙，心里早就骂开来了。
谁不知道刁家兄弟有“京口之蠢”的臭名声，骄奢淫逸，吝啬跋扈，连建康城里的桓家都要避让三分。
自从刁家大郎君被圣上任命为江州都督，一手掌握江州的军权后，横行乡野，肆无忌惮，连当地豪强地主的庄园也敢大咧咧地上门明抢，俨然是江州第一霸了。
一个寒门庶族出身的泥腿子怎可如此欺人！
这刁家愣是让江州本地的世家大族都恨之入骨，更别提那些倍受欺凌的平民百姓了！
麻媪在心里直把刁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最后，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还是狠狠地嘟囔了出来：“迟早……迟早道首天师会收拾这些个竖子！”
离家还有不到一里地的时候，麻媪突然听见一声招呼：“阿媪！且吃朝食了吗？”
麻媪抬头一瞧，眼前一个身着麻衣短衫，下面穿着一条薄薄棉裤的黑瘦汉子，可不是熟人嘛！
“天师佑我！”麻媪心里一喜，面上却没什表情，“原来是李四啊！这么早就上山去了呀！”
李四倒没计较麻媪不冷不热的态度，依然笑着张老脸，热情地说：“阿媪！你看看，上次你说帮我拜见天师道首大人的，只要五斗米就行了……”
话正说着，李四却突然哭丧了脸，喊了声，“可是，今年本就收成不好，交了粮，哪里还有多余的米啊！”
“好阿媪，你替我在天师面前说说情，让大人少收一点啊！我李四保证对天师忠心不二，为大人他赴死也是愿意的！”
话刚一落下，李四便双膝跪地，一边口呼天师佑我，一边不住地朝麻媪磕头。
麻媪立马大喝：“李四！你以为天师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她冷眼瞧着李四冻得全身发抖也仍然僵着身子磕头，却也不去叫他起身。
非但如此，她还冷言冷语道：“若是什么阿猫阿狗，对我磕几个头，说几句好听的的话就能面奉天师，那我天师道的威信何在！”
说完，看也不看李四一眼，心里却懊悔这死穷鬼耽误她回家的时间，让她在这大冷天里多受了好些冻。
再也不理会李四的哀求，麻媪跺跺已经如冰块一样的双脚，绕过李四，就直接往家去了。
太阳已经升上去了。阳光一下破开那灰蒙的天空，天地间的雾气也慢慢散去。
不知哪家的大公鸡这时才懒洋洋地啼几声，全当是每日的工作完成了。
麻媪心里越急，脚步越快，终于，一座泥胚茅草房子，出现在她面前。
“可算是到了，都怪那小蹄子，符水不喝，硬是要喝什么草药！”
麻媪骂了一嘴，提高声音喊人：“阿秀！阿秀！我回来啦！”
“吱——呀”一声，破破烂烂的木门从里打开来。
一个柔美纤弱的身影出现在麻媪眼前。
阿秀看着麻媪，用还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阿媪回来啦！快进来，朝食已经做好了。”
麻媪用毫不遮掩的嫉恨目光扫过阿秀。
明明穿的是最低劣粗糙的麻衣，头上也无任何饰品，脸上更没有抹上胭脂水粉，可这妮子就是美得让女人也挪不开眼。
瞧瞧那眼，那鼻子五官和那细嫩的脸盘子，麻媪可以拍着胸脯指天发誓，哪怕是江州首府南昌城里头，都找不出第二个比阿秀更美的小娘子了！
何况这妮子还未及笄，脸庞还未完全长开，这要是再过两年……啧啧！
可再美又如何呢？
麻媪想起了自己的盘算，终于还是咽下了心里的嫉妒。
她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阿秀啊，身体还虚着就不用那么早起床，好好将养着，可别干活把手给弄糙啰！”
说完，拉开外衫衣襟，掏出一把还沾着黑泥的草药，叨叨道：
“好阿秀，快去煎药吧！这可是阿媪我一大清早爬山去采的药啊！你可不知道，这天有多冷，阿媪我半条命都给去了！阿秀啊，阿媪我……”
“好阿媪！”阿秀微微闭上眼，又很快睁开，美目柔柔地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麻媪，低声细语地说：
“天不早了，快些用朝食吧！阿媪的情，阿秀铭感五内，终身不忘！”
麻媪被阿秀眼神给惊艳了，一时间也忘了还要说些什么。
她撇撇嘴，大脚一跨就往堂屋里去了。
阿秀低着头也跟了上去。
她面带微笑，十分听话感激的样子，可双手却背在身后握着拳头死死地攒着手指。
乡下人家本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堂屋里没有坐席，就一张破木板权当饭席，上面搁着几只豁了口的灰土碗。
麻媪一马当先，抢着拿了几只碗里米粥最满的一只，就一屁股坐在草垫子上悉悉嗦嗦地大口开吃。
阿秀轻轻瞟了一眼吃得正香的麻媪，便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随便拿起一只米粥碗。
她会告诉麻媪早在她回家之前，自己就做好了满满一锅浓米粥全吃光了吗？
她麻媪吃的，不过是剩下的一点点糙米加了许多水熬出来的罢了。
在打了几个响嗝后，麻媪总算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她瞄了瞄阿秀，又扫了扫木板子上的空碗，想到连腌渍好了的一碗菘菜也一口不落地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终于露出真笑来了。
麻媪一边用手抹抹嘴，一边说道：“阿秀，我看你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改明儿，就和阿媪我去南昌，奉见天师道首大人吧！”
终于来了！
阿秀一听，立刻红了眼眶，双手挫着衣角，哽咽不已：
“没想到阿媪还把此事记在心里……都怪阿秀拖累了阿媪，否则，阿媪何以此时才能面奉天师？”
阿秀心一横，干脆“嘭”地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朝麻媪磕了三个头。
“阿媪！我若能侍奉天师，必定好好回报阿媪你的救命大恩！”
“你这孩子！”麻媪也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激动地说：
“阿媪我哪里是要你回报啊！好阿秀，你这样好的人才，哪里能在这乡野地方埋没了哟！”
“侍奉天师道长，是上上辈子就积累下的功德，这是你阿秀应得的！只要你得了天师大人的厚爱，阿媪我就死而无憾了！”
阿秀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点点头，又重复说了绝不忘记麻媪大恩的说辞，便借口去厨房洗碗，逃离了堂屋。
麻媪得意洋洋地躺在破草垫子上，眯着眼，幻想着给天师大人献美之后，绫罗绸缎在身，金银珠宝无数的富贵的生活。
噫！真是美啊！想着想着，麻媪打了个哈欠，翻身睡着了。
(https://www.tywx.com/ty48761/2056579.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