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梦醒

　　

　　想这虽然是五千年的事儿，中间却也没什么曲折弯绕，一通到底，着实单调乏味的紧，我倒还有些后怕阿离同志会因此听了，也不想与我这样没用的仙作朋友了。

　　锦离听了，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那神色虽犹仍阴然寂冷，却隐约透出抹只有我感受得到的暖意。他道：“妳又怎知我不晓得？倒是妳定不知道，我在兰明宫待了不只两千载的时间，自也曾看得妳未曾化成人形的模样。”

　　这尾鱼居然还看过我原本的样子！我给惊的差点儿说不出话来，他也没说话，只是依然静静地看着我。

　　我噎了许久，才瓮着声道：“我……确实是不知道原来阿离同志你在师父这儿也待了这么久。”

　　“微瑕。”

　　“……哎。”他显然发现我的不自在。

　　“妳若真很在意妳身上的瑕疵，我便老实告诉妳，那一点也不丑。”锦离不亏是锦离，还真一眼瞧穿了我的心事。

　　我觉着眼睛有些热，撤开了紧握住他的手，笑道：“那是因为你这生在海底的鱼不懂得欣赏玉了。”我虽心下感激，可也不至于颠倒是非黑白。我若真不丑，师父又岂会总看着我望玉兴叹，五千来年始终脱不了唤我残玉一名？

　　但，他这尾鱼果真是面恶心软，这话说来分明一贯阴沉沉冷冰冰的，却实在安慰了我。

　　“……”大抵是被我给识破，锦离面色古怪了一会。没再多说。

　　此时我忽觉脑门一沉，眼残昏花起来，再一定神，眼前这如画依稀的景色居然开始崩解如沙。

　　锦离这才又道：“微瑕，妳要醒了。”

　　我颔首，心里不舍。尽管这兰明宫的融融春/色我看了五千年，一点儿也不希奇，但方才那差一点便要梦见师父的感觉实在太令我惦念，如今连师父个影儿都没出现就要醒得，我忍不住心生怅惘，但见眼前锦离的语声模貌皆已开始模糊不清了。

　　“如果……能瞅着机会，赶紧从那莲华宫里出来……别与他蛮缠。那人身份特殊妳惹不起……只要能出得那里，便能……倚仗我给妳的东西……隐去妳一切气息。那青莲……再如何手眼通天……也再捉不着妳……”

　　锦离的声音愈加难辨，一字一句拖沓的声调怪奇，比我曾经听过的老头子讲话都还要磕磕绊绊，也像是隐没在海里的泡泡，不过一下子就没了踪影。但我估摸自己应当是都有听到重点了。

　　随即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强行拉扯出去，眼前骤然一黑，耳里嗡嗡作响，似有几道声音打结在一块儿，浑沌不明──

　　“微瑕，切记要赶紧出来……”

　　这是锦离最后的叮嘱。我心下感动，阿离同志果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同志！

　　“臭丫头，还不给本君醒过来！还真以为自……”

　　──原来！就是那厮吵得让我不能继续安睡与阿离同志谈心还有等师父也入我梦里来！

　　我顿时给气得牙疼，直想醒过来藉睡装疯揍那扰仙清梦的假清廉狠狠一拳解解气。

　　可忽然，我的耳里又传来一声久违的、暴戾之气汹涌漫溢的警告声：

　　“残玉，莫要在外惹是生非！否则待为师回去，少不得……”

　　师父！是师父的声音！

　　我终究还是在完全清醒以前梦到了师父──！

　　刺眼之极的几缕白光，陡然倾数破开黑暗，洒落下来，瞬间便集聚成一个再清楚不过的画面。我赫然张开了眼。

　　陌生的床顶天花板，却有不甚熟悉的花香揉合着药草气味飘然四逸而来，我努了努鼻子，还未及转过头循去目光，那清冷之间明显透着不愉的嗓音便已传来：

　　“丫头，睡得挺美啊。”

　　便在这时，我堪堪望向了他。

　　那张面如冠玉的颜容，冷凝如结着薄霜。唇边勾着好看之极的笑，却气盛逼人的令我心下生寒，头皮发麻，娇躯一震，抖了又抖。

　　果真是那变幻无常仙莫能测的仙外之仙──假清廉是也。

　　假清廉凤目轻懒瞇起，以那宛若凉泉骤然结冰，生烟弥漫的嗓音，含着笑道：“究竟是作了什么样的美梦得以让本君叫了三天妳还长睡不醒、一醒却便是这样笑着醒过来──？微瑕。本君很是好奇，妳就说来听听吧──嗯？”

　　我摸摸自己的嘴角，真是弯的，不禁道：“哎……原来是我笑着醒的么。”

　　我明显感受到那假清廉甚是不善的目光正审问着我，便连再多一句废话都懒，那副“妳最好快给我说”的态度委实气焰嚣张。

　　果然师父再如何残暴，都比这说一套作一套扭扭捏捏脾气如女人海底心深不可测的假清廉要爽快的多。我心道一醒神便看这厮不只脸皮泛着黑光，全身都散发出一股生仙莫近的气息，很是渗人，假以瞬息便恐要波及到我，该如何躲得？

　　遂我诚实了，“就是……梦到一尾鱼。”

　　“哦？”假清廉淡淡的扬声质疑，“梦到一尾鱼便让妳如此开心？”

　　是比见到你开心没错。我暗道，又面不改色的补充：“我十日未吃得一顿好菜好饭，梦到一尾鱼自然要开心不错。”

　　哎，真是对不住阿离同志，我可万万不曾想要吃你的！

　　……倒是挺想将这假清廉给扒皮剥肉，看看是不是如我所猜测的里面俱黑！

　　“所以妳是在暗示本君待妳不好了──嗯？”

　　“回君上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日月可鉴天地良心啊！”我坚定的摇头呼告表示清白之余，不忘腹诽这厮想象力还真是忒丰富。

　　假清廉面色稍霁，显是信了我的说词。他遂慵懒的倚回身后的屏榻，静好的一手支着下颚，轻啜一口香气宜人的碧螺春，顺手又整了整自己压根儿没有折痕与灰尘的袍袖。

　　这一连串漫不经心的慵懒动作，如处无人之境，都再没有把视线看到我身上来。

　　这厮一贯的变幻无常我也不以为意，正想倒头又睡，这时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唤上了一声：“泫露、迟风。”

　　“小仙在。”那二人很快便推门而入，“仙君有何吩咐？”说此话之间虽仍拘谨守礼，可却在见我已醒来不免讶异的互觑了一眼。

　　假清廉淡淡道︰“去膳房备点饭菜。微瑕既然饿了，自是要吃的。”

　　我惊得不能再惊！这厮是被天雷打到忽然转性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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