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屠戮
春福终是没能跟去，不是她妥协了，而是他说得对，家里还有奶奶、二爷爷和翔林在，总得有人看着。
再次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春福的眼眶还是禁不住红了起来，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来得及蔓延，就被人及时打断了。
“嫂子，你睡下了吗？”
是孙猴儿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他已经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但此刻春福心都提着，稍稍一点动静她都不敢大意，自是一下子就听到了。
“没有。”春福赶紧深吸一口气，抹了抹眼角，答了一声。不过她应完之后觉察出来不对了，“你怎么还在家里？不对，是他把你特意留在家中！那他们岂不是就只有三个人了……”
春福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就只能她自己听到了，可孙猴儿是谁啊？那可是西北大营首屈一指的探子头儿，要不怎么称得上“猴儿”？打从一开始他便听出了春福的话外之意。
他们这样的人都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命如草芥，上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下一刻没准就尸首异处了，没有人为此难受，伤心，因为死的人实在太多，再多的感情都被磨淡了，剩下的那点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放在自己身上来得实在。
在孙猴儿看来，今儿个晚上虽然比较棘手，但对他们而言，还真算不上太过凶险，若不是顾念着罗家这二老两小，他们放开了手脚解决的就更利索了。罗昱看重家人，他们这些兄弟孤家寡人的，也把罗家几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今儿个晚上保护他们孙猴儿自也不会有任何推辞，眼下罗二爷爷和柳氏等人不在一个院子，若那些人侵入府中离得远了他也无□□之术，这才想着与春福商讨一下对策，却不料听到了这番话。
孙猴儿嘴一咧，真心为头儿高兴，都是相处多年的兄弟，自然看得出来罗昱对这个小娘子是真的上了心，可今儿个孙猴儿和赵大头看到的却是这小娘子对罗昱爱答不理的，心中不免对春福就有了几分不舒服。
各人心里都有个偏向，就像罗家几人都向着春福，孙猴儿几人自然心里都偏帮着自家兄弟，这小娘子这几年为着他们头儿是受了苦了，不过他们头儿不也为了她直接把圣上的女儿都给婉拒了？真论起来，圣上的女儿那是谁？那可是含金镶玉的公主！都这样了，还想咋地！
不过眼下因着春福这无意识的几句话，孙猴儿倒对这个嫂子的观感一下子就转变了，俗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遇到事了，那才是真正见人心的时候，他就说自家头儿眼光向来都是顶顶好的！
心结解开了，孙猴儿再一张口，语气当中便透着一股亲近意，“嫂子，你放心吧，头儿他们厉害着呢，到时候该哭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许是他话语之中的轻松和自信太过于明显，春福抽动了一下嘴角，试图让自己别太担心，含笑道，“哦，那就好。”
春福今夜也是和衣而眠，这会儿她直接起身去给孙猴儿开了门，待孙猴儿说明来意之后，春福静默了片刻，便同意了。今儿个晚上他们始终没告知二老也是不想他们跟着担惊受怕，可眼下他们人手确实太少，真来了人孙猴儿能护得住二爷爷和翔林，她敢说自己能护的住奶奶吗？
得了准话，孙猴儿也不再磨叽，他回到东面的院子将罗嘉和罗翔林叫了起来，罗嘉到底经的事多，连问都没问就直接顺从的被他背到了春福所住的堂屋中，罗翔林倒是出乎孙猴儿的意料，他本来以为男娃年纪小，半夜被叫起床到时候吵闹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没想到罗翔林揉了揉眼睛，也直接穿衣服跟了上来，懂事的紧。
他们到的时候春福已把柳氏背了过来，他们几人齐坐在厅堂里，并未点灯，春福简单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下，当然其中还是隐瞒了自己当时已经被绑架之事，只说自己觉察出不对来了，被罗昱所救之后罗昱便派赵大头和孙猴儿二人去追查了。
他说完之后，屋内无一人再开口说话，静可听针。他们都在等待着，无论是罗昱他们，还是有可能会摸过来的对方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孙猴儿忽然站了起来，“嫂子，你先陪着他们，家中进了几个老鼠，我去去就回。”
话音一落，他人就一举从半开的窗子中跳了出去，落地无声。
罗翔林感觉自己被三嫂攥住的手倏然发疼，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他静静倚着春福而坐，一双眸子瞪得大如铜陵，一颗心更是砰砰砰跳个不停。耳边间或传来一些声响，每一次都能轻易牵动这屋里每一个人的心。
春福咬紧了牙关，假若那些人真的摸到了这个屋子……只要她不死，就绝不允许他们动她的家人！
终于，在春福等人越发忐忑不安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嫂子，是我。”
春福提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松动了几分，这才发现，她后背竟然都汗湿了。
孙猴儿此番是推了门进来的，对方一共来了六人，为了避免他们趁机摸进正院，孙猴儿倒也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只能趁着缠斗的空档瞅准机会一击毙命，这不，未免春福等人太过担心，那些尸首他都没来得及处理就赶紧过了来。
今夜必见血，罗昱几人都身着玄衣，可鲜血的腥气又岂能遮掩的住？是以孙猴儿报了平安之后也没走进来，直接推说自己去处理一下，春福他们不疑有他，自不会阻拦。
但他们这心也仅仅只放下去小半，因为罗昱那边还不知到底如何……
酣战了近一个时辰，罗昱将手中的绣春刀从对面之人的身体中抽出来，无惧他狰狞的面容，看向前方黑漆漆的小树林，冷声道，“进去搜，一个都不要放过。”
那赵府和蟠龙帮今夜当真是要取他们的性命，五十个训练有素的高手围攻他们，罗昱等人早就杀红了眼睛，一身玄衣上更是不知浸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气味浓郁的久久都散之不去。
那些人起初还仗着人多势众很是张狂，可一盏茶之后，眼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负伤倒下，而对方身上的杀气却更加高涨之后，他们开始害怕了。眼前的人宛若杀神，只要被他们找到盲点，便一击毙命，这里早已不是他们所熟知的烧杀抢虏，而是活生生的屠戮场，他们便是那砧板上只能任人宰割的牛羊牲.畜……
当第一个人情绪崩溃倏然逃跑之后，人心溃散的更加厉害，人永远都是自私的，他跑得，我为何要在这里等着被杀死呢？于是，不知何时起，两边的形势陡然发生了变化，而罗昱三人，俨然便成了索命的阎罗王……
又是一盏茶过后，王坤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喊住了还在搜索的罗昱和赵大头。
“头儿，眼下没什么事了，我跟赵大头在这守着，一会儿衙门的人也该来了，你就先回去吧，嫂子他们肯定担心坏了。”王坤贼兮兮一笑，倒把之前几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冲淡了不少。
赵大头摸了摸脸上迸溅的血，暗骂了一句，而后也乐呵呵道，“是啊是啊，头儿不是我说，这方面你肯定不如我知道的多，这女人啊，平日里就得多哄着点，她们那小胆儿，还没个鹌鹑大，遇到这种事指不定多担惊受怕，头儿你此番回去一定要有耐心，好生哄……”
罗昱没理还在叨叨个不休的赵大头，直接对王坤打了声招呼安排了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操老心的赵大头并没有因为他态度的不端正而生气，看着自家“不懂事” 的头儿，赵大头仍旧不放弃的喊道，“头儿，你可千万别忘了我说的话，一定要有耐心，实在不行，往怀里一搂，炕上睡一睡就好了！”
眼看罗昱已看不到人影，王坤在赵大头身后忍不住给了他一脚，“呦，你这啰嗦了这么多，就为了这最后一句呢吧！”
赵大头头一仰，骄傲道，“那才是精髓，精髓，你懂个毛！”
王坤也懒得搭理他这个不着调的样子，索性直接走开去四处拉拔尸体去了，虽说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孙猴儿今儿个后晌跟杨县令约好的时间，可县衙那些刚刚召集起来的官差恐怕也顶用不到哪里去，眼下这些尸首数目多不说，有些死状也比较惨烈，未免天亮之后吓到附近的村民，他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罗昱越走心越急，一想到自己临走之前春福那语含哽咽的样子恨不得一步到家。
但当他真的进了院门之后，他疾行的脚步反倒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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