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十三
【十三】
我很不明白怎么短短几幅画面,就叫做“已经知道以轩下落”了?
一直到王军将我带出那片“结界”,回到现实世界的六层酒店房间门前,我仍然没回过神来。
刚刚也只是一步而已,一脚迈出去,一切都消失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分明是站在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
如果不是遇见他,天知道我要在厉鬼吹气下横冲直撞多久——不,恐怕要不了太久,因为等它吸干我的精气,我也就被它杀掉了。
王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打开了我和以轩住过的那个房间的门。
门内忽然传出一只猫的叫声。
他走进去,从里面拎出了一只新死不久的、猫的尸体。
“这家伙通阴又招鬼,居然把鬼门搬到这里来了。阴阳两界、鬼门之中,存在一片虚空,是神灵仙人都不会涉足之处。这种地方是最好的结界,能完全屏蔽她的气。你朋友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之前那女孩儿之所以看见她,也是因为结界不知怎么出了个缺口,她把你朋友当成了鬼。”
虽然我很不懂什么鬼门、什么阴阳两界到底都是什么,更不明白怎么猫还成了通阴招鬼的东西?但总之能找到以轩就很好,只要她平安,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
只不过,难以想象在这种阴阳两界交叉又彼此隔绝的虚无空间里,她到底是怎么熬过这几天的?会不会有很多鬼来吓唬她?万一把她吓坏了可怎么办?
“这只猫也是我堂哥派来的?”
“不,确切的说,是他专门养来与鬼互通有无的。”
“那这么多天了,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他知道有人一直在找他,且能感应到找他的人来者不善、且越来越近,所以轻易不敢走出好不容易布在巷子里的结界。就算没有我从中搅局,他也不会直接出现,而是会通过其他方式向你提出条件。”
我点点头,想到这一切,不禁有些后怕。
“以轩呢?”
王军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让开半步。他的身后是卫生间的门,门内忽然传来一些冲水声。
我想起之前那天,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卫生间内也一样传来冲水声。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从里面冲出了一只猫。
原来,结界就是在那时布下的?
我小心翼翼敲了敲门,里面的水声一下子停了。
“谁?!”
又惊又恐的声音。
我一下子推开门冲了进去。
“以轩!”
门内,以轩就站在那里,穿着白色的浴袍,头发还有些湿漉。
她看到我以后明显很惊讶,随后立刻笑出来:“你终于回来了!”
我顿时哭了出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发梢还残留着洗发水的清香,身体暖暖的,浴袍也特别柔软。
她没事儿。
她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
我又看到她了。
真好!
我抱着她,幸福得不行,感觉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也莫过如此了。
以轩也有些激动,抱了抱我,问:“你怎么走了这么久?”
我满脸莫名,问:“什么走了这么久?你不是......”
“我等了你好几天啊,一直等不到你回来,快急死了。”
“你没出去吗?”
“没......哎呀,头有点儿疼,好多事儿想不起来了......做了好多梦,梦里全都是鬼,醒来以后房间里又只有我一人儿,甭提多吓人了!还好你回来了,否则再住下去,我就疯了!”
我见她说得颠三倒四、迷迷糊糊,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她。
一方面是不想吓到她,另一方面,这么复杂的事情我也实在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才好。
这时以轩才终于注意到一直沉默着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一具死猫尸体的王军。
“咦,他谁啊?看着挺眼熟,你朋友?”
“他.....呃,不是......”
我一时语塞。
“我叫王军。”他淡淡说着,顺手将死猫扔进了垃圾桶,“前几天在高速路上,后来在宾馆楼梯口,都见过你了。跟张瑶,算是认识吧。”
“哦......有什么事儿吗?”
“现在你们还不能出去。”
“为什么?!”
我俩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王军走到窗前,撩开厚重的窗帘向外看了看。
“乌云压顶,过一会儿会很热闹。”
“您什么意思啊?”以轩满脸莫名,转头看了看我。
我无奈摊手:我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王军将窗帘复又放下,简短道:
“现在这地方被很多灵体围着,有你堂哥派来的,还有其他人派来的。”
以轩更加茫然了,转头看向我。
实际上我知道的并不比她多多少,况且也根本没时间解释,只好问王军:
“除了堂哥,还会有什么人派来灵体?现在该怎么办?”
“先解决你堂哥,再想办法去对付其他人吧。我力量还没完全恢复,刚刚对青衣那一击已经消耗太多能量,现在不能跟他们直接动手。张念唐虽然派了很多灵体来,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自己出现。所以,一会你要去做个饵,把他引出来。”
我做饵?
还没等我发问,以轩已经先激烈反对了:
“不行!虽然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让她做饵也太不靠谱儿了!”
“之前我帮了你,”他并没看以轩,而是直接冲着我说,“在荒野那次,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被那些鬼撕碎了。”
不知为何,我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笑了出来:
“你是真的想帮我吗?是怕我死了就再也找不到念唐,回去没法交差吧?”
“那次我冒了极大风险。”他神色认真道。
“等会儿.......您二位慢着,谁能告诉告诉我到底都什么情况?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以轩满脸茫然地看着我俩,彻底晕菜了。
然而我俩注定要让她再次失望——此时谁也没功夫接她话茬。
“如果我做饵......活命的机会有多少?”
“照我说的做,保你平安无事。”
帮他,就是帮我自己,如果不对付念唐,我和以轩都别想好过。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需要对抗——虽然王军没明说,但我已经隐隐猜到一二。
是光头他们,虽然难以置信他们也会用灵异这种方式来对付我,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不会是杨宇杰,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眼下的确没有更好办法,唯有孤注一掷。我叹了一声,点点头。
王军拿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让他带来的那几个人到宾馆集合。以轩见我俩都在忙,只好暂时收起满腹好奇,冲我使了个眼色、去换衣服了。
天色越来越暗,风也更加猛烈。天地间弥漫着厚重的沙尘,放眼望去一片暗黄,夹杂其间的还有很多形状不明的黑雾。
沙尘暴来了,在这个夏季的午后。
“我还有些问题想弄明白......”趁着等那些人的空当,我说道。
“说罢。”
“在胡同儿里遇到鬼打墙那次,我见到了一个老婆婆,后来在荒野里,它再次出现......那个东西,跟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军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换个问题。”
我:“......”
“这件事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可是......”
“巷子里那次,是我做的鬼打墙。那附近都是张念唐布下的结界,我们之前摸进去看了看,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便想到了你,只好做了个鬼打墙、想通过你身上那个‘引’来找到他。只不过没想到你已经体弱到这种程度,连那样的鬼气也无法承受了.......后来没办法,我只好又去你们的房间,顺手救了你一回,算是补偿。”
“那么,之前在我家那个晚上我梦见那口红棺材,以及后来宾馆里,睡梦中似乎走到你的房间......”
“那是你魂魄不稳所致,并非我所做。”
“魂魄不稳是......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神魂恍惚、神志虚晃,嗜睡疲惫,多梦易醒,时常高烧且容易受惊吓......体弱至此,神魂自然是稳不了的,一旦不稳,就会四处飘晃,并遇到一些奇怪之物,使其更受惊吓,恶性循环。”
我听罢,悲哀的发现,他所说的,我全都中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样的......还有救吗?”
说罢,沮丧的看着他,欲哭无泪。
他却一直观察着外面的动向,顺口回道:
“我现在不是正在救你么。”
“你救不了我一辈子......”
“总比一次不被救好。”
“可是......”
他放下厚重窗帘,回过头来,一双眼眸竟是亮得有些耀眼。
“有相无命,有阴无阳,有前世无今生。其实他们说错了半句——你并非有前世无今生,你根本连前世也都没有。”
这句话以十分平淡的口吻从他口中缓缓说出,却犹如五雷轰顶般炸响在我耳畔。
“你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以轩换好衣服走了过来,打断了我俩的对话。
“瑶瑶,还有这位......王军同学?你俩谁来跟我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没办法,只好简短给她说了一番前因后果。
王军想找我的堂哥张念唐,但念唐用邪法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王军知道我身上有张念唐做的“引”(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于是决定跟着我去找,高速路上的追尾是他故意做的,后来胡同儿中遭遇鬼打墙也是他做的。荒野里遇鬼时他出手相救是因为我不能死,我死了他就找不到人了。之后他在我暂住的房子里借我的地方躲避了一场小天劫,又在我回去宾馆替那女孩儿招魂的时候将我带进了他设置的结界里,并跟我讲明了事情经过。
虽然这其中仍有一些疑惑,但我已经可以肯定,那个总是忽然出现的“鬼婆婆”,是他放出来的。
讲完之后,一丝灵光忽然从我脑海中闪过,我转头睁大双眼看向他:
“王军,这次我来涿州,难道也是你刻意安排......”
“不,你来之前我并不知道张念唐就在涿州,让你来这里的是他——他想把你引到身边,所以不停派出鬼祟入你梦境。原本那件事他并没有太大把握,可没想到你的这位朋友也跟了来。于是他顺手设计了她,想用她跟你提条件。这条件是一种契约,一旦你答应了他、签订契约,今后生生世世,灵魂归他所有,神佛都难救你了。原本他是十拿九稳,可惜他和他师傅都没算到,我会忽然冒出来、扰了他们好事。”
“他要瑶瑶的魂魄又有什么用?”问话的是以轩。
王军又点了支烟,没回答这个问题。
以轩郁闷了,转头看我。
可惜我也不知道,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打算解释,便只好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之前在我家躲避天劫,为什么却要把我牵扯进来?”
我指那个在猛烈雷电中忽然出现的“门”,以及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之前在野外,你被那些鬼祟快要吸干了。天雷虽然对我是劫,对你却是最好的‘药’。世间至纯至阳非它莫属,想最快恢复阳气、祛除阴厉鬼气,这是最好的方法。”
原来,他在我家躲避天劫时,顺手做了个“局”,将他的气引到我身上。我只是普通人,不可能直接接受天雷轰顶,所以他做了个“门”的结界,最大限度减少天雷的威力。由于我们距离很近(据他说,当时他就在我身边),天雷误将我当做了他,从他结界的“门”中劈进来,劈到了我身上。如他所说,天雷如果用得好,就是治愈鬼气最好的至阳之“药”,那之后,我的确感觉身体一下子恢复了,所有不适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躲避了天劫,我得到了治愈,看来,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而后来,杨宇杰忽然回来,他能力没有恢复,于是就遁走了。那时他已经算到张念唐会趁机搞事,于是隐藏了气息暗中等待,果然当我为了找回那女孩儿魂魄而回到酒店时,张念唐立刻就派了一只十分凶戾的猛鬼跟了过来。
王军为了避开他和其他人的耳目,将计就计,在那猛鬼做出的强大结界之内复又做出嵌套结界,趁它不妨、将我带了进去。
“你的血对所有修行人而言都是万金难买的宝贝,喝上一点,功力至少提升几十年。为躲天劫,我将自己最大程度封印进血棺里,但因神魂在外游荡太久,又多次使用能力,导致元气大伤。当时形势紧急,无奈之下、只好借你的血一用。”
听到此,我才恍然大悟,同时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我的血。
可是......为什么......
“你的体质极为特殊,从躯体到神魂,从血液到脏器,每一件都可以炼成十分厉害的法器或丹药。无论是鬼怪还是有些修为的人,都难免对此垂涎。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年,总有鬼怪来找你的原因,张念唐费了这么大力气要对付你,也是因为此。”
“我的一个朋友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即便我被吸了精气,也能自己恢复......”
王军点点头:“但总归会有损伤,次数越多,神魂伤的越重。如果不好好修复,早晚会神志溃散、永陷寂灭。”
“‘永陷寂灭’是什么意思?”
他挑挑眉,做出一副“到时你就知道了”的神情,没再回答我。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我和以轩立刻紧张起来,王军却气定神闲去开了门。
从外面鱼贯而入几个男人,其中就有上次高速路上那个小个子。
此外还有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人,穿着一件灰色T恤,一条磨白牛仔裤。他站在几个人最后,带着些探究的看向我们——这人之前我们也见过,就在走廊里擦肩而过那次,当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我们好几眼。
“哎,内长得挺帅的哥们儿也来了嘿!”
以轩也对他印象深刻,满脸花痴的用手肘碰了碰我。
我满脸无奈。
王军指着那几个人一一做了介绍。
小个子绰号叫蝈蝈,高且胖、满脸横肉那个是老曾,黑黑瘦瘦戴着眼镜的叫田四眼,特别帅气的那个叫冯启斌,大家都管他叫斌子。
以轩玩儿着自己的发梢,乐呵呵冲斌子挥了挥手。
“我以轩,她是我姐们儿,张瑶。”
对方几人点点头,然后一起看向王军。
“怎么着,哥们儿,有信儿了吗?”
问话的是老曾。
王军点点头:“一会儿你们出一人,陪她外面溜达一圈。”
说罢抬手指了指我。
几个人面面相窥。
他又补充一句:“可能有些危险,找个身手好、阳火旺的。”
老曾点了支烟,没吭声。
蝈蝈看了看田四眼。
王军指了指他俩:“你们俩都不行,一个阳火弱,一个体虚。斌子和老曾,你们两谁去?”
老曾弹弹烟灰:“麻烦吗?”
不等王军回话,斌子已经走出来半步,看了看我。
“我跟她去吧。”
王军点点头,简单交代了一番,又递给我一条彩色手绳,让我戴上。
“出去后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有人喊你名字时,千万不要答应。”
然后他又递给斌子一把匕首。
“回来后还我。”
“恩。”斌子并没多话,动作娴熟的将匕首在掌中转了个圈,别在腰带上。
以轩顿时两眼变成了桃花状,双手托着下巴痴痴傻傻冲我低声叹道:“哇塞,好帅啊!连玩儿刀的动作都这么帅!”
我真想给她扔回到卫生间里去。
王军直接无视了我俩这边的动静,继续认真道:
“这地方我做了结界,暂时不会有事,其他人跟我一起等,可能我会再做个法式,留下的几个帮我守好四角阵眼。”
“不够人手,才仨人。”
老曾说道。
以轩立刻不乐意了:“哎?什么意思啊?我不是人啊?”
“你一女的......”
“女的怎么了?女的不能守阵眼了?”
“女的怎么守阵眼?一姑娘家,待会儿有什么事儿您再嗷嗷两嗓子,还干活吗?”
“我才不嗷嗷呢!少埋汰我!”
“得了得了。”老曾摆摆手,懒得跟她理论。
以轩满脸不服。
我一阵头大,不知该说什么。
还好王军及时打破了紧张的气氛:“让她守,没问题。她阳火比你都旺。”
以轩听罢立刻露出得意微笑,挑衅似的冲老曾扬了扬下巴。
老曾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一切准备就绪,我和斌子从酒店走了出来。
一出酒店,漫天沙尘立刻呛得人喘不上气来,那种巨大的压抑感让我心口十分憋闷,呼吸也变得十分艰难。
不仅如此,明明是夏日午后,此时我却觉得整条公路都是阴森冷寒的。
斌子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两个崭新口罩,递了一个给我。
“戴上。”
想不到他装备的还挺齐全,我感激的冲他笑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一阵猛烈大风“呼”的冲我俩直扑过来。
饶是他及时拉住我、将我护在身后,我俩仍旧被这戾风拍得向后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不停的咳嗽着,只觉得四面八方迅速聚满了各种灵体。
同时还有很多已经具备自我意识的死气煞气,凶猛的冲我们扑过来。
“小心......”我气喘吁吁的提醒他道。
他未发一语,只是紧紧拽着我的手。天地间顷刻一片混沌,半米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沙尘呛得我们眼都睁不开,肺里充满了干涩的沙土。
就在这时,一阵出殡的哀乐忽然从浓厚沙尘中传来。
唢呐和鞭炮声此起彼伏,夹杂其中的还有凄厉的哭嚎声。
然后,一口小小的棺材忽然从沙尘中冒出,就这么横在了我和斌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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