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飞蛾扑火
自打从湘嫔处得知了云妃的消息，映雪便有了出冷宫的打算。这事儿其实不难，她当时不过是打了个心理战术，让荣妃在盛怒之下发落她，等到荣妃回过味来，便知其中的蹊跷。她唯一需要等待的，是时机。
意外的是，映雪还没从冷宫中出去，却在这里见到了一位熟人。
这天天气相当糟糕，阴云密布，映雪正在收衣服，忽见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押着一个人进来，她定睛一看，中间那人竟是——秋语！
映雪惊讶地看着秋语，秋语抬头看见映雪，面色一变，又迅速低下了头。
上一次秋语同样是看了一眼便偏过了头，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不屑，这一次却是不敢。
时移世易，这天变得可真快。
映雪心想，秋语才成为答应不到三个月，就算是被厌弃也不至于这么快，多半是犯了什么错。可以她对秋语的了解，这绝不是个莽撞之人，这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虽然上次的事情以后，映雪便不再将秋语视为好友，但曾经的感情，却也不是假的。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无论如何，映雪还是准备去看看这位昔日好友。
第二天，映雪从孙嬷嬷处得知了秋语住在南殿后，便径直前往。
到得南殿，映雪轻轻敲门。
“谁啊？”是秋语的声音，但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是我，映雪。”映雪答道。
里面似有起床的声音，不一会，映雪便看见秋语走了出来。
秋语愣愣地看着映雪，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再相见，竟是在这样的地方。
秋语道：“进来吧。”
进得殿内，映雪便觉呼吸有些困难。看起来，西殿的宫女根本没有打扫过这里。
扫见桌上的食物，映雪道：“你就吃这个？”
秋语道：“恩。到了这里，有的吃，我便知足了。”
映雪转身出了门，片刻后，端着饭菜进了殿，放在了桌上。
映雪道：“还是吃这个吧。你看着瘦了不少，再吃那么差，身体会受不住的。”
秋语看着映雪，不禁潸然泪下。她哽咽道：“谢谢你，映雪。”
映雪道：“别哭了，快吃吧。”
秋语感激地点了点头，慢慢拿起筷子，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秋语不曾想到，经过了上次的事，映雪竟还能不计前嫌，帮助她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人。
映雪看着秋语现在的样子，竟也觉得有些心酸。
映雪道：“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你可去西殿寻我。”
秋语点点头，道：“多谢。”
映雪起身离开，秋语看着映雪的背影，心情复杂。
此后的时间，映雪除了服侍湘嫔，也时不时去看望下秋语，稍微帮衬。她虽不再像以前那般信任秋语，但也不忍见其过得太凄惨。
映雪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不到一月，这份平静便被打破了。
这天夜已深，映雪正准备就寝，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映雪开了门，却见门外竟是秋语的宫女，这人平日只专注讨好孙嬷嬷，对秋语向来便是爱理不理，不知今日怎找上了她？
却见那宫女笑着道：“映雪姐姐，林答应说要见你。”
映雪道：“现在？”
宫女道：“是啊，她说有急事要找你。”
映雪道：“你平日连个饭都懒得送，竟会帮林答应传话？”
宫女道：“哎呀，映雪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家有三个弟弟，不做点刺绣补贴家用，这冷宫的那点银子哪够啊！我可不是故意怠慢林答应的。”
映雪道：“那你今日怎么有时间了？”
宫女笑了笑，掏出了一个玉簪，在映雪眼前晃了晃。
映雪认出那确是秋语之物，这玉簪她极是喜爱，平日一直都戴着。但是，之前这宫女那般对她，她都没有拿出这东西，今日怎的突然改变了主意？
映雪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飞速赶往了西殿。
进得殿内一看，秋语床边的地上，星星点点有着黑色的污血，秋语则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奄奄一息。
映雪大惊失色，扑过去道：“秋语，你怎么了！”
秋语费力地睁开眼睛，见到映雪，嘴边微有笑容，道：“映雪，你来了。”
映雪只觉那不好的预感似乎是要成真了，心中有些慌，忙道：“你是不是病了？你先撑着，我马上给你找大夫。”
秋语用微弱的声音道：“没用的，她给我……下了毒。”
映雪心中一震，道：“她？她是谁？”
秋语道：“丽嫔。”
映雪道：“丽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语道：“你可知，当初丽嫔娘娘为何会举荐我？”
映雪没有说话，这也是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秋语不论容貌、才艺、家世皆不突出，怎么看，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秋语惨然一笑，道：“她与我做了交易。”
映雪心中一惊，半晌方道：“你会进这里，是不是与这场交易有关？”
秋语道：“不错。她答应向皇上举荐我，而条件就是，我要帮她除掉兰妃。”
映雪震惊道：“除掉兰妃？”
秋语道：“不错。只可惜，事情中途败露，于是我身边的宫女做了替罪羔羊，我也一并被牵连，打入了冷宫。”
映雪道：“丽嫔为何要除掉兰妃？”
秋语道：“她的父亲被兰丞相所害，她无力对付兰相，便想对兰妃下手。”
映雪道：“你平日看着聪明，关键时刻怎的如此糊涂！此事干系如此之大，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女，竟去趟这趟浑水，当真活腻了吗！”
秋语道：“我又怎会不知其中的凶险，但若不赌这一次，我只怕……永远都没有机会接近他了。”
映雪心中一震，道：“你说的是……”
秋语道：“不错，正是皇上。”
映雪震惊地看着秋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秋语脸上浮现出笑容，道：“自从第一次见到他，我便爱上了他。每夜的梦中，都是他的身影。以前我自知身份卑微，无法接近他，便只将这爱埋在心里。”
秋语忽然望向映雪，道：“可是映雪，你知道吗？就在那一天，上天忽然给了我机会，我的梦想，竟然有机会实现了！”
映雪哀痛地道：“你可知道，代价，是你的命。”
秋语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能做他的女人，这命，不要也罢。”
映雪只觉秋语疯了，而自己则在听她的疯言疯语。
秋语道：“但我还是不甘心，他召见我的时间，是那么少，那么少。大部分的时候，我都一个人待长春宫里，除了漫漫长夜，什么都没有。我好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多跟我说几句话，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在他的心里，只有云柔，只有云柔！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激动的情绪加重了血液的流动速度，秋语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
映雪道：“你别再说话了！”
秋语猛烈地咳嗽着，脸色愈加苍白。
忽然，秋语看向映雪，道：“映雪，我就要死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映雪不知秋语竟还有此一问，道：“什么事？”
秋语目光直直射向映雪，道：“你究竟是谁。”
映雪面色大变，却并未答话。
秋语道：“自那日你跳了池，便似变了一个人，若说借尸还魂，你却又记得我们所有人。我想不通，你究竟是谁？”
映雪道：“你就如此肯定，我不是原来的映雪？”
秋语道：“是。”
映雪道：“为何？”
秋语道：“若是原来的她，在经过长春宫门口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在这冷宫相助于我。”
映雪道：“若我说，是死里逃生后，大彻大悟了呢？”
秋语冷笑道：“大彻大悟？再大彻大悟，她也绝没有本事从浣衣局脱身，也绝没有能耐从兰妃宫中活着走出来，更加不可能，放弃荣妃的举荐，跑到冷宫这样的地方。你，不是她。”
映雪沉默半晌，道：“没错，我并不是她。”
秋语笑了，果然，果然不是。她道：“你是谁？”
映雪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真正的名字是，凌韵。”
秋语道：“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映雪道：“为了完成原来的映雪，心中的愿望。”
秋语惊讶道：“完成她的愿望？”
映雪点头道：“完成以后，我便会回去，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秋语道：“那么她呢？”
映雪道：“她早在跳池的那一晚，便已经死了。”
秋语呆愣半晌，忽有一滴泪悄然落下，原来那一天，你便已经死了。
秋语凄然一笑，喃喃道：“但你终究是比我幸运，死了，还有人来完成你的心愿，可我的心愿呢？我的心愿，再也……实现不了了……”
秋语缓缓闭上了眼。
映雪听见秋语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闭上了眼，叫道：“秋语，秋语！”
映雪探了探秋语的鼻息，已没有了一丝气息。
映雪看着静静躺着的秋语，心中沉重不已。
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就在今夜，永远地去了。
明知是死路，她却还拼命地向前走，只为一个不可能的梦，一个求不到的人。她似那扑火的飞蛾，向着心中的光明而去，她说她不后悔这个选择，但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我的心愿，再也实现不了了。”
她所有的祈愿、希望和寄托，自始至终，都只源自那一个人。
皇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为何，竟有这样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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