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毒耶药耶
香园西南角有个紫藤院,紫藤院里架着一株紫藤,儿臂粗的藤条铺展开来,爬了半面院墙。
此日春光正好,紫藤花盛开,一簇簇紫色花朵垂下,宛如架起了紫花帘幕。
花架下,七八个十余许的少女着缤纷春衫,调弦拨柱,莺声燕语,好不欢乐。
春光,紫藤,如花少女,让人多看一眼就要醉了。
突然,从月洞门处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此地的平静祥和。
“秦月,这人我就交给你管了,不准她死了。”
少女们受惊,停了手中拨弄的弦儿朝月洞门看去。
桂妈妈带着三人匆匆走了进来。
“桂妈妈好。”少女们纷纷起身行礼。
桂妈妈颔首,肃着脸儿带着三人进了西面末角的那间屋子。
说是后头跟着三人,当中一人实低垂着脑袋,是被两个丫头搀扶进来的。右侧那个粗壮丫头就是叫秦月的。
桂妈妈进了屋,花下少女们各各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绷的一声,一绿衫少女手底下的一根琴弦断了,她疼痛地低呼一声,把流血的食指含-进了嘴里。
“妹妹们,我们再练习一遍这首霓裳曲吧。”
“好。”
-
西面末角的这间偏房不算大,用一架百花苏绣屏风隔成了里外两间,里间相对安置着两张简单床铺,靠窗一张床铺上睡着一人。
四人进了屋子,绕过屏风,桂妈妈示意把青萝搁到里侧的床上。
靠窗那张床铺上的人听着动静,使力支起了身子,愤恨望向桂妈妈。
那目光带着戒备,恐惧,决然。巴掌大的小脸上面色如灰,嘴唇苍白。
“你们不放了我,就只能得到一具尸……”
她的话犹未说完,视线撞上了青萝,瞬间大惊失色,一下扑下床来,跌到了地上又挣扎着爬向青萝。
“青萝,青萝,你快醒醒,她们对你怎么了?青萝,青萝,你快醒醒!”
严巧姐终于扑到了青萝床前,她焦急地打量,一双手抚过她脸庞,似又不敢用力,见她双目紧闭,两颊有些红肿,竟看不出伤在哪里,可为何昏晕着。
她心急如焚,转身朝桂妈妈扑去,“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这些恶徒,会有报应的!”
她扑过来的身子被粗壮丫头用手轻轻一推,就往后倒了下去。
她已好几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她想绝食而死,可每每等着熬得不行了,总有个粗壮丫头来扒着她嘴灌下一碗稀粥,她等人走后吐过,可到今天她还没有死去,只觉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青萝已挂花灯。”桂妈妈冷冷看着她,毫无怜悯之意,“你这样的丫头我见得多了,要死要活,到得最后,还不是乖乖听话,求着我多教几样手艺。”
严巧姐趴在地上,一时没了声。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你就绝了回家的念头吧,就算我现在放了你回家,难道你家里还会好好待你,给你挑个如意郎君。让你常伴古佛青灯都是慈悲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没有一点人性,你们就是恶狼!青萝,是小姐害了你!”
严巧姐吃力地抬起头来,让她觉得干涸再不会流泪的眼中再次泪水涟涟。
青萝挂花灯了,青萝挂花灯了……
就算她再不解世事,也猜到了这话的意思。
青萝,青萝,青萝……
“从今日起,我就让秦月丫头来服侍你,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也不会急急让你挂花灯,学上几年琴棋书画,我们香园的女子也是有身价的,身价高了自然有了选择的权力。你愿意听话了,青萝我也不会再叫她出去,要是你再要死要活的,就算无盐女,总有低贱的男子不会嫌弃的,你自已好好想想吧!”
桂妈妈说完,理理了衣角转身欲走,踏出一步又回过头来,说道:“噢,我给你起了个新名,就叫紫鸳吧,这紫藤院中的姑娘都是带紫字花名的,听着也很雅致不是。”
床上青萝叮咛了一声,似要醒来。严巧姐早已顾不上桂妈妈,急忙爬起,扑到她面前。
“青萝,青萝,你还好吗?”
桂妈妈见着她如此,提步,嘴角微微掀起,说道:“秦月,好好服侍了紫鸳姑娘。”
“是。”粗壮的秦月送着桂妈妈出去,自已留了下来。
青萝掀了几下眼皮,醒了过来,等看清小姐,泪珠儿就大颗滚落下来。
“小姐,我死了吗?”
“没有,没有,青萝,好青萝,你还活着。”
两人抱头痛哭。严巧姐不敢触及她的伤心,只一叠声安慰她,又支撑着到外间叫了秦月送热水来,给青萝洗澡。
当看到青萝身上红红紫紫的痕迹,她既伤心又惊恐,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呆呆用布巾帮她擦拭着背。
“小姐,你知道那天打扮成男童的那个小娘子和她的哑巴丫头哪去了吗?”
前头青萝突兀轻笑了一声,倒吓得严巧姐一个手抖,手巾都落进了水中,她连忙拾了起来,轻声问道:“她们怎么样了?”
“那个哑巴丫头倒是挺好命的,进了厨间,做了个打杂丫头。”
严巧姐的手顿住,那哑巴丫头脸上有道疤痕,是破了相的。
要是破了相,是不是就不用吃这些苦了,她的目光移到青萝肩头的一块青紫上,那块圆形的青紫好似在一点点变大,她猛得后退了一步。
“小姐,我不想死了。”青萝猛得转过头来,目光冷厉。
严巧姐怔怔望住她。
“小姐,我们回不去了。”青萝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笑容,一下用手捂住了脸,有水淅淅沥沥从指缝滑下,混和着她低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让严巧姐更加的茫然无措。
“我要活着,我要更好的活着。”
“那个小娘子怎样了?”严巧姐听着自己的声音轻飘飘逸出。
“她进了最北面那个院子,出不来了。”青萝的声音比她的更加轻忽。
“什么叫出不来了?”
“就是死了。”
“死了也好。”
-
被严巧姐主仆认为死了的慕清正在骂人,声音格外响亮。
“你要是个有胆的人就把我放了,你不会不敢吧,躲在这个小院子中,活着像只地下老鼠一样,你不嫌无趣吗?”
“我觉得有趣。”
“你的有趣就是这些花啊,草啊,有人关心你吗,有人念叨你吗,我看是人人害怕你吧!你就是这香园里,那个叫香姐的打手,下人,一条随意使唤的狗。”
“她不敢。”
“你有胆子把我放出来,我们比划一场,要是我打过了你,你就放我离开,行不行!”
“不行。”
“这么臭的东西又是什么,哎呀,我眼睛看不见了。你真弄死了我,你也没得玩了不是。”
“眼睛看不见。”
慕清这回没有瞎叫嚷,她是真觉得眼前一阵阵发花,视线模糊。当然那深入骨髓的痛楚还在,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稍稍能忍下了。
“真看不见,看不见,要不你让我出来,歇上两天再煮!”
一罐子黑漆漆的药水倒了一半,戚老的手顿住了,他歪了歪脑袋,皱起眉头,好似有些想不明白。
“哎呀,你这次给我用的是什么药啊,我的肉掉了,掉了,真掉了,我要死了,死了你就没人陪你说话了。”
慕清大叫起来。这回倒进来的药真不对劲,手指微微一动,一块肉真掉了下来。
“怎么就受不住呢,难道这次牵机过多了一分。”
他自言自语。
这丫头神魂不稳,控制身体的动作有那么细微的不自然,平常人是看不出来,他有些疑惑,这丫头怎么活到这样大的,在他看来,应该早已是个死人了。
抓了来试药不错,没想到各种□□补药放下去,她越发活蹦乱跳。
这些日子药水熬煮浸泡,打磨筋骨皮肉,那神魂不稳的迹象竟是日日消减了。
他越发不解,为什么会这样。往常,抓来的人不管多强健的身躯,泡上三日毒汤就不行了,毛发脱落,胡言乱语,神志不清,最终骨肉萎缩,一一死去。
只有这个丫头不同。
如此有趣的验证,让他每日里连那难吃的饭菜都多吃了几口。
他伸手入水,在丫头肩头捏了一把,真被他捏下一块皮肉下来。他缩回手,干枯手臂被浸湿的那截肉眼可见地黑了一层,很灼烫的感觉。
“哎呀呀,这回真要被你害死了,要是我死了,戚老头,你一定要让他们放了我的丫头啊,她叫铜戈,是个哑巴,给她一些银两让她回乡吧。戚老头,戚老头,去哪了,我说的你听见没有,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慕清觉得体肉生机流失,全身如同根木头般僵住了。
她眼角有液体流出来,余光中见着戚老头从屋中飞奔而出,那宽宽衣袍套在身上如同个布袋子一样。
戚老手里拿着个晶莹琉璃瓶,捏住她下巴,往她嘴里倒了几滴金黄色液体,见她咽了下去,似松了口气。
“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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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又过去,那一罐子黑漆漆的东西被戚老分几次倒进药汤中,用在了慕清身上。
她想,他真是个疯子。
肉掉落了,可又长好了。
慢慢的,疼痛减轻了。
“疯老头,你种了什么花啊,怎么这么香?”慕清醒过来,眼睛还未睁开,嗅了两下开口道。
坐在门前捣着药粉的戚老眉头一动。这是两日来慕清再一次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无力,当然,闭过气几回的人想来也会没什么力气,这很正常。
可这句话的意思不大正常。
前头一直骂着这里臭的,在他闻来很香的味道,终于也被这个丫头认同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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